第8章

沈思安何止是手氣背,這壓根就一外行冤大頭。

哪怕是在賭桌上,長這麽大,莊淺真沒見過人這樣不将錢當錢用的,眼見着他面前的現金如流水般唰唰地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的勢頭,她眉頭越皺越緊。

莊淺就是看着煩,她心裏憋屈,不會玩兒就別玩兒,牌都扯不清楚,胡了也不知道,每輪必點炮,一出牌猶豫半晌,半點不利落,舉棋不定之後他還要側過身來問身邊的人,“打這張沒問題吧?”

和一庭就站在他身邊,縱觀牌局之後,專家一樣地給出狗屎意見,“嗯,這張不會點炮。”

不會個屁。

一炮三響。

沈思安丢牌之後,其餘三方雙雙倒牌,哈哈笑着打趣他今天慷概出血,沈思安表情一懵,看向和一庭,和一庭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幹咳了兩聲,“咳,早說了我也不怎麽會了,讓莊淺替你吧。”

說着将在旁邊看得窩火的莊淺拖了過來。

“十三張會吧?很簡單的。”沈思安問她。

莊淺心想你也好意思說簡單,水平這樣爛。她含蓄地點了點頭,“會認牌,不怎麽清楚規則,沈總還是自己——”

“不用怕。”沈思安像是真輸多了,不由分說拉過她,将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她,然後他坐在了她身邊的一張凳子上,胡亂扯了領帶扔到一邊。

因為飲酒的緣故,沈思安面色有些微熏,他對莊淺說道,“沒有什麽特殊規則,輪到你的時候摸牌甩牌就好了,做番等胡就行,輸了算我的,我手氣簡直差,你總不能比我更差了。”

莊淺遲疑。

她真沒謙虛,論麻将,她技術确實不是特別高明,但對付幾個喝高了酒的男人還是綽綽有餘,可饒是這樣,上場之後,她依然沒能替沈思安力挽狂瀾。

不止如此,反而還讓情況越來越糟。

因為在莊淺上場之後,沈思安突然提議将賭注翻倍,美其名曰要‘贏回來’,莊淺本就喝了酒腦袋暈暈乎乎,聽他這麽說她當即就皺了眉,沈思安卻始終一副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的樣子,引得在場的人看她倆的眼神開始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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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淺硬着頭皮打了幾輪之後,問題漸漸出來了:

每次她要出牌的時候,她身邊的男人總會各種“不小心”掉鏈子,要麽給她擠一張重要的牌出去,要麽是在她叫胡的時候突然發現牌少了一張,還有的時候是明明胡了他硬是不許她倒牌,說要等着做大番,結果等來等去就是輸。

四輪下來,莊淺親眼看到和一庭去提了三次錢。

換句話說,經過她的手,沈思安在短短一小時不到的時間輸了幾十萬現金,真是純現金,紅彤彤一張張的。

莊淺輸錢輸到手抖,被酒精刺激得糊嗒嗒的腦袋終于開始運轉了,想明白自己在這場牌局中充當着什麽角色的時候,她緊張摸牌的手突然一僵。

她這才将心思從牌局中抽出來,仔細去看牌桌上的另外三人:包括她的頂頭上司林頓在內,安順建材的趙總和弘揚保險的林總,兩人都被身邊的小姑娘哄得心花怒放,壓根就沒花費心思在牌局上,而她上司一臉苦大仇深不知今夕是何年,三人卻始終保持着平分秋色的戰局。

什麽叫平分秋色?即,如果今天沈思安輸了九十萬的話,那麽這三人就每人贏得三十萬。

就是有這麽巧。

莊淺臉上紅暈緩緩褪盡,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人當槍使了——屁的打牌消遣,沈思安是在借她的手塞錢給這三人,然後自己獨善其身。

“沈總,我、我想去下洗手間。”莊淺突然為難地看向沈思安,想找個借口脫身。

她不知道剛才這些人到底達成了什麽協議,但是從此刻自己上司并不輕松的臉色,以及沈思安的大手筆來看,莊淺猜測,多半是跟港口那塊地的建設開發有關,而且明顯地,沈思安的要求讓林頓很為難,但卻沒有辦法拒絕。

沈思安聽到莊淺的話,也沒有阻止,他拿起酒杯小抿了一口,看了眼她膽小怕事的模樣,突然将抽屜裏餘下的現金全扔到了桌上,道:“既然莊小姐不想玩了我也不勉強,只是我腦袋發暈确實不能再繼續,這點錢就當是補償大家……”

安順建材的趙總笑眯眯收了錢,弘揚的林總拿了錢摟着身邊的美女快活去了,只有林頓緊張地擦了擦額上的汗,莊淺連忙過去問道,“林編,您還好吧?我讓人開車送您?”

“嗯,嗯嗯,送我,送我。”林頓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桌上屬于他的那一份錢也沒有拿,急忙跟莊淺走了,還是後來和一庭給他把錢送了出來。

和一庭在會所門口攔住了莊淺和林頓兩人,将錢塞到了林頓手上,“林主編您貴人多忘事,忘記拿東西了。”

林頓臉色更白,卻沒有再推拒,僵硬着手接過那厚重的紙袋子。

上車之後,莊淺心裏跟揣了只小兔子一樣,一下又一下跳動,但她卻始終一句多話都沒有說,而是等着林頓開口。

果然,

林頓沒能沉得住,他知道莊淺是個少言寡語嘴巴緊的,便将心中憂慮盡數說了出來。

事情原本也不複雜,無非就是港口地皮開發那點破事兒,沈思安也許的确有些鬼門道,不知使了些怎樣的神通,硬是讓原本鐵板釘釘的政府項目變成了環保民生工程——說好的災後經濟房沒有了,而要在港口那代搞開發區,建海景房,而且用地範圍大大加倍,涉及到十幾戶民居拆遷。

不必說,新興日報社必須得控制好輿論導向,确保不會出現任何強拆狠拆的惡劣事件,即便是出現了,也要讓廣大群衆以為沒出現。

“您話還沒說完吧?”莊淺安靜地看着上司,等着下文。

林頓為難的看她一眼,像只掉光了毛的老鹌鹑,“……他們的野心當然不止于這巨大項目背後的利潤,而是準備将手伸向政府。”

撈政府的錢?

莊淺識相地沒再接話,因為知道林頓不可能再跟她細說了。

民建工程,要讓政府出資無非兩種情況:重大自然災害;重大人為事故。

自然災害不可測,而人為事故……難怪需要疏通輿論這層關系。

莊淺斂下了胸中駭浪,只在心中憤憤。

這年頭,老天爺見天兒折磨貧苦大衆,卻讓這些狼子野心的社會敗類舒心惬意,果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她這才剛想着折磨呢,真正的折磨就來了:

手機震動了一下,莊淺随手摸出一看,結果裏面唰唰跳出幾張照片,只随意的一眼,莊淺就已經臉色大變。

“怎麽了?”林頓問她。

“沒、沒什麽,家裏出了點急事。”莊淺說完,就匆匆與林頓告別下了車,腳剛落地就撥通了喬焱的電話。

彼時喬焱剛從浴室洗完澡出來,看到來電顯示,他欣喜地按下了通話鍵,還沒來得及開口,迎面就是心上人氣急敗壞的聲音:

“喬焱,你生怕害不死我是不是?”

“怎麽了?”喬焱皺了眉,因為她毫不客氣的語氣。

“那些照片!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莊淺氣憤得話都說不出來,她恨恨地挂了電話,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用浏覽器一搜,搜索結果令她的心一瞬間沉到谷底。

她成名人了,貶義的那種。

手機開始持續不斷地響起來,掐了又響,掐了又響,仿佛恨不得就這樣用叫聲轟炸死她,她老公,她婆婆,她公公,她娘家親戚婆家親戚,她身邊要好的友人……手機一直響到低電量提示。

莊淺最後接起了母親的電話。

“媽——”

“小淺,究竟怎麽回事?那些照片、那些照片究竟怎麽回事,上面那個男人不是阿持吧,你別吓媽媽……”

程女士差點在電話裏哭出來,聲音都是抖的。

“媽,你別胡思亂想,那當然不是我,我會處理好的,別擔心。”說完手機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莊淺捏緊了掌心的手機,一個人站在馬路邊上,臉色晦暗不明。

現在冷靜下來,她心裏已經有數了:這是有人在踩着她玩,踩着她的臉來玩兒。

嗞啦一聲,名貴小跑的急促剎車聲響起,喬焱一看到馬路邊上的莊淺,立刻從車上下來,他大步過來伸手就拉她,邊道,“小淺,你先聽我說,這不關我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麽那些照片會流傳到網絡上,我絕對沒有做那種事……”

莊淺不由分說地一巴掌甩到他臉上,發出清亮的一聲脆響。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傳來,喬焱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你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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