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手指!”莊淺渾身冷汗地恢複了意識。
被捆在她對面的沈琮嗤笑了一聲,看着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譏諷道,“我就知道我哥不會不顧我死活的,不過你的死活就不一定了,待會兒我哥來了,我就讓他把你留下,讓那些黑社會把你的手指切成一截一截的!”
手指好好的,莊淺這才發現他們被轉移了地方——那個叫‘興哥’的恐怖男人已經不見了,他們被塞在一間狹窄的破舊停車場,兩人分別被綁在石柱上,停車場的入口處有四個高壯的男人守着,外邊情況看不真切。
她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問沈琮,“發生什麽事了?我怎麽聽到了槍聲?從上方傳來的。”
現在都還依稀能聽到。
沈琮朝着外面望了望,“不知道,來了警察吧,我聽到了鳴笛聲,還有軍卡特有的剎車聲,應該是北港的特防部隊。”
“特防部隊?”
“沒見過世面的女人,”沈琮見她似乎驚吓,不屑地撇了撇唇,“那些三流混混在特種兵面前根本不夠看,不出三十分鐘,就得乖乖跪下叫爺爺。我哥一定是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才想辦法調了特防兵過來……”
那語氣活像他哥就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句話就能調兵遣将似的。
莊淺當即心想,沈思安跟這蠢小子怕不是一個媽生的吧。
她不想跟個蠢貨一起等死,因此一邊使勁掙着捆住自己的繩子,一邊低聲吼他,“你腦子放靈光點,‘鴻興社’在安城就是一窩拔不掉的毒瘤,沈思安這次做太絕,将那群王八蛋逼急了,我們就沒活路了。”
“你少危言聳聽。”
“你真以為黑社會是喊着玩兒的?等他們明白勝算為零的時候,首先就是拿咱們洩憤!”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語氣太過嚴厲,沈琮竟然鮮有的有些慌,他壯着膽子說道,“他、他們敢,”
莊淺啐他,“混黑道的誰手上沒幾條命?你以為那些亡命之徒被抓進監獄還能有活路?既然橫豎都是死,那他們為什麽不拉着咱們當墊背,學雷鋒做好事啊?”
沈琮徹底急了,“那咱們怎麽辦,你倒是想個辦法啊別悶着個豬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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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槍聲停了。”莊淺突然道。
兩人齊齊噤聲,目光謹慎地看着那四個守着他們的大漢——那四人開始焦慮地走來走去,像是在等着什麽,不時朝這邊掃一眼。
“你快想辦法啊!”沈琮催促。
“你還是個男人你怎麽不想辦法!”莊淺煩他一眼,“等着吧,一般五分鐘之後,他們老大沒下來,就是提醒送我們上路的信號;如果那個王八蛋僥幸活下來了,他們應該會挾持咱們要求談判……”
沈琮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了。
“興哥!”入口處幾人興奮的喊聲,一個男人捂着手臂沖過來。
“看來是準備談判。”莊淺松了一口氣。
沈琮依舊呆呆地看着她的方向,突然,他拼了命地掙紮起來,使勁想要掙開繩子,莊淺察覺到不對勁,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見那個一邊手臂吊着的男人突然擡起了握槍的左手,槍口直指這邊的方向——
“興哥?咱們不、沒到這一步吧……”有人試圖阻止。
“姓沈的不識擡舉,敢報警那就大家魚死網破!”
“快躲開!”沈琮沖着莊淺大吼,終于扯開了繩子。
哪兒用得着他吼,莊淺慶幸自己先一步掙開了繩子,在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迅速閃身躲在了石柱後面,砰砰兩聲槍響之後,她緊靠着柱子大氣不敢出。
“出來!”男人粗嘎的吼聲回蕩在狹窄的停車場,伴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瘆人萬分。
莊淺心跳咚咚,短暫的麻木與恐懼之後,她出奇地冷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從旁邊一輛卡車的後視鏡查看四周,直到後視鏡中出現一雙腳,那雙腳距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她抓着石柱的手開始隐隐顫抖……
粗魯的吼聲,偏僻的角落,冰冷的槍口……這些東西就像是印刻在她腦袋潛意識裏的熟悉記憶,在這一刻被盡數激活到極致。
“咚!”地一聲,她突然出其不意地橫撲向來人的方向,全力以赴的力道讓她與那個男人一起摔倒在地,男人手上的槍應聲摔在了地上。
“臭婊-子!”
男人近在咫尺的一聲咒罵,她被重重一腳踢開,在對方屈身拾槍的時候,莊淺突然使勁一蹬腿,将那把黑色的手槍踢到了對面的石柱旁,大喊,“快撿起來!”話音剛落又被狠狠踢了兩腳,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沈琮不知所措地瞪着腳邊的手槍,看到莊淺在地上痛苦掙紮,正目光祈求地望着他。
莊淺着急地朝沈琮喊,“你還是個男人就撿起槍,這些王八蛋死不足惜,快點!”
“臭三八!老子打死你!報警!叫你報警!看你還敢報警……啊!”男人的拳打腳踢與謾罵戛然而止,莊淺身上一輕,終于緩緩擡起頭來,看到男人健碩的身體倒在身邊,血流如柱。
她驚恐地盯着沈琮,“你殺人了……
“我殺人了……我殺人了……”沈琮死死握着還在冒煙的手槍,手槍強勁的後坐力使得他右手還在發抖,他雙目通紅,緊張地看着莊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殺他的,是你、是你一直叫我開槍、是你一直叫我開槍我才……”
“老大!”
“那小子殺了老大!”
……
另外四人趕了過來,莊淺起身拉着驚慌失措的沈琮就跑。
……
又過了二十分鐘,警察搜遍了北港一帶的廢舊工廠車廠之後,終于找到了這個小小的停車區,卻早已經黃花菜都涼了:破敗髒亂的廢棄停車場內,空蕩蕩沒一絲人氣,滿地都是血跡,倒在地上血泊中的人,分別是五名綁匪,兩名人質。
五名綁匪全部死狀凄慘,身上多處血洞,面目全非,竟像是被人痛苦折磨着死去的,而莊淺和沈琮滿身傷痕看不清原樣。
“人質在這裏!”
“還有兩人活着!”
“快送醫院!”
……
莊淺八小時後才從昏迷中醒來,她睜開眼首先看到的,除了醫院該有的常規設備,只一個帥氣而陌生的警官,還有沈思安。
沈思安見她睜眼,起身順手倒了杯水遞給她,莊淺安靜地單手接過,小聲問,“你弟弟還好吧?”
“已經醒了,情緒不怎麽穩定。”沈思安目光沉沉地盯着她,道,“莊小姐醒了就好,還請莊小姐給楊警官解釋清楚,小琮并沒有蓄意使用非人道手法殺害五名被害人,也沒有過度防衛,他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受到莊小姐你的授意,才被迫開槍的。”
“殺人——”莊淺一聽到這兩個字,手上的紙杯一下子掉在了杯子上,她臉色唰白,語無倫次,“我什麽都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人不是我殺的、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也沒說,我當時吓壞了,我最後只記得他們威脅要剁我的手指,我後來就沒有意識了……”
越過沈思安,莊淺求救地看向那位楊姓警官,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沈思安沒料到她會是這種反應,當下心底一沉,他逼近一步,一手擡起她還泛着淤青的下巴,低聲道,“你少耍花樣,事情是怎麽樣的最好如實說。”
“沈先生,請別影響證人情緒。”那位警官過來阻止。
莊淺感激地看着警官。
沈思安瞧了她一眼,直起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莊小姐最好想清楚再說話,作僞證可是要蹲監獄的。”
莊淺被他陰沉的眼神掃過,抓着被子瑟瑟發抖。
警官叫楊靳,安城分局的,負責調查這起事件,現在開始給她做筆錄。
“莊小姐,你還記得事情的經過嗎?那五名歹徒是怎麽死的?”楊警官問。
莊淺嗫嚅,“我、我現在思緒不大清楚,但我當時躺在地上,隐約看見那幾人與那個少年厮打起來,然後不知怎的,就有一把槍掉落在了地上,我看到那少年把槍撿了起來,後來我暈過去的當時似乎聽到了幾聲槍響……”
……
沈思安冷眼旁觀,看着她楚楚可憐地講述着受到過怎樣的驚吓,看着她“不經意”将他親弟弟推向變态殺人兇手的絞刑架上,心裏替自己的蠢弟弟不值——他弟弟還身心疲憊地躺在病床上,為自己正當防衛失手殺人的行為後怕,這女人卻已經開始指控他蓄意殺人了。
蛇蠍心腸必有所圖。
“莊小姐,你好好休息,警方再有需要的時候,會随時聯系你。”楊警官最後離開的時候道。
莊淺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房間內只餘下兩個人,莊淺目光幽幽地轉到沈思安身上,問,“手機借一下可以嗎?我想給朋友打個電話。”
沈思安二話不說拿了手機給她。
她還真打,打給喬焱的。
不消說肯定又是費力的一通解釋,但她對喬焱向來有耐心,不管他怎樣發脾氣,她語氣始終低婉,一直低低對着電話說了很久,事無巨細,從她早上怎麽跟甄持吵嘴,再到怎麽被綁架,怎麽沒去得成機場,經歷了怎樣的過程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連手機沒電這點都沒落下。
喬焱聽着她哽咽的聲音心急如焚,再多悶氣都往回咽,立刻問她在哪裏。
“市中區醫院。”莊淺說完,那頭喬焱似乎又說了點什麽,她輕輕點了點頭,點完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到,又乖乖嗯嗯兩聲。
“謝謝。”講完,莊淺将手機還給沈思安。
“小琮說是你讓他開槍的,他當時那麽做是為了救你,你現在卻反過來倒打一耙?”沈思安把玩着手機道,“農夫與蛇的故事,還真是放到哪個年代都不會過時。”
莊淺撇撇嘴巴,心裏想待會兒要用什麽借口哄哄喬少爺,嘴上卻道,“我也不知道少年人氣性會這麽大,殺了那個叫‘王興’的,還可以說是正當自衛,但連另外四人也不放過就說不過去了。要換我說,只有連環殺手,才能做到這樣毫無人性,也難怪連警察都唏噓。”
都是狗屁,這女人馬後炮站着說話不腰疼。
沈思安心裏窩火,“小琮說他只開了一槍,後來他跟你一起躲避那四人的追趕,可是他卻突然在奔跑的過程中失去了意識,醒來的時候那四人已經死了,兇器在他手上。”
莊淺耷拉着腦袋也不知聽到了他的話沒有,她眉頭不悅地蹙緊了,被子下的手撥了撥自己被弄斷的醜指甲,怏怏道,“心理學有說,人在巨大的情緒波動之下,記憶可能會出一些差錯,以致于刻意選擇性忘記一些會造成困擾的事情——譬如,犯過罪,受過侵害。”
“你弟弟還這樣年輕,大好年華,我很遺憾。”明眸冉冉,她感同身受地看着沈思安。
沈思安突然傾身湊近,注視着她臉上悲天憫人的表情,一字一頓狠聲道,“人是你殺的,你狡辯不了。”
“兇器呢?我一個女人,徒手掐死五個男人?”
“你用的槍。”
“槍上沒我的指紋。”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滞。
半晌,沈思安盯着她無一絲破綻的無辜表情,笑了,“你以為殺了人随口狡辯這麽容易?那把取了五條人命的‘沙漠之鷹’,玩過槍的人才清楚它的後坐力之大,用那把槍連開五發子彈,除非職業殺手,否則手上絕對會留下痕跡。”
他狠狠抓出她一直藏在被子中的右手。
“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莊淺面色從容地看着沈思安難得震驚的表情,晃了晃面目全非的右手,那上面紫藥水成片,根本辨別不出某種特別的痕跡,她慢吞吞道,“醫生說外傷加骨折呢,沒個十天半月好不了,對了,這些傷口可都是人為,半點不是什麽後坐力,有檢查報告為證。不過鑒于沈總喜歡當偵探,你不如去看看你弟弟的手,說不定能刺激他想起什麽呢……”
沈思安無形之中被敲了一悶錘,鐵青着臉有氣沒處發。
莊淺輕輕将手收回來,柔聲道:
“其實,小琮還這樣年輕,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也不希望他惹上官司,更有甚者,前途盡毀……”
沈思安冷笑着看她緩緩露出狐貍尾巴搖啊搖,順着她的話,“所以你打算怎麽辦?”
莊淺說:“我剛才是才醒來,結果警察就來做筆錄,我自己腦袋昏昏沉沉,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說不定過了半天就能想起些不一樣的事情了呢,比如,想起當時沈琮開槍是迫于無奈的自保行為,因為我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你要多少錢才肯跟警察說實話,開個價。”
“我一分錢都不要。”
莊淺目光灼灼地盯着沈思安,“我不缺錢,只需要你替我辦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