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莊淺一個人在公寓待了三天,安安靜靜地待了三天,唯一的成就,就是将那條蠢狗喂得更肥了些,也更粘着她了,上廁所都在她腳邊嗅嗅。

期間喬焱打過幾次電話,莊淺也沒有賭氣不接,只不過兩人都沒再提那天吵架的事情,說了些不着邊際的話之後就挂斷了。

喬焱最後一次打電話是知會她一聲,他要離開安城了,臨了的時候對她說,你信我最後一次,好不好?

那時候莊淺正在喂狗,手機開着免提,隔了老遠都聲音清亮,她端着狗盆的手遲遲僵硬,蠢狗在她腳邊着急地跳來跳去,汪汪的聲音遮蔽了電話裏的話語,導致她腦袋渾渾噩噩,不知說了些什麽話就匆匆挂斷了。

總歸是不大好聽的,莊淺後來回憶想。

沈思安來過電話,她母親來過電話,甄持來過電話,她一一都接了,卻挂掉電話都記不得自己說了些什麽話,滿腦子仿佛被灌了鉛,沉重到想一睡不起。

莊淺想,與喬焱不清不楚地在一起這麽久,兩個人總該算得上是男女朋友了吧,或許比普通男女朋友還要親近些。

因此不應該這樣斷得簡單粗暴。

所以在他說離開之前見一面的時候,莊淺沒有拒絕,因為冷靜下來想想,喬焱到底沒欠她什麽——沒人有義務對另一個人全權負責。

窩了三天,終于要出門的時候,大蠢狗攀着門框戀戀不舍,莊淺摸摸它的腦袋,“晚上回來再喂你,不許再家裏拉屎!”

蠢狗嗚嗚兩聲,跑回沙發上躺着了。

莊淺開車去了喬焱公寓,慶幸的是他倆姐姐都沒在,省了她的心。

她來的時候喬焱正在客廳玩游戲,聲音外放得很大,大到都淹沒了她的開門聲,直到莊淺走過去拔了電源插頭,他似乎才看到她,開心地從地毯上起來,親昵地牽着她的手在沙發上坐下。

“吃晚飯了嗎?我讓陳伯準備了牛排,我們一起吃。”

莊淺搖頭,笑着提醒道,“醫生說你感冒沒全好之前都只能喝清粥。”

喬焱嫌惡地皺了皺眉,“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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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得忍着。”

“那我看着你吃。”

莊淺抿唇笑。

兩人上了桌,他乖乖搬了凳子在她身側,撐着下巴看她吃。

莊淺的确是餓得厲害,小塊切下牛排之後,也沒再多言,自己一個人小口小口地吃,其間她幾次抽空擡眸的時候,就見他正盯着自己,終于忍不住開口,“要不你吃一點點?”

喬焱看着她,指尖在冰涼的叉子上輕滑而過,臉蛋上露出漂亮的笑容,拿她才說過的話來堵她,“醫生說我這兩天只能喝清粥。”

“少吃一點沒關系的,這兩天都瘦了多少了,”她低聲抱怨了一句,叉了一塊牛排遞到他唇邊,“張嘴——”

喬焱乖乖張嘴吃下。

莊淺繼續切着吃,邊問,“什麽時候的飛機?今天?”

“嗯,晚上九點。”臉上笑意淡了下去。

莊淺一下子有些尴尬,不知怎麽接話。

客廳內突然安靜得厲害,她卻又找不到能與他交流的話題,只能埋頭悶悶得吃着東西,偶爾小心看他一眼,确定他不是假裝沒事而心裏置氣。

“那天的事是我不好,小焱,”莊淺還是放下了刀叉,坦然地對他道,“那天是我說話語氣太重了,是我自己心情不好的緣故,無故遷怒到你身上,那些難聽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喬焱聞言一喜,“那我們——”

“那我們就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莊淺笑着觸上他略清瘦的臉蛋,軟聲道,“回去了就別再脾氣那麽壞,也別沖家裏人生氣,工作了也不能老是目中無人,跟同事相處……”

“不需要你操心!”

喬焱臉色頓時難看至極,使勁揮開她的手,恨恨盯着她,“操心你自己就好了。”

莊淺讪讪地縮回手,扁扁嘴沒再吭聲,好久才問,“我要不要去機場送你?”

“不必了。”

“那我可以在這裏打最後一次游戲咩?”

“你個豬腦袋會打什麽游戲!”

“你聰明,那咱們一起打?”她湊過頭去,扯了扯他米白色的毛線絨,“你帶着我嘛,好不好?”

喬焱一頓,到口的話咽了回去。

片刻,他沉着臉拉她到了沙發上,挑了一個最簡單的手游,兩人一起配合玩,莊淺全程激動玩得很嗨,喬焱顯得索然無味,偶爾罵她一兩句蠢腦袋,一直玩到八點過的時候,喬箬打電話來催。

莊淺如言沒去送她。

臨走的時候喬焱說,“我爸爸讓我進國安局,那裏面紀律嚴格,保密條例多,再加上剛開始去要熟悉各種事物,所以可能沒時間給誰打電話。”

莊淺呆呆地“哦”了一聲,“那我有空的時候可以給你打,你有空的時候就接。”

“嗯,有機會的話我也會打給你的。”

兩人說定,像是依舊感情深厚的舊友。

明明說好的互通電話,卻一別三個月,彼此連條短信都沒有,仿佛就這樣斷了聯系。

喬焱離開後,三個月的時間,莊淺的生活很單調也很悠閑:看望母親,處理安盛的重大業務,定點遛狗喂狗。

好像突然來這麽一遭,使得她的人生終于回到了一個女人該有的正軌上。

安靜寧谧,一帆風順,錢多到用不完。

莊淺開始漸漸在慈善活動中露臉,有了顧惜薔的傾力相捧,各家媒體雜志對她的報導越來越多,很快她便名聲大噪,成為安城年輕成功的企業家的代表,還是極富盛名的慈善家。

安盛股票漲了又漲,股東們嘗到了甜頭,再也沒誰主動挑起過麻煩。

名品店內,

“甄先生,這些就是本店的最新款了,嫩綠和淡紫都是本季度的主打色,貴夫人的氣質一定配哪款都不會遜色。”

導購小姐熱情的介紹,滿面笑容,甄持在聽到她口中‘尊夫人’三個字後隐隐露出了笑意,也沒有阻攔。

他的目光在一排排禮服間浏覽而過,然後挑了一件淡綠的,揚起笑容,回身看坐在沙發上讀雜志的莊淺,“小淺,這件應該很适合你。”

“我想要紫色的。”

甄持沒多話,又選了兩件紫色的出來示意她挑。

莊淺将雜志放在膝蓋上,擡眸看了眼,随口道,“左手那件吧。”

“就這件,麻煩替我包起來。”甄持溫聲向導購小姐道,走到櫃臺去付賬。

“刷我的卡。”在甄持掏出卡遞給櫃員小姐結賬的時候,莊淺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他身後,遞出一張燙金會員卡來。

櫃員小姐有些尴尬地看着面前的兩張卡,不知如何是好。

莊淺面不改色,“我們不是夫妻。”

“對不起對不起,”一旁的導購小姐一下子連連道歉,窘得跟什麽似的。

櫃員小姐接過莊淺的卡刷了,目光奇怪地看了一旁面色黑沉的男人一眼,心裏憤憤地罵有錢人就是任性。

拿了衣服就出了店,還沒來得及上車,莊淺便對甄持說,“我約了朋友有點事,就不跟你一起回公司了,晚上的慈善晚宴,你七點鐘來接我就好。”

甄持一張俊臉黑如鍋底,“小淺,咱們之間一定要這樣嗎?”

莊淺奇怪地看着他,“怎麽了?”

“小淺——”

甄持突然伸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懇求道,“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我知道你跟阿焱分手了,他太年輕根本不适合你,你不是那種有耐性哄着另一半的人,就算我從前做過不好的事,可是你如今、你如今也……咱們就當扯平了好不好?”

“我如今?”莊淺抽回手,蹙緊了眉,“我如今怎麽了?”

甄持明知她已經不悅了,卻心裏氣悶,再加之剛才在店裏被她那樣下了面子,立刻口不擇言道,“你現如今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攪在一起到底有什麽好!”

說着甄持就氣不打一處來。

三個月前得知喬焱已經離開安城的時候,他簡直是謝天謝地,覺得喜從天降,以為莊淺就此跟喬焱一刀兩斷了,自己便能順理成章地與她重修舊好。

起初也的确是這樣的,兩人都在安盛,擡頭不見低頭見,他要示好機會多的是,平時有空閑的話,他約她吃飯也好,有其它活動也好,她也都沒有刻意拒絕,更沒有故作冷淡,他以為這是兩人可以順利複合的好征兆。

結果全他媽都是狗屁!

莊淺開始頻繁出入夜店,跟數名年輕男人牽扯不清楚,喝酒*都是小的,她跟焦練練混在一起,那女人就是個鬼,兩人胡天胡地亂來不清。

甄持初時以為這是因為她心裏放不下喬焱,想着忍忍過段時間就好了,于是對她愈發體貼周到,就差沒每日問安了,可現在三個月都過去了!

她越發變本加厲。

沒空跟他一起,要去見朋友?甄持聽她這樣的說辭臉都綠了:她見個鬼的朋友!

那些混賬男女圍着她轉,不就是圖她錢多,流水一樣地随意撒?

甄持越想越不是滋味:現在的情況就像是,自己拼死拼活為她經營公司賺錢,而她卻拿着錢在外面跟狐朋狗友小白臉打得火熱!

這跟妻子偷丈夫的錢在外偷養漢子沒差。

“你怎麽了?”莊淺皺眉瞧着他鐵青的臉色,“如果你晚上沒空的話,就讓司機過來接我好了。”

“莊淺!”甄持連日來的隐忍終于爆發。

“我現在是真有事,沒空跟你敘舊情。”莊淺斂下眼皮,掏手機看了眼時間,提醒道,“以後別再故意做些暧昧的舉動,讓人誤會我們有員工和雇主之外的關系,我不喜歡。”

甄持臉色難看到極致。

莊淺轉身招呼了出租車離開。

……

莊淺來了‘錦華’,安城鼎鼎大名的不夜舞城,內造極其奢華絢麗,她上個月陪焦練練來過兩次,因為嫌太大太喧嚣,以後都沒有再來。

沒有敷衍甄持,今天她真是來辦正事的。

是她一個表妹的事,

昨天晚上莊淺接到母親的電話,莊曼在電話裏着急地說了很久,說她還沒高中畢業的表妹程思思幾天沒回家,一回家就是打扮得花裏胡哨滿身酒氣,程母憂心便質問,結果母女倆大吵一架之後,小姑娘賭氣離家出走,現在一直沒了音訊。

程母是莊曼的姐姐,同父異母的那種,論輩分莊淺得叫一聲姨媽,但自從莊曼嫁給秦賀雲之後,便與娘家斷了關系,莊淺自然也沒見過這個姨媽幾次,可知道她很瞧不起莊曼,因此沒什麽好感。

“大姨,”在‘錦華’門口,莊淺看到那個一身樸素的婦人,很輕易就認出了她。

在這樣人來人往衣着光鮮的地段,程母這樣的裝扮不會讓人錯認。

“小淺,你來了就好了,”程母急忙上前幾步握住她的手,語氣悲戚道,“我今天偷偷跟着思思出門,就看到她進了裏面,跟幾個嘻嘻哈哈的男女一起,她最近書包裏突然多了很多錢,我擔心她在做不好的事情……”

“我想吼她跟我回去,可是門口的人不準我進去,所以我想到了你,小淺,你不會怪姨母耽誤你時間吧?思思到底是你的親表妹……”

“怎麽會,您多心了,”莊淺抽回自己的手,不帶感情地溫聲安慰,“別擔心,您在這裏等着,我進去帶她出來,有什麽話讓她跟您當面說清楚。”

程母連聲感謝。

莊淺臨進去的時候突然轉身對程母說,“大姨,以後您有什麽困難可以直接找我,能幫的我一定會幫,就別煩擾我媽媽了,她身體不好,昨夜急了大半晚上都沒法好好休息。”

程母臉上表情有些僵,卻也勉強言謝。

莊淺走了進去。

程思思一行就在大堂,倒是省了莊淺查看包間的功夫,她仔細看了眼,那丫頭坐在一個中年男人身邊,規矩乖巧地給男人添杯,另有三名男士,各摟着身邊的小姑娘笑鬧。

這種場面在這裏不算淫-亂。

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想要得到錢的方式有很多,少數人喜歡選擇輕松的捷徑,莊淺并沒覺得這有什麽錯,但前提是人必須得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

“思思,”莊淺走過去,叫程思思。

小姑娘聽到自己名字,以為是有熟人,畫着濃妝的臉上瞬間閃過羞愧,連頭都不敢擡。

“怎麽了,剛才不是還膽兒挺大的嘛!”她身邊的中年男人握着她的手揉捏,湊過去在她耳邊說着什麽。

程思思難堪地縮緊了肩膀。

莊淺去拉她起來,“跟我出去,你母親在外等你,快急死了。”

“你誰啊,她監護人?”摟着程思思的男人站起來,喝高的臉上熏紅一片,一把将小丫頭拖到懷裏,伸手到她胸前揉捏。”

另外幾名男人紛紛大笑起來。

“範總,不要……”程思思難堪地閃躲,這才看清楚了來人是莊淺,不知是越發羞恥還是稍微松了口氣。

莊淺一把拉過程思思,“跟我走!”

“你他媽誰啊恁掃人興——”有人站起來不滿,“沒看到人小姑娘不肯跟你走啊!”

程思思咬着唇嗫嚅,“我不走,”

莊淺臉色難看,利落地從包裏掏出一疊人民幣,重重摔在桌上,冷聲道,“這個男人給了多少錢買你?這點夠不夠?”

小姑娘難堪的盯着莊淺憤怒的表情,一旁的男人們卻在因為莊淺此舉而吹起口哨,

片刻,程思思突然憤怒地推開莊淺,大吼,“我說了不走!不用你管!”

她才剛吼完,她身邊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卻突然上前一步,一手搭上莊淺的腰,“既然都是相識的,那就一起坐下來喝一杯啊,”

莊淺聞着男人身上的酒氣幾欲作嘔,重重推開他,“不想我告你侵犯未成年人就規矩點!”

男人被她推得一晃,來了氣,“她被老子睡的時候可沒說自己是未成年!”

莊淺狠狠皺眉,

無數人的眼光看過來,程思思難堪得大哭出聲,突然猛地上前一把将莊淺扯開,哭着朝她大喊:“我說了不要你管你還鬧什麽!求你滾好不好!”

莊淺被她推得崴了一下,腳腕隐隐泛疼,她一擡眼就瞧見小姑娘被身邊男人拉扯,身邊無數嘲弄的眼光,

莊淺心裏無端湧上一股怒氣。

對自己的怒氣,對程思思的怒氣。

真正熟悉莊淺的人其實都知道,她好面子,卻對誰都是軟和溫吞,鮮少會與人結仇,更不會跟人撕破臉争吵,

如今因為程思思的事情,她自己送上門給人當笑話看。

莊淺想,自己原本全犯不着來管一個多年不往來的親戚的破事兒,但莊曼求她令她無言以對。

可沒想到這女孩自己就是個不把臉當臉用的,還連帶着将她的臉也送上門給人家踐踏,她就來氣。

“程思思。”莊淺突然冷聲叫了一句,音調不似平常的輕軟,已然帶上了怒氣,

她手指朝着一旁笑得嚣張的男人一指:“我今天就最後問你一句,你是不是一定要賤到這份上,被一個能當你父親的男人踩着玩兒,如果你回答是,那我就再也不管你,順便将你的回答錄下來給你門口的媽聽,省得她再哭哭啼啼求我照看你。”

說完拔出錄音筆,莊淺目光冷冷地盯着滿面淚痕的程思思:“你要繼續丢人是你自己的事,你親媽都舍不下老臉才将你交給我,我更沒義務替你擦屁股。”

程思思怨怼地瞪了她好久,又看看身邊的‘男朋友’,卻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莊淺看,連眼角都被舍給自己半點,一時悲氣交加,竟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捂着臉跑出了錦華。

莊淺這才松了一口氣,收起錄音筆,顧不上腳上的疼痛,轉身大步追了出去。

外面,焦急等候的程母哭着攔住了女兒。

莊淺追出來,臉色依舊不好看,對着程思思,“你還年輕,現在正是學知識的時候,該努力向上自己創造未來,而不是愚蠢地将目光流連在那些垃圾身上!”

程思思哭紅眼瞪着她:“我是愚蠢,我不要臉送上門給人睡,可你又算什麽?你難道就清高了嗎!”

她聲音大而尖,帶着某種累計已久的不忿,“真清高你會在婚後出軌?你會被表姐夫掃地出門?你知不知道你剛才說話的樣子,跟夜總會裏出來的小姐一樣,在那麽多有錢男人面前唱大戲一般,一句話要轉上幾個調,你沒見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瞧,你沒見到他們盯着你如狼似虎的眼神,你還是有結過婚的女人,你又要不要臉!”

“思思!”程母低頭重斥了女兒一句,忌憚地看了眼對面莊淺,連連賠禮說:“小淺,思思年紀小,說話不知輕重,你別往心裏去。”

莊淺瞬息萬變的臉色最終歸于沉寂。

她垂下眼睑看了眼程思思哭花的臉,小丫頭青蔥玉嫩,此刻哭得直抽泣,莊淺心道自己何苦費神跟個孩子較真,也覺得自己今天這一趟是浪費時間。

她伸手替程思思擦了擦眼淚,只聲音低低地說:“思思,你瞧不起表姐,罵我裝模作樣不要臉,這些我都認。”

“但有句老話說得好,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莊淺抽回手,語氣一揚:“今日之事今日死,別人給過我的,羞辱還是恩惠,我都記在腦子裏,總會有一天,我會将這些恩仇都還回去——可你不是。”

“你不是,你是為了受辱而受辱,自我作踐到讓父母心疼,也只有父母會心疼,那些用錢砸你的男人不會。”

莊淺轉身離開。

程思思雙眼紅腫,呆呆地看着莊淺轉身走遠,忍不住拉了拉母親的手,啞聲問:“媽,你說表姐,是不是哪裏不一樣了?”

程母嘆了口氣握緊女兒的手,跟着女兒一起抹眼淚,“她當然跟我們不一樣了,你看她身上那套簡單的裝束,價值都是上萬,抵得上咱們家1年的日常開銷,聽說她在你表姐夫家的公司做高管,錢多的花不完,她有些驕矜也是自然——”

程母難過地抱緊女兒,“思思,這些都是命,命裏沒有的,你就別強求了好不好?別再讓媽媽擔心難過”

程思思怔怔地聽完,卻突然重重甩開母親的手,淚流滿面:“為什麽你和爸爸要這麽沒用!為什麽你們不能像小姨一樣結交權貴讓我脫離社會底層?我模樣能力不比表姐差,為什麽她能嫁的好過得好,能理直氣壯來教訓我,而我确只能做個被人耍着玩的loser!”

吼完就哭着跑走了。

程母難過到險些站不穩,随手抹了抹淚濕的眼角,她哽咽地叫了聲女兒的名字,又步履急切地追了上去。

……

莊淺吃力不讨好地跑了這一趟,雖然結果不如意,但總還是要回去跟莊曼交待一聲,省得她又擔心得吃不下飯。

回了家,莊曼果然正等着她吃飯,面有愁容的樣子。

“媽,別擔心了,表妹已經跟大姨回去了。”她上前去給母親添了飯,柔聲哄道,“今天可不能不吃飯了,昨天月嫂給電話說你一天都沒進食。”

“小淺,”莊曼卻絲毫沒有因為她的安撫而緩解,臉色慘白得跟紙片兒一樣,緊緊握着她的手,“小淺——”

“怎麽了,媽媽?”莊淺覆手蓋上她冰涼的手背,輕聲詢問,“是不是遇到什麽事兒了?”

“剛才、剛才一位姓沈的先生打電話來,說、說你父親,你父親……”莊曼嘴唇顫抖,雙手死死握着她的手。

莊淺臉色大變,掏出手機,才發現數十個沈思安的未接來電——剛才在錦華太吵鬧,她沒感覺到手機震動。

“你父親被檢查出胃癌,你怎麽沒告訴我?”莊曼聲音飄忽地問。

“沈思安在電話裏怎麽說?”

莊曼只是哭,此刻只顧得上哭了。

莊淺一瞬間如雷轟頂,連莊曼再問了些什麽、說了些什麽都不知道,只隐約聽到母親反反複複的聲音在說着,好久她才僵硬地問莊曼,“爸爸的軍裝在哪裏?以前留在家裏的那套?”

她出乎意料的冷靜,令莊曼覺得可以依靠。

“我放在你衣櫃的最底層,怕你生氣,沒敢扔。”

莊淺去将那套齊整的白色海軍軍裝翻了出來,交待母親道,“您先吃飯,我去監獄一趟,回來再來看您。”

抱着軍裝飛快地跑了出去。

……

遠在京城,得到秦賀雲愈發病重的消息之後,喬焱知道沒時間再拖了,當天從國安局出來,回到喬家,便找了老爺子攤牌。

“爺爺,您想辦法讓秦叔出賀崗監獄吧,他是無辜的,您一直都清楚。”

喬老爺子不知他為何突然提起此事,卻是一貫的威嚴,“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國法也不是咱們家定的,你以為能想怎樣就怎樣胡來?”

“您必須讓秦叔叔出獄,我不是在求您。”書房內,少年聲音沉穩,看着主位上的老人,沒有絲毫懼意。

“臭小子!”一邊的喬父被兒子話中命令激得大怒,撿起桌上一本書就狠狠砸了過去,“有你用這種語氣跟爺爺說話?老子還以為三個月你能學乖,沒想到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喬焱半步未挪,任由那本厚厚的書砸到胸口,痛得皺緊了眉,他緩緩開口,“爺爺,爸,十分鐘之內,如果你們不答應我的條件,咱們國家安置在中東上空的十二架隐形監察機,就會一架架被擊落……”

一語激起驚濤駭浪。

主位上的喬老爺子終于有了動靜,那雙絲毫不見滄桑的利眼盯着自己唯一的孫子,“你知道了什麽?”

“我看了國安局研發部的制造檔案,那些分布在全球的隐形戰機,位置我全都有數,并且能不費吹灰之力破解其隐形程序,我知道您有辦法,讓秦叔叔出獄——您成全我,我就什麽都不會做。”

“混賬東西!”喬父終于明白過來兒子說什麽話,重重一巴掌扇到他臉上,氣得直發抖,“老子千辛萬苦力保你進國安局,你是不害死咱們家不罷休!你如此跟賣國的恐怖分子有什麽兩樣!”

喬焱被打得一邊臉充血,他卻毫無知覺,只安靜地看了一眼手表,道,“距離第一架戰機解除隐形設置,只剩下四分鐘了。”

喬父怒得面紅耳赤,也是急,不止擔心家族,更擔心兒子因此闖下大禍,最後抽了他兩巴掌之後,到底還是心裏過不得親兒子,跪地朝着喬老爺子道,“爸,爸都是我不好,沒管好這混賬東西,咱們先保姓秦的出來,他都那樣了也翻不出什麽事——”

喬焱目光灼灼地盯着老爺子。

良久,

老爺子才開口,“準備軍機,讓小箬飛一趟安城,把監獄內部的現場處理成病故,就說是搶救無效死去的,別驚動閑雜人等。”

“我一起去!”喬焱連忙道,眼神驚喜。

……

此刻賀崗監獄內,早已經亂成了一團,莊淺趕到的時候,秦賀雲剛接受完化療,門口的勤務兵對她已經不陌生了。

“我父親情況怎麽樣?”莊淺問守在門口的勤務兵。

對方公事公辦回答道,“接受完了化療還在休息,應該沒有精力說話,您要進去看看?”

莊淺眼眶通紅,聲音發哽,“不、不必了。”

兩名勤務兵似乎松了一口氣,木着臉專心執勤。

“求、求你們一件事好不好?”莊淺站在門口,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她顫抖着手從包裏取出那套白色軍裝,哽咽說,“把這個,交給我父親。”

“莊小姐,這樣不合規矩……”

“求求你們了,他活不長久了,這是他唯一的心願,求你們……”

她突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流着眼淚懇求。

兩名年輕的勤務員一下子不知所措,兩人攜手扶起她,躊躇了一會兒,其中一人道,“好,咱幫你這個忙,莊小姐你先起來。”

莊淺感激涕零。

勤務兵接過軍裝,仔細檢查了一遍沒有異樣之後,送進去放到了秦賀雲的床邊。

放好出來,“秦老醒來就能看到,他一定會開心的,莊小姐您放心。”

“是啊,莊小姐,您不必再難過了。”

莊淺臉色卻愈發慘白,沒有再應答兩人的話,踉跄着離開。

兩勤務兵摸不着頭腦,繼續執勤。

……

莊淺一路面無表情,走過病房,走過正廳,走到監獄內部大操場的時候,身後特護病房就已經傳來轟動——

“秦先生!秦先生!天哪快來人!”

“病人割腕了!快叫醫生!快叫醫生!”

“怎麽會這樣,誰這麽大意把利器放在病房……”

……

醫生,護士,尉兵,一隊又一隊從她面前匆匆走過,全都直奔特護病房。

莊淺雙腿一軟,終于站立不住,神魂俱碎地癱軟在地上,聽着身後各種嘈雜訓斥的聲音,她突然瘋狂錘地大笑,“這下好了,這下幹淨了,沒了,什麽痛苦都沒了,什麽人都沒了……”

沈思安開車趕來的時候,就見到她使勁徒手錘地,雙手血跡斑斑。

他重重将她從地上拉起來,被她滿手的鮮血刺紅了眼,氣急敗壞地大吼,“你瘋了!滿手磨出血都不知道痛是不是!”

“痛?”

莊淺木然地看着鮮血橫流的雙手,聲音飄忽,“是啊,好痛,真的好痛……”

沈思安緊張地看着她恍惚的神色。

“小焱沒了,我父親沒了,我最親近的人都沒了,多好,這下好了、這下誰都害不了我了,這下誰都威脅不了我了……”

沈思安渾身一怔:

“你胡說什麽?”

莊淺狠狠推開他,踉跄着腳步走不動路,卻拼命要朝監獄外走,仿佛這樣就能走出這一天恐怖的陰霾。

沈思安重重一把将她拉回來,鐵青了臉厲聲吼:“你到底在亂說什麽!我才拿到你父親的最後一次檢查報告,醫生說是誤整,是由于他前期吃了過多的特效藥,導致數次檢查都出了偏差——他只是普通的初期肺炎,根本不是什麽癌症,怎麽會死?”

他幾個小時前得到消息的時候,原本給她打了無數次電話,結果她都沒接聽,急着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他甚至連做事都沒有心情,迅速開着車就急趕而來——

結果人卻已經走了?

沈思安心緒複雜。

他說完話,莊淺卻渾身都開始顫抖,渾身顫抖怎麽都止不住。

“小淺?”沈思安緊緊抱住她,“你怎麽了?”

莊淺只是渾身顫抖,喉嚨中發出痛苦的嗚咽聲,連放聲痛哭都是奢侈。

半晌,她才狠狠推開他,驟然爆發出大笑聲,笑得淚流滿面:

“死了好!全都死了好!死了幹淨,死了比活着幹淨。”

“莊淺!”

她昏頭昏腦地跑出,沈思安連忙大步追上去,可才到外面莊淺就上了車不見。

……

軍機在機場落地的瞬間,喬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緊張地對姐姐說,“二姐,你說她會接我的電話嗎?她會不會還在生我的氣?她會不會氣我幾次都沒有接她電話,我其實很想跟她說說話的,可是我怕自己忍不住……”

“莊小姐不會生你的氣的,”喬箬見弟弟魂不守舍的模樣,心疼得不行,小心碰了碰他依舊紅腫得不像話的臉蛋,安慰說,“等莊小姐的父親出來了,她會很感謝你的,一定不會再生你的氣。”

“嗯!”喬焱重重點頭,一邊迅速撥號。

卻怎麽都沒人接聽。

他原本帶着喜悅的臉頰漸漸暗淡下去,反複撥打着那個無比熟悉的號碼。

“別緊張,她可能是忘記帶手機了。”喬箬看不下去,連聲安慰。

這時候有電話打了進來。

喬箬站到一邊接起,喬焱依然锲而不舍打電話。

等到喬箬挂掉手機的時候,看到弟弟期待的眼神,她驀地哽咽了聲音,“小焱,不用打了。”

“二姐?”

“莊小姐的父親,剛剛在醫院……去了,自殺。”

喬焱掌心手機砰地一下落在地上,渾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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