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見蒹葭
阿荇覺得,她與蒹葭的每一次會面都能如此不愉快,不可謂不是一種奇跡。這說明,上天都在努力提醒她,她與蒹葭有着莫大的緣分。只可惜,她固執地認定那并非善緣。
望了一眼蒙着面紗為自己施針的“神醫”蒹葭,阿荇眨眨眼。雖然蒹葭的“神醫”身份是假的,但她布針的手法卻極為純熟,而且,她還為自己紮了軟麻穴,這樣便不會感覺到疼痛了。這位蒹葭,看樣子确實是會些醫術的,阿荇琢磨着。她由衷地祈禱,等到這位“神醫”布完針,自己這種無聊且痛苦的日子就終于可以告終了。自己算不算是病急亂投醫?
阿荇無法說話,而蒹葭不喜說話,故而室內一片尴尬的沉默。
這種沉默讓阿荇覺得真是難熬,尤其是在這樣的沉默中,阿荇不得不面對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被她脫了衣服摸來摸去。
阿荇覺得,現在自己的心情真是比上墳還要沉重。
不過,蒹葭的眉毛和眼睛生的真是好看的很吶,盡管很不喜歡她,阿荇也還是不由得看呆了。
蒹葭的皮膚白皙滑嫩,彎彎的遠山眉輕描淡寫,好似蟾光中籠了一縷墨色。一雙大眼含霧帶水,眼珠子很黑,眼白又很白,黑白分明中透出一股魅惑,想要人揭了那面紗,一探究竟。
果然是極品中的極品。
在這樣極品的美人兒面前,阿荇心虛地覺着,自己的樣貌似乎完全不夠看了。
“好了,謝小姐,你的毒已經解了。”蒹葭拔出所有的針,并為阿荇穿好衣服。
阿荇正納悶自己解毒後為何不像話本子裏寫的那樣,吐出一口污血什麽的,便覺得喉頭一甜,嘴一張——
唔,還是沒能吐出血,她只是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咦?”
雖然喉嚨極癢,但阿荇發覺自己竟然能說話了。
阿荇一喜,便也顧不得對蒹葭的抵觸,想要抓住蒹葭的手來好好感激一番。只是胳膊僅輕微一擡,一股鑽心的疼痛便再度襲來。
疼痛……竟然沒有絲毫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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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
阿荇還沒來得及思索,行為已經快過了大腦。
她小嘴一癟,眼淚瞬間湧了出來。
“疼死了……”
“還疼嗎?”蒹葭皺了眉,解藥分明是沒問題的,她想了想,“許是餘毒未清……”
原本以為自己就要好起來了,可忽然又一下子跌回原點,但凡是個人,都會有些許的心裏崩潰。再一想起左慈的那些話和這些天自己受過的罪,她就覺得心裏委屈異常,煩悶異常,恨不得哭得天昏地暗才好。而一旦心理防線徹底失守,阿荇便覺得好似天都塌下來了。她想要用哭來宣洩出心裏所有的難受,就好像用哭能宣洩出心裏所有的難受。
她越哭越兇時,門一開,久候門外的阿荇娘走了進來。她匆匆撲到阿荇床邊,見阿荇哭的小臉皺成一團,心中一痛。
“阿荇,你能說話了!怎麽哭了呢?”
阿荇見到阿荇娘,哭得越發傷心:“阿娘,痛,好痛!”
阿荇娘一臉擔憂地轉向蒹葭,“神醫,這是怎麽回事?小女的毒解不了了,是不是?”
“夫人不必憂心。”蒹葭欠了欠身,“謝小姐只是一部分餘毒未清。過幾日,等餘毒清理幹淨,便不會再覺得痛了。”
阿荇娘懸着的一顆心這才放下來。無論怎樣,只要這毒最終能解便好。
蒹葭告辭後,阿荇娘留下來陪阿荇唠家常。
阿荇哭得累了,才終究停歇下來。想起自己剛才撒潑的模樣,也有些不好意思。
而她也是現在才知道,阿荇爹已經答應了蘇珩,等阿荇徹底大好,便允諾蒹葭入謝家族譜。
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阿荇想,就算是向來剛正不阿又極端嚴肅的阿荇爹腦袋抽了答應了蘇珩這樣神經病的要求,族中那些頑固的長老又怎會應允?
許是自己的毒長久未解,阿荇爹實在是擔憂了,所以才病急亂投醫,且答應了這樣無理的要求吧?
那麽,讓阿荇爹毫無怨言地接納蒹葭入謝家族譜,這就該是蘇珩的目的了吧?
蘇珩想要做什麽?他已經為蒹葭脫了籍,現下便要為她安一個體面的身份,然後名正言順三媒六聘地娶她嗎?
那也犯不着一定要找上前妻的爹吧?這不是專門上門打臉埋汰人嗎?
且只為着這樣一個目的便給自己下了毒?那毒真的是蘇珩所下嗎?
想了又想,阿荇還是覺得無法理解。
蘇珩根本不是這樣膚淺腦殘又冷血殘忍的人。
再說,蘇珩是幾百年才出的一個人精。他若是想要動什麽歪腦筋,以阿荇的智商情商,根本不會看出來。
可若說那毒不是蘇珩下的,為何左慈那般言之鑿鑿?又為何這毒連太醫院都束手無策,可偏偏蘇珩帶來的蒹葭能解?
阿荇如何都想不透,越發迷惑了。
“你是阿爹阿娘唯一的女兒。你和你哥哥,比阿爹阿娘的命還要重要。若是那位神醫真的能夠醫治好你,便是讓她入了謝家族譜又有何不可?”阿荇娘嘆了口氣,“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尋了你旁系的某位叔叔,認她做幹女兒也就是了。”阿荇娘不敢摸阿荇,怕她痛,便拍了拍阿荇的枕頭,寬慰她,“這姑娘看起來約莫十六七了,該是說親的年紀了。想來,她許是想要借着謝家的名頭,尋一個好夫家吧。天可憐見的,這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浪跡江湖,沒有阿爹阿娘為她做主,多為自己做些打算,這本也沒什麽。”
阿荇娘根本沒有意識到那姑娘想要尋的好夫家就是自家的女婿,因為在她看來,就算傍上謝家這棵大樹,堂堂皇太孫殿下也根本不會且不能娶如此身世的姑娘,即便是做妾也不行。
阿荇爹與阿荇娘是真心待阿荇的,總是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拿來給她。阿荇感動之餘,又猶豫了半天要不要告訴阿娘所謂神醫便是蘇珩想要娶的人這個事實。若是要阿荇爹知道蘇珩就是為了這個女子而棄自己的掌上明珠如敝履,不知會做何感想。
但阿荇爹總會知道的吧。
可一旦承諾過的事情,阿荇爹從不會反悔。
阿荇忽然發覺其實自己并不了解蘇珩,他寬厚正直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一顆極其腹黑的心,他就這樣□□裸的利用了真君子的阿荇爹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同時,蘇珩似乎也是一個十分出色的心理學家。往日裏,他總是能夠輕巧看穿阿荇的內心;這次,他也似乎是篤定了阿荇不會将蒹葭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阿荇确實為他保守了秘密,連阿荇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許是因為皇太孫地位太過尊崇,而自己畢竟是民女,民總是不能違逆君的;許是怕阿荇爹知道真相後,會氣壞了身子;又許是……青梅竹馬玩伴之間的包容與不忍——他不想被人知道,那她……不告訴別人就是了。
也許是自己從前心太寬,從來也沒有認真地了解過,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想來,歷史上生在皇家的人,有哪個敢說自己純淨如白蓮花?
可是,即便是阿荇心寬,青梅竹馬的玩伴這樣□□裸地利用并有可能間接傷害到自己,素來沒心沒肺的阿荇還是會覺得有些難過。
不過這種難過沒來得及持續太久,因為她終于知道了自己并未吐血的原因——
她身體裏的毒素,其實是靠腹瀉來排出體外的。
可麻煩的是,阿荇微一動彈便疼痛難忍。
這幾日,她每日進食與出恭時都能流出一缸眼淚。她又偏偏是個有強烈潔癖的強迫症患者,不肯像裹着尿布的嬰兒一般,躺平在床上吃喝拉撒,似乎髒是比疼更令她無法容忍的事情。如今她已經能出聲,更是哭得驚天地泣鬼神,連她自己都覺得,每次進食和出恭時都像是置身于殺豬現場。
阿荇一邊坐在恭桶上排毒,一邊肆無忌憚地哀嚎,一邊悲催地思索着,自己似乎極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因為腹瀉而疼死的穿越者。
No do no die.
阿荇默。
這可真是一件具有裏程碑意義的事。
她可真是開天辟地英明神武第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