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風華絕代的大妖巴蛇
招搖山前的迷霧漸漸散去,妖王出關。他站在層層撥開的迷霧之下,依舊是一出場就黯淡了遍山風景。只是這向來黑袍加身的妖王,今天卻着了一襲大紅色的衣袍,上面繡着繁複華麗的龍紋。這熱烈的顏色,将他向來漫不經心的樣子襯出幾分張狂之意來。
得到诏令的各族妖王,早早的就候在了山腳之下。見王出關,便停了交談,垂手而立。
“說吧,外界情況何如。”妖族向來不拘小節,陸恒随意一坐,有些懶散的靠在一塊巨石上。
各族妖王見狀,也紛紛席地而坐。
“日前,我派族人到梵音寺探查過,那大陸本源确是受創頗重,燭龍之魂的毀滅氣息圍繞其上。只是這大陸本源能當是能借天地法則之力修複自身,怎會鬧到這将要崩塌的地步。”開口的是鼠族妖王。
這其中确有隐情,只是這事發生在上古時期,知曉之人已然不多。陸恒乃巴蛇一族,這巴蛇一族傳承自上古大妖,自是知曉這事緣故的。
那燭龍本為善神,是當初大陸之上最強大部族的圖騰神。部族中人予燭龍信仰之力,燭龍守護着部族,這本是互惠互利之事。燭龍有一心愛的幼子,初通化形便鬧着要去凡界游歷。又恰逢燭龍歷劫之時,無法分心看顧幼子,為護其安穩,燭龍便将幼子托付給了那部族。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部族中人,得燭龍守護萬年,成為最強大的部族,卻早已心生貪婪。他們暗地裏供奉了邪神,得邪神指點,囚禁了燭龍幼子,抽其龍魂,以邪術祭煉,想借此成神,與那天地同壽。
歷劫歸來的燭龍,得此噩耗,怒極入魔。它吞了半個部族的人,自此與人族為敵,鬧得是天翻地覆。最終古神無奈出手,将燭龍斬于斧下,以其骨制笛,封龍魂于其中。古神将燭龍骨笛帶于身邊,希望能化其戾氣。卻不料戾氣尚未化去,神戰開始。衆神隕落,古神化為大陸本源,燭龍骨笛不知所蹤。
“神戰之後,大陸人族數量不足鼎盛時期萬一。那殺了燭龍幼子的部落,卻因怕被燭龍追殺,躲進一秘境之中萬年,逃過一劫。”陸恒說到。
“現今這大陸之上的人族,十之七八乃是那部族後人。”九尾狐王溪說到,這狐族也是上古妖族,對當初之事也是知曉一二。
“難怪,這大陸人族中大半都欠了燭龍之魂一份因果。”一妖王恍然大悟。
陸恒點了點頭:“那化為大陸本源的古神乃人族之神,被這因果之力纏身,故而無力複原。”
“算來算去!這分明是人族自己惹出的禍端,他們竟厚顏無恥的要我妖族來擔這後果!”性情暴烈的虎王一掌擊碎了身側巨石。
就在昨日,妖族收到人族議書,稱此難由妖族而起,為救這大陸萬千生靈,望妖族擔起責任,用那先祖骸骨去補大陸本源。本來妖族還有幾分歉意,畢竟此難确由妖族中人導致。只是那埋骨之地,乃是妖族傳承萬年的立身之本,如以先祖骸骨去補這大陸本源,妖族怕是要就此衰落。若不補這大陸本源,妖族也是免不了要與這大陸一同灰飛煙滅。
妖族瞬時陷入了兩難境地,衆族妖王将此事上報給王,于是便有了今日之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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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如此,那人族也當為此事擔起責任來,那些宗門的鎮派法器都已生出器靈,也是能補上一補這世界本源的。”鼠王說。
陸恒卻說到:“怕是只有與人族完全無關之物,才能清那因果之力,補那世界本源。”
各族妖王皆是沉默,與人族完全無關之物,又能修補世界本源之物,除了妖族先祖骸骨還能有何物。只是如動了這埋骨之地,簡直就是自斷妖族傳承。有那虎視眈眈的人族在側,一旦妖族衰弱,怕是要被吞食得連骨頭都不剩。什麽協議,在利益面前,也只是廢紙一張而已。
“你們先行退下,我自有計較。”陸恒揮退了各族妖王,轉身進了招搖山。
釋空之事,還需處理一二。陸恒将他帶到一處秘境,在其周圍擺下幻境,造出因幻境引發心魔劫的假象。一切布置妥當,他怔怔的看了陣中之人半晌,這釋空注定是要成佛的,成佛之後,将進入這三千世界的高級位面,與那天地同壽,靈魂不入輪回。而自己身在地府司,兩人怕是永無相見之日。
縱然有千般不舍,陸恒終究只是再一次細細的描摹了那清隽容顏後,在心中道了再見。
再也不見。
妖族禁地之中,氣氛不同以往。似乎是感受到了大地本源将崩,或是預感到妖族有大難臨頭,這埋骨之地湧動着一種深沉的悲哀之意。
陸恒靜立于祭壇之前,伸手取下左耳之上的聖器随心。他垂下眼睛,看着浮于掌心之上的聖器,五指慢慢收攏。随着陸恒手掌的收緊,聖器身上出現一道道裂痕,終是不堪重負,在空中化為碎片。
一頭牛身巨口的怪獸虛影從中躍出。
陸恒拱手對它行了一禮:“多謝千萬年來對妖族的守護,只是現下妖族有難,此乃無奈之舉,望先祖諒解。”
那怪獸擡起蹄子在空中虛虛刨了刨,就低頭向着陸恒沖來。陸恒将手負在身後,死死的盯着怪獸的眼睛,毫不退縮。在接觸的那一刻,陸恒見那怪獸眼眸中流露出欣慰之意,随後就化為一道光芒沖入了陸恒丹田之中。
這聖器随心,将自身所有力量,都贈予陸恒。一時之間,站在那的陸恒氣勢暴漲。随着力量而來的,還有關于這聖器的一切。
願獸,乃上古時期行走于天地間的瑞獸,聽衆生心聲,達其心願,只是這達成心願,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願獸,以記憶為食,作為達成願望的代價,就是許願之人心中最為珍貴的一段記憶。
這願獸所化的妖族聖器,自然也是如此。一切事情都有了答案。在願獸之魂融入陸恒丹田的那一瞬間,他記起了一切。記起了釋空,想起了與釋空的相遇相知相許,只是一切已無濟于事。
陸恒的修為勢如破竹般,層層攀升,直至他感受到頭頂傳來滾滾雷鳴。
飛升天劫。
陸恒不想毀了這妖族的埋骨之地,他身形一動,片刻之後,就出現在了妖族領地邊界,止石上空。
這大陸,已數千年無人飛升。這氣勢磅礴的飛升天劫,頓時引來了無數有心之人的窺探。初時,無人知道是何人渡劫,直至那天雷威力最盛之時。
一尾青首墨身的巨蛇沖天而起。
是那妖族之王!衆人心中驚嘆,驚嘆過後,心思又各異。
人族這邊多是憤慨,當下就有人怒罵:“這妖王竟在此危難關頭,抛下族人飛升,真是無情無義之徒!”
“聽聞這妖王乃是蛇族,也就也不奇怪了,這蛇類不就是冷血無情的爬蟲嗎?”
而那些位高權重之人,卻在轉瞬之間想到了更深的層次。這妖族失了妖王庇護,稍加逼迫,就能令其交出大妖骸骨,補齊那大陸本源。再有甚者,還能慢慢将這妖族領地蠶食殆盡。這妖族領地,雖不比人族領地疆域廣闊,卻是靈氣充沛,處處皆是天材地寶。
人族那邊是心思繁雜,妖族這邊卻是要單純的多。
一衆小妖皆是盲目崇拜,認為王在此刻飛升,必是為了解決這天大的危難。
知曉更多隐情的各族妖王,則是心中隐隐有擔憂之意。王雖向來不喜打理族中雜事,但在守護妖族一事上,卻沒有人比他更為盡心盡力。
空中那巨蛇實力确實強大無匹,這九死一生的天劫也沒對他造成太大傷害。只見最後一道劫雷夾雜着毀天滅地之力劈下,那巨蛇毫不閃避,張開巨口将劫雷吞食入腹,道道雷電化作萬千雷蛇游走于他的鱗片以及腹內,将其軀體淬煉得更加強橫。
雷劫結束。天空的雲層慢慢散去,一道金色光柱破開天幕,将黑色巨蛇籠罩其中。這功德金光,一是淬其身體神魂雜質,一是接引渡完劫之生靈飛升上界。這妖王萬年來皆是修行正道,從未傷無辜生靈之性命,且護妖族數千年,這功德金光中蘊含的力量,磅礴而純淨。
無論此前諸人是何般心思,此刻都只剩下了對這法則之力的頂禮膜拜,以及心底對這破碎虛空飛升而去的向往之情。
那巨蛇接下來的舉動,卻又驚呆了衆人。他遲遲沒有順着功德金光飛升上界,而是張嘴吐出金色妖丹。只見那妖丹在空中一分為二,其中一半向着妖族這方疾馳而來。
那半顆妖丹一頭沒入九尾狐王的丹田處,空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溪,往後妖族就交由你來守護,望你能不堕我妖族威名,護持妖族傳承萬古。”
溪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似乎已猜到王的用意:“王!萬萬不可!”
只是現下妖王乃是這天地間實力最為強大之生靈,他要做的事已無人能阻止。妖王吞下另一半妖丹,身軀在空中盤旋翻滾,就見他一身墨黑鱗片就脫離了身軀。
這從已是妖神的軀體之上脫落的鱗片,自然并非凡物。那些鱗片甫一脫落,就向着止石方向飛來,随後紮入地面,化為一塊塊幾乎聳入雲霄的巨石。每一塊巨石之上,都蘊含着玄奧無比的力量,而這綿延不絕的巨石,成為了人族領地和妖族領地之間,不可逾越的天塹。至此,只有獲得這片石林承認之人或是妖,才能跨過這分界線,到達對方領地之上。
做完這一切的妖王,睜着金色的豎瞳,戀戀不舍的向一個方向望了一眼,随後就帶着功德金光,飛向了梵音寺的方向。
片刻之後,那頂天立地的世界本源虛影之旁,出現了那尾巨蛇的虛影。只見那墨黑巨蛇,圍繞着石樹盤旋而上,身軀緊緊纏繞着樹幹,身上的功德金光慢慢融入石樹。漸漸的,巨蛇表皮的顏色也變得如同那石樹一般青灰,兩者融為一體。
世界本源虛影慢慢淡去,充斥在天地間那股濃重的悲哀之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生生不息之意。
陸恒又回到了那熟悉的封閉小空間中。與上次不同,他絲毫沒有心情去看那後續發展。他的思緒依舊停留在自己紮入梵音寺主峰地下時,那破空而來的一抹熟悉人影身上。
應該不會的,巴蛇一族的天賦妖術,豈是如此容易破解。陸恒這樣安慰自己。
小助手已熟練的在空中打開了數個畫面。
九尾狐王溪接替陸恒成為妖王,經此一事後她的心性更加成熟穩重,加之有陸恒贈予的半顆妖丹,很快實力就淩駕于人族的所有修者之上。在她的悉心打理之下,妖族的實力漸漸超過了人族。在強大實力的震懾之下,再無修者門派敢行那用妖族為煉器材料之事。
每一個新生妖族在初入族學之際,上的第一課,就是關于妖族邊境那道守護石林的來源,關于妖族歷史上那位最為驚才絕豔的妖王峥。
即使是在人族之中,提到這位妖王也是無人說一句不是。畢竟放棄飛升,以神魂和身軀補那大地本源,扪心自問,怕是無人能做到。這位妖王,确是救了這大陸上萬千生靈于水火之中。而當初清泉門對這位妖王做下的諸多惡事,再也遮掩不住,鬧得人盡皆知。偌大門派,就此煙消雲散,那掌門清空子,最終被妖王峥的擁護者廢了修為下了毒咒,渾身爛瘡的死在了凡世一個破廟之中。
然而這些陸恒都不甚關心,他随意的掃過幾眼後,急急的找到關于釋空的畫面。
出現在畫面之上的,卻是那雪兔妖白梨。在當初闖下彌天大禍後,她就躲進了那個得到神秘傳承的秘境之中。甫一進入秘境,白梨就冷靜下來,原來她心性不穩,被那燭龍之魂的怨氣影響,這才鑄成大錯。
只是惡果已結,她亦無力回天。那數千無辜弟子就此死去的因果,是要算在她頭上的。在這秘境之中,她雖躲過了妖族的追殺令,卻躲不過那雷劫。白梨日日要渡那雷劫,卻又在奄奄一息之際被這認她為主的秘境修複如初。如此往複,日夜折磨。
每當天雷劈下之時,白梨都想自我了結,卻又在傷勢恢複之時,抱了一絲希望。這日,劫雲将将散去,秘境之力正在為她治療傷勢。那空中卻突然撕裂了一道口子,一人邁步而入。
白梨先是一驚,卻在看清那人的容顏後又是一喜。
釋空。
沉浸在見到心上人喜悅之中的白梨,卻沒有發現釋空的不對勁。這本應是清風朗月般的俊美僧人,此時卻是雙目赤紅,眉間黑霧湧動,再加上他身上那襲紅衣,整個人看起來邪肆無比。這分明是入魔之相。
“終于找到你了。”
見釋空手中拿的正是那梵音寺鎮派至寶因果盤,白梨更是喜上眉梢:“釋空大師,看在我們曾有共處過一段時光的份上,能否替我化解這因果之力。”
“如不是為了尋他,如不是見你身上有他的氣息……”釋空低聲說了一句。
白梨沒有聽清釋空的喃喃低語,她見釋空雙手一收,那因果盤就化為了一團精純靈力。随之,釋空就将這團精純靈力打入了她的體內。
感受到因果之力的漸漸散去和暴漲的修為,白梨正要道謝,卻覺得丹田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白梨低頭一看,只見一只完美無瑕的手正撕開了她的丹田。再往後,她的意識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畫面一轉。
釋空出現在世界本源之處。他手中魔氣化為一個牢籠,其中封印的正是那白梨的神魂。
釋空又開始自言自語:“這事本就因你而起,怎可由他的神魂來補這世界本源。這因果,本就因由你來還。你還是替了他出來,讓他得以重入輪回……”
說罷,釋空就将白梨神魂融入世界本源。他臉上帶着幾分希冀之色,死死的盯着那世界本源。
一日又一日過去,沒有任何變化。
釋空終是死心,他放聲大笑,随後頹然坐倒在地:“我早該悟了,在尋你那幾百年間,在見到那妖王那刻,我就該參透,你根本就不是這世間之人……”
“了悟,這叫我如何悟。放下,連心系何人都不知,這又叫我如何甘心放下。”
釋空已由執念入魔,與成佛一般,擁有無盡壽命。但自此之後,釋空将自己困守于這世界本源之處,日日癡望那石樹上纏繞的巨蛇,從未離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