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男扮女裝的教主大人
陸恒聽到聲響,回過身去,看到段飛卿急急轉過身去的背影。好像被發現了?陸恒心裏卻不是太驚慌,反而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反正這漢人小哥哥也不是苗人,被他知道自己的真實樣子也沒什麽大礙。
陸恒從小就習慣了外人将他當做女子看待,他在段飛卿面前也沒特意掩飾過什麽,然而那人就是沒發現過什麽異樣。陸恒也懶得多做解釋,總覺得突然對着對方冒出一句,我一直作女子打扮,但是我是個男人,感覺挺奇怪的。
陸恒随手抓起搭在一旁的衣服披上,光着腳就走了過去:“喂,你都看到了?”
段飛卿微微側過臉來,露出通紅的耳廓:“阿恒,我會負責的。”
“負什麽責?”陸恒有些疑惑。
“我看了你的身子,自是要娶你為妻。”段飛卿說。
“我轉過來的時候,你沒看清楚?”陸恒有些不可置信地問。
“本來就是冒犯了你,怎麽敢再逾矩,”段飛卿還是不敢回頭,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再多的,自然得成親之後再說。”
“我是個……”不知為何,男子兩字卻怎麽都說不出來。陸恒心想是不是阿娘給自己下了禁言蠱,只得無奈放棄。但他見眼前這人紅着耳朵說要負責的樣子,心下總是有幾分不舒服。
“你就沒發現我和普通女子有什麽不一樣?”陸恒想了想,有些不死心的問。
段飛卿的耳朵尖紅得幾乎要滴血,卻仍然是認真地回答:“阿恒,你才十六歲,沒關系的。”
陸恒被段飛卿話中之意氣了個仰倒,狠狠地踹了他一腳,就氣呼呼地回寨子裏去了。只留下一個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面帶幾分茫然的段飛卿立在泉水之側。
第二天,回到月牙泉的陸恒面色如常。
“你修習的是什麽古怪心法,這三屍蠱竟成了滋補之物?”陸恒也不拐彎抹角,開口就問。
段飛卿也不再提昨日之事。
昨夜,段飛卿在這月牙泉旁坐了半宿。他想起自己往日裏曾在典籍中見過,苗人從不與漢人通婚。而觀之阿恒的衣着打扮,在苗人之中,地位應當頗高,以自己現在這般情況,她怎樣也不可能嫁于一個如喪家犬般的漢人。
向來是風光霁月的飛卿公子,即使是在最為落魄的時候,也沒像現在這樣,生出幾分自卑之意來。既然阿恒不喜,自己也就不再提起這事。只是不論以後怎樣,自己終歸是只認定了這一人。
聽聞陸恒問起,段飛卿未曾想過要隐瞞他半分,就将這分別的四年來所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他那所謂的師父,父親的至交好友,德高望重的太初派掌門馮衛方,竟是一個欺世盜名之輩。
在段飛卿拜入門下後,馮衛方就試圖從他口中打聽段家的種種隐秘之事。段飛卿雖然年少,卻向來心思缜密,即使馮衛方是他父親的好友,他也不曾透露半點口風。察覺到這位太初掌門的不對勁後,段飛卿并沒有離開,而是試圖以此為突破口想查明那群黑衣人的身份。
然而,就在段飛卿探查到一些蛛絲馬跡之時,被那馮衛方發現了他的行動。那僞君子直接撕破了臉皮,将段飛卿關押到了門派後山禁地中隐秘地牢之內。一關就是三年。段飛卿被他以殘忍手段穿了琵琶骨,廢了武功,又為逼他說出段家隐秘之事,将他經脈寸寸震斷。
“那你後來又是如何逃出?”陸恒聽到此處,對段飛卿生出幾分敬佩之意來。眼前這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內,折斷傲骨,折磨了一千多個日夜,最後竟能從那絕境之中逃出。若非心性堅定之人,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聽到陸恒這麽說,段飛卿卻是微微搖了搖頭:“不,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堅定。我走火入魔了。”
段飛卿的母親,是一個來歷神秘的女子。他的母親曾口述過一部心法給他聽,段飛卿生來聰穎異常,只聽一遍,就将那心法牢牢記住。
他的母親告誡于他,這心法只能在絕境之時作為翻盤的最後手段,若非性命危急之時,絕對不能去修習心法中的內容。因為這心法雖威力巨大堪稱至尊無上之武學,但所有修習之人,最終都擺脫不了心性大變走火入魔一途。
這心法,名為《天魔心經》,修習之人,必将入魔。
段飛卿的情況卻有所不同,他是先走火入魔,然後在入魔狀态自發修習了《天魔心經》。他本就是武學奇才,又在入魔狀态,修習這《天魔心經》自是一日千裏。只是他經脈寸斷,即使修習了心經,也無法動用內力。
《天魔心經》中,有一篇,名為攝魂。又有一篇,名為奪魄。走火入魔的段飛卿,就依靠這兩篇,殺了地牢之中所有的看守,逃了出來。直到逃到了苗疆,倒在月牙泉旁,見到陸恒後,他才恢複了理智。
陸恒聽完這些,包括在那地牢中發生的血腥之事,倒是眉頭都沒有動一下。苗人善使的蠱術,本就被中原武林正道視為邪術。而且煉蠱之術,過程本就殘忍,這《天魔心經》在陸恒眼裏看來,倒算是不錯的武學心法。
“那日我吃了那三屍蠱後,竟覺得因修習天魔心經帶來的不受控制的嗜殺欲望減輕了許多。”段飛卿說。
陸恒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他對武學之類的其實都沒什麽興趣。納朵羅強迫陸恒練的一些保命功夫,他也只在輕身功夫上略有造詣,其餘簡直是慘不忍睹。唯獨在蠱術一道,他保持着一種高漲的熱情,如同他阿娘所說,陸恒生來就該是蠱王。
這段飛卿身上的異狀,完全勾起了他的興趣。
又是半年過去。如今已是年關,但苗疆四季如春,此刻的月牙泉畔依舊是鳥語花香。段飛卿讓陸恒從寨子裏偷偷帶了面粉和豬肉過來,說按照中原的習俗,這一日是要吃餃子的。
只會做毒蟲大餐的陸恒,自是坐在藤椅上看着段飛卿忙活。眼前那人長身玉立,即使在揉面,也像是行什麽高雅之事一般,動作如行雲流水般賞心悅目。
“你們漢人不是有句話,叫君子遠庖廚嗎?”陸恒見這人動作利落,很快餃子就在鍋內沸水之中上下翻滾。
“往年在年關之際,我們全家都會聚集在一起包餃子吃個團圓飯。全由我們自己動手,不假手他人。”段飛卿垂眸,神色略帶懷念,手下動作卻依舊不停。
陸恒知他想起往事,也沒說話,就是盯着餃子發愣。
片刻後,段飛卿卻是低聲說:“今後,就只有你吃我這親手包的餃子了。”
陸恒本想說以後你的妻子孩子可以吃,卻又看清了段飛卿臉上神色,最後還是別別扭扭地應了一句:“嗯。”
兩人吃完了餃子,又到月牙泉邊賞景。段飛卿說漢人在這一天,夜裏都是不睡的,要守歲至天明。陸恒也就留下來陪他,反正自己經常為了捉毒蟲,幾天不回寨子都是常有的事。
“此刻,中原應當是開始下雪了。”段飛卿看着眼前依舊郁郁蔥蔥的樹林,開口說到。
“雪?”
“這苗疆四季如春,你應該沒有見過飄雪吧?阿恒,随我去中原看看雪景如何?”
“我蠱術尚未大成,不能離開苗疆。”陸恒其實也想離開苗疆看看別樣的風景,只是這教內有些規矩是不能随意打破的。
“也是,現下這種情況,我是護不住你的。”段飛卿覺得自己方才确實有幾分沖動,完全不像是平日裏思慮周全的自己。
“你兩次命在旦夕時,都是我救的,我護你還差不多。”此時此刻,陸恒完全忘記了自己那三腳貓功夫。
“阿恒,明天我就要去中原了。”段飛卿用了一個去字,因為在他心中,現在這月牙泉畔才是他心中的歸屬之地。
這半年來,在陸恒的蠱術幫助下,他修行天魔心經已略有小成,而且這門功法會造成的暴虐嗜殺之欲也幾乎都被解決。這些負面情緒皆被牢牢地鎖在了他內心最深處,只要那把鎖不被打開,段飛卿不必再擔心自己會因為修行這天魔心經走火入魔,陷入瘋狂。
而那把鎖,就是眼前之人。
“你一個漢人,早就該回中原了,不然還想賴在我苗疆不走了不成。”陸恒并不知曉段飛卿心中這些陰暗之處,他撇了撇嘴,又是露出一個嫌棄的神情。
“待江湖事了,我就回到這月牙泉旁,再不離開。”段飛卿伸出手來,想碰一碰陸恒的臉頰。
“除了藥人,沒有漢人能長期待在苗疆。”陸恒微微一側臉。
“那我就回來做你的藥人。”向來恪守男女大防的段飛卿,見陸恒躲開,卻依舊是追了過去,手指在他的鬓邊輕輕一觸,才收了回去。
第二日。段飛卿就離開了。陸恒沒有去送。
這一別,就是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