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土坯的屋子,只有地基和地面以上到小腿的位置是石頭的,上面全都是塌好的土牆,再往上顏爻卿眼角餘光撇不到,屋裏頭還有一個人,他不好擡頭看。不過就算是這樣他也能根據腦海中多出來的記憶确定自己到了什麽地方,更知道屋裏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而且他心中還有臨死前看到那本書的記憶,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過一會兒屋裏另外一個人就會找借口,說自己喝酒喝多了,不勝酒力,先休息。

然後兩個人都睡在炕上,一人睡一邊,誰也礙不着誰。

顏爻卿還記得書中寫了原主很傷心,躺在炕上背對着另外一個人,偷偷哭了一晚上。而現在顏爻卿卻在等待這樣注定的結局,他才不會哭,反而要想辦法跟這個人合離。

正想着,忽然門被推開,顏爻卿下意識擡頭,剛好捕捉到黃四郎臉上一閃即逝的厭惡。

“寧哥兒?”顏爻卿趕忙站起來往門口走,身上大紅的喜服松松垮垮的,袖擺蹭到黃四郎的臉,顏爻卿眼瞅着黃四郎臉色更黑,心裏就有點得意。

既然不樂意跟他成親,當初又何必點頭,還捏着鼻子臭着臉,給誰看呢。

當初原主愛極了黃四郎的模樣,他也确實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可成親後就沒有好臉子,也得虧原主甘之如饴。就是成親以前黃四郎的臉色其實就很難看,只是原主根本沒看出來,早就被黃四郎答應成親給沖昏了頭腦。

現在顏爻卿心裏頭對黃四郎是想着有多遠離多遠,心裏一點也沒有他,自然注意到了他根本沒怎麽掩藏的真實表情。

一邊想着,一邊到了門口,顏爻卿心中想着原主的模樣,臉上就露出傻樂傻樂的表情,“寧哥兒,你過來幹啥?”

“過來看看你。”寧哥兒瞥了眼屋裏,見着裏面的人沒動,就湊到顏爻卿耳邊低聲說,“我給你煮了兩碗糖水蛋,你們兩個快些吃了,晚上……很快就過去了。”

寧哥兒的表情有點不好,明顯對顏爻卿跟黃侍郎成親很不看好,但他還是拿出自己房裏的雞蛋給煮了兩碗糖水蛋送過來了。

“我知道了,寧哥兒你也回去吧,宇哥該等急了。”顏爻卿接過兩碗糖水蛋,轉身回屋。

門口的寧哥兒幫着關上門,一轉身就看到對面廂房宇哥沖着這邊擠眉弄眼的,他趕忙豎起一根手指頭‘噓’了聲,又沖着宇哥微微搖頭。

他就是來看看屋裏情況的,那黃四郎待在屋裏根本沒露面,看着就不招人喜。

成親以前、成親的時候,黃四郎也都不冷不熱的,只有顏爻卿一個人熱乎,好歹是成了親,可現在看來,往後的日子還不知道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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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爻卿端着兩碗糖水蛋回來,心裏有些糾結。

書中的情節是原主根本就沒舍得吃兩碗糖水蛋,打算全都留給黃四郎吃,自個兒一直坐在炕上等,就等到了黃四郎不勝酒力的話。可現在看着還冒着熱氣的糖水蛋,寧哥兒給放了不少糖,聞起來都甜絲絲的,荷包蛋當中鼓起來,邊緣薄薄的,在糖水中晃悠着,實在是讓顏爻卿口水直流。

他上輩子幾乎就是餓死的,末世到了最後根本就沒有能入口的東西,植物基本都不能入口,機器提取的營養液只要一出來就會被搶購一空。顏爻卿沒有很大本事,空間異能又不能憑空變出食物,到最後半點作用都沒有,跟個廢人差不多,最後也只能跟一些普通人一樣,活生生餓死。

這會子眼瞅着甜軟可口的糖水蛋,他哪裏還忍得住,要不是強大的意志力提醒着自己還要等‘不勝酒力’的話,他早就兩三口把兩碗糖水蛋都給吞下來去了。

把碗放下,艱難的回到炕上坐好,顏爻卿心裏頭數着數,只要黃四郎開口他就立刻答應,然後直接跟黃四郎攤牌,再迅速吃完兩碗糖水蛋,上炕睡覺!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顏爻卿迷迷糊糊的,終于聽到黃四郎說‘不勝酒力’,他立刻下意識點頭如搗蒜,頭一歪就睡下了。

哪怕是心裏頭再先吃糖水蛋,可這具身體其實早就吃的飽飽的,迷迷糊糊的時候還是身體的意識占據上風,直接把糖水蛋給忘了,就這麽睡了。

黃四郎站在炕前,低頭看着呼呼大睡的顏爻卿,眼瞅着他睡得這麽快,口水都快流出來,四仰八叉的,模樣也不多麽好看,明明是哥兒,看上去卻比漢子還要淩厲,雙手粗壯,一點都不柔軟,根本不是他喜歡的樣子。

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厭惡,黃四郎脫了鞋子,到炕的另外一邊躺下。

半夜。

顏家大房媳婦,冉氏爬起來起夜,一腳踩在顏大郎,顏文武手上。

顏文武吃痛,迷迷糊糊地醒過來,見着冉氏下了炕,就說:“你順便去聽聽那邊的動靜。老五是個不懂事的,非得單單喜歡上黃四郎,我眼瞅着那四郎不是好人,得經常盯着些。”

他也是不放心顏爻卿,晚上睡覺醒了都得說幾句。

那邊冉氏應了,先去上了茅廁,又拐到顏爻卿這邊的廂房聽動靜。

洞房花燭夜,哪有半點動靜都沒有的,有的小年輕剛開了葷,那是恨不得整晚上都忙活,直接到天亮也是有的。可偏偏顏爻卿這裏半點動靜都沒有,這才是半夜的,按理說正是動靜最大的時候。

冉氏聽了半天,眼珠子轉了轉,不由得想起天黑的時候,她偷摸着看到寧哥兒去竈房煮糖水蛋了,又給這邊送過來,也不知道屋裏的人吃了沒有。

屋裏的兩個人成親,也就顏爻卿一個人高興,那黃四郎整日裏臭着一張臉,成親的時候家裏也擺了體面的宴席,可他還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也有些嫌棄宴席,菜沒吃幾口,酒更是只喝了一小杯,其餘的事兒都是家裏的兄弟幫着張羅的。

以黃四郎嫌棄顏爻卿,嫌棄自己家的程度,那糖水蛋他還真不見的願意吃。

這麽想着,冉氏就試探性的拉了下窗戶,沒想到一下子就拉開了。

窗戶裏面就是一張桌子,桌子上可不就是兩碗已經涼透了,根本沒動過的糖水蛋。

冉氏輕輕踮起腳尖,就看到炕上兩個身影離得挺遠,心中就明白了。很明顯是黃四郎沒看上顏爻卿,也沒打算跟他一起過日子,要不然大小夥子的,洞房花燭夜又何必擺出這樣的姿态。

要是顏爻卿明白這一點就好了,可看他歡歡喜喜成親的樣子根本就是半點都不明白。

冉氏心中想着,這顏爻卿就是個傻的,也就是運氣好,上面有四個哥哥護着他。

眼前的兩碗糖水蛋她是不想錯過,便伸手端起來,就這麽站在窗戶旁邊往嘴裏倒。快些吃了,等明兒個若是有人問起來,她來個死不認賬也就是了。

雞蛋嚼起來是有味兒的,而這種味顏爻卿多少年沒聞過了,他使勁地吸着鼻子,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忽然耳邊聽到細微的吧唧嘴的聲音,顏爻卿立刻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他是變成了另外一個顏爻卿,今個兒剛成親呢,屋裏就有寧哥兒送來的兩碗糖水蛋。

這個聲音……難道是黃四郎半夜偷吃?

那還得了!

顏爻卿猛的坐起來,随手抄起炕上的東西,循着聲音看過去,就看到窗戶外面站這個人,立刻想也不想的把手中的東西扔出去。

就聽到‘砰’地一聲,外面的人應聲而倒。

“好幾個黃四郎,白日裏看着挺好,晚上竟然偷吃!”顏爻卿跳下炕,借着外頭的月光見着桌上另外一碗還在,便立刻端過來,“這碗是我的了,誰也別想動。”

說着,顏爻卿看了眼窗戶外面,見着人撲到地上正在掙紮,手裏的碗掉到地上碎了,窗戶下面正好是陰影,也看不清楚,顏爻卿還以為是黃四郎戲精上身,在假裝呢。

“別裝了,我不會把你怎麽樣!”顏爻卿端着碗喝糖水,“咱們往後井水不犯河水,你不來惹我,我也不會惹你。吃食是我的就是我的,你不搶,我也絕對不會對你動手。”

久違的糖水,久違的雞蛋的香味,顏爻卿吃的眼淚差點流下來。

而剛剛醒過來,正裝睡的黃四郎聽着聽着,見顏爻卿認錯人了,把自己看成了晚上偷吃的小人,他不能忍,于是出聲道:“不是我。”

一個雞蛋兩三口吞下去,糖水也喝完了,顏爻卿聽到聲音回頭,就看到炕上還有個人。

“外面的人不是我。”黃四郎沉聲道。

“那是誰?”顏爻卿把碗一方,趕忙打開門出去。

月光下,一個石枕躺在不遠處。

牆根仰面躺着個人,顏爻卿上前把人拖出來,這才發現倒下的竟然是冉氏,他大嫂!

冉氏眼珠子暴突,嘴巴張着,也不喘氣了,明顯是卡住了。

“大嫂?”顏爻卿忽然想起來,書中其實沒寫最後兩碗糖水蛋誰吃了,而原主如果睡着了輕易是不會醒過來的,那就說明上一次冉氏也來過,只不過他沒發現,黃四郎或許是發現了,只是假裝沒發現而已。

這輩子他不但發現冉氏來過,而且還直接動了手,這就出事了。

黃四郎也跟着出來,一看是冉氏,臉頓時就黑了。

“我去喊大哥起來。”顏爻卿不好上前幫忙,只得跑去拍大房的門。

等顏文武爬起來一看,頓時吓了一跳。

這卡住的人一個人也弄不了啊,就又去把二房喊起來。

動靜一大,又都是一個院子的,三房、四房都醒了,上房也有了動靜,很快一大家子都爬了起來。

“怎麽回事?”顏老頭見着冉氏躺着不動,吓了一跳,臉也沉了下來。

家裏出了這樣的大事,還是顏爻卿剛成親的節骨眼上,無論怎樣都不太好。

冉氏已經被顏文武抱回屋裏,他已經聽顏爻卿說了來龍去脈,這會子卻怎麽也開不了這個口。冉氏畢竟是他發妻,兩口子成親好幾年都沒有動靜,今年冉氏好不容易肚子鼓起來,裏頭揣着的可是顏家頭一個小輩,全家都稀罕呢。

顏文武又覺得冉氏定然是因為懷了身子,容易餓,又見着顏爻卿這邊開着窗戶,看到了裏面的糖水蛋,這才上去偷吃的。

冉氏做的确實有些不妥當,也情有可原,只是說出去肯定不好聽,做大嫂的偷吃的偷到小弟屋裏了,而且小弟是小哥兒,哥夫是漢子,兩個大男人的屋裏,做大嫂的晚上去肯定不妥當。

“就是噎着了。”顏爻卿一看大哥的樣子就知道他想的什麽,既然大哥不想讓人知道真相,那他就得幫着含糊過去。

“老大你抱着你媳婦,把她倒立,老二媳婦過去幫忙捶後背。”顏老頭瞪了顏文武一眼,“快點動手,人噎着了越拖越不好,實在不行還得去找大夫……”

村裏的赤腳大夫也就能治個跌打損傷,這樣噎着了,怕是也沒得別的法子。

顏文武方才已經抱着冉氏倒過來了,可沒有任何效果,這會子他又抱着冉氏倒過來,二房媳婦小辛氏過來幫忙,捶打冉氏的後背。

眼瞅着冉氏的身子一下一下的痙攣,眼珠子吐出來,喉嚨裏總算是擠壓出一點動靜,小辛氏一看有用,就加大了力度,使勁一錘,冉氏身子又是痙攣抽搐,‘哇’地一下吐出一個十分完整的荷包蛋。

“好了。”顏老頭松了口氣。

小辛氏距離冉氏進,就看到她臉上沾了什麽東西,又有一股子血腥味,便伸手摸了一下,再一聞,直接吓了一跳,“大嫂頭上怎麽有血?”

“不是吧?”顏爻卿心裏咯噔一下,他砸的那一下子确實狠,頭上有血很正常,但是黑燈瞎火的都看不清,沒人發現也就罷了。

現在小辛氏喊出來,他就得想法子圓過去。

剛好冉氏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腦子不缺氧了,又活了過來,這會子聽到顏爻卿說話,頓時就心虛了,喉嚨裏頭嗚嗚嗚的要說話,可她卡的那一會子,喉嚨疼的不行,現在哪裏還能說得出話。

她去顏爻卿那裏偷東西吃,結果被發現了差點噎死,這事兒可不能讓人知道。

“嗚嗚嗚。”冉氏着急,使勁拍顏文武的胳膊。

顏文武也麻爪了,他一時半刻的也想不出主意。

還是一直站在旁邊沒出聲的黃四郎說:“興許是方才大哥抱着大嫂倒立的時候不小心撞到頭了,現在人救回來了是好事,應當多歇息。”

“行了,大驚小怪,都回去歇息。”顏老頭瞥了眼地上的荷包蛋,趕忙開始攆人,把屋裏的人都攆走。

小辛氏還想說什麽,被冉氏推了一把,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顏爻卿和黃四郎一前一後回屋,被冉氏打碎的碗碎片摸黑撿回來了,就放在桌子上,回頭還得處理了。

大半晚上的起來折騰,雖然吃了一碗糖水蛋,可還是身心俱疲,顏爻卿上炕就睡。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是真的重新活過來了,自家院裏養了雞,後院還有豬,豬圈旁邊就是菜園子,種了許多菜,家中還有幾十畝水田、幾十畝旱田,年年都有許多糧食運回來,都是真正的糧食,直接能吃的。

想到這些,顏爻卿就由衷的高興,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享受這天下所有的糧食。

可剛睡下呢,外面就又有了動靜。

門被拍的砰砰響,顏爻卿帶着幾分暴躁打開門,見着外面是顏文武。

“小弟,荷包蛋裏面沒放什麽東西吧?”顏文武語氣焦急,“你大嫂肚子疼的睡不着覺,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什麽不好的東西。咱們村裏有好些個藥草都不能吃,容易滑胎。小弟,我……”

“大哥覺得糖水蛋裏面放了對大嫂不好的藥草?确實很多藥草地頭一抓就一大把,可我為什麽要害大搜?而且糖水蛋是我屋裏的,我讓大嫂半夜過來偷吃了?大嫂偷吃被我抓到,結果掖着了,大哥不會也怨我吧?”顏爻卿有些生氣。

記憶中這個大哥對原主也挺好,可一旦跟自己媳婦比起來,那小弟肯定是要靠後站的,要是這樣顏爻卿也能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大晚上的顏文武來拍門,竟然懷疑自己要害冉氏。

“不是。”顏文武倒是沒懷疑顏爻卿,只是覺得糖水蛋可能不妥當,要是裏面真的加了不好的藥草,那也好讓冉氏做準備,甭管是保胎還是保不住,都有心理準備。

糖水蛋是寧哥兒煮的,這事兒也不是秘密,偏偏顏文武沒去問寧哥兒,直接來問自己,顏爻卿心裏很不痛快。

“是大嫂讓你來的吧?她恨我打了她,讓她沒吃到糖水蛋。”顏爻卿冷笑,“大嫂肚子疼怕是跟糖水蛋沒半點關系,就是折騰一番受了驚吓吧。不信大哥就去找大夫看看,還有糖水蛋是寧哥兒煮的,大哥可以去問問,也可以去竈房看看,看看裏頭有沒有不好的藥草!”

說完,顏爻卿直接關上門。

作者有話要說:  頭鐵又撸了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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