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五!”顏文武差點讓門板把鼻子給撞了,他心裏頭火氣也上來了,就使勁拍門。
顏爻卿沒法子,只能再打開門,沖着顏文武翻白眼,語氣更加不好,“又怎麽了?”
“大哥要去叫大夫。”顏文武臉有些紅,後面借錢的話他實在是說不出口。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他懂,更何況顏家還沒分家,銀錢大頭都在上房那邊攥着,各房手中的銀子也就是嫁妝壓箱底的銀子,顏爻卿跟黃四郎成親,黃老頭是給了一筆壓箱銀子的。
這會子要借錢了,顏文武又不氣顏爻卿了,便委婉道:“老五,你大嫂看着不太好,大哥想去請林大夫。”
“林大夫?”顏爻卿再次翻白眼。
村裏統共有兩個大夫,一個就是個土郎中,手中攥着一些土方子,尋常跌打損傷的能治,但望聞問切就沒那麽大的本事了,不過這土郎中收的銀錢少,村裏大部分人家基本都樂意請土郎中。
而另外一位林大夫就不一樣了。
誰也不知道林大夫什麽時候來上坡村的,就是忽然有一回村頭大根哥不知道怎麽的,口吐白沫,渾身抽搐,眼瞅着要不行了,便是林大夫出手,幾根銀針下去,大根哥就吐出來一些污物,緊跟着就活蹦亂跳了。
後來村裏又有小孩病重,也是林大夫出手,三下五除二給治好了。
從那以後林大夫的名氣就越來越大,也也來越難請,據說鎮上的大戶人家來請,門都沒能進就被攆了出來,就是上坡村的農戶想去請,沒十兩、二十兩銀子的定然也是沒機會登門。
顏爻卿這回成親就有不多不少十五兩壓箱的銀子 ,另外有一對二兩重的銀镯子,黃四郎那邊一文錢都沒出,就是身上大紅的喜服也都是顏爻卿親手給縫的。
回想着記憶中冷着臉的黃四郎和美滋滋的原主,顏爻卿就不由得替原主心疼,何必去喜歡一個根本不喜歡你,只是那你當擋箭牌的漢子呢,就算他将來黃袍加身,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可得不到人也得不到心,又何必去折磨自己。
相比起記憶中的黃四郎,顏爻卿就覺得顏文武也沒那麽過分,再加上冉氏被他用石枕打了一下,顏爻卿就很幹脆的回去取了壓箱的銀子,整整十五兩全都拿出來,塞到顏文武手中。
“老五,大哥對不住你。”顏文武攥着銀子,眼圈都紅了。
家裏為了給顏爻卿成親花了不少錢,為了宴席好看更是把年底殺才合适的豬殺了,蒸的饅頭用的也都是摻了精面的粗面,還買了好幾壇村裏的黃湯子,很體面了。
可這樣一來,上房那邊必然是幾乎剩不下錢,顏文武就是去了上房怕是也拿不到錢,這才來找顏爻卿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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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文武沒想到顏爻卿這麽利落的拿出錢,他攥着銀子,想着冉氏說的那些話,頓時就反應過來不對了。冉氏完全是自找的,可要不是他擔心顏爻卿和黃四郎,也不會讓冉氏過去聽門子。
家裏頭的這個事兒就不好說清楚。
“可別再來找我了。”顏爻卿打了個哈欠,忽然腦中靈光一閃,他記得黃四郎後來遇上危險,幾乎是九死一生,卻每次都被身邊的一位神秘大夫所救,那位神秘大夫似乎也姓林。
以顏家普通農戶的身份地位,顏文武拿着區區十五兩銀子就想讓那位林大夫大半夜的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要是跟黃四郎有關系可就不一樣了。
顏爻卿不喜冉氏編排她,卻也不想讓冉氏出事,便拉着顏文武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這才讓顏文武離開。
再回到炕上,顏爻卿沾着枕頭就睡了。
炕的另外一邊黃四郎卻沒睡着,他豎起耳朵聽着。
約莫小半個時辰以後,顏文武竟是真的把林大夫請了來,大房那邊弄出不少動靜。後半夜顏文武送走林大夫,還拿了藥回來,連夜熬藥,滿院子都是苦澀的藥香味。
林大夫竟是真的讓顏文武請回來了,黃四郎心裏頭跟貓抓似的,他确定顏家什麽都不知道,這個顏五哥兒更是有點傻,不管不顧的非要跟他成親,他答應成親也不過是權宜之計。
可顏爻卿究竟跟顏文武說了什麽,竟然能說動林大夫大半夜的親自前來?
這事兒黃四郎想了一晚上也沒想明白,第二日爬起來精神就很不好。
顏爻卿是一覺睡到天大亮,雖然晚上爬起來兩回,可比起上輩子晚上睡覺都得睜着一只眼睛,時時刻刻都得小心自己的小命來說,顏家實在是太安全了,這甚至是他睡得有史以來最舒坦的一覺。
身上大紅的喜服換下來,換上平日裏慣常穿得粗麻布短打,顏爻卿也沒管黃四郎,自個兒跑出去打了水洗了把臉,就跑去大房那邊。
“老五。”顏文武一晚上沒睡,熬的眼珠子通紅,精神頭倒是很不錯,見着顏爻卿來就趕忙拉着他進屋,低聲道,“得虧你給的那句話,這才能把林大夫請來。昨晚林大夫說了,你大嫂有滑胎脈象,得虧下針及時,再喝上一副藥,養兩天就沒有大礙,要是林大夫沒來,你大嫂還跟平日裏那樣幹活似的,孩子一準保不住。”
這是顏文武的第一個孩子,他期待的很,是半點事都不想出。
顏爻卿也吓了一跳,得虧他多嘴了一句,這要是當真冉氏的肚子不好,往後他跟大房的關系怕是也就那樣了。
“這幾日就讓大嫂好好養着,我那裏還有一盒點心,回頭我給拿過來。”顏爻卿說着從大房出來,又去四房找寧哥兒說話。
寧哥兒跟老四顏文宇年初的時候才成親,不過寧哥兒家就在下坡村,跟上坡村剛好鄰着,而且寧哥兒小時候就跟顏文宇認識,跟原主的關系也是極好,要不完也不會不放心顏爻卿和黃四郎成親當夜不痛快,特地煮了兩碗糖水蛋送過來。
這會子寧哥兒見着顏爻卿進來就趕忙問,“老五,昨晚是咋回事?我要出去看看,老四非得不讓,他就是個膽小怕事的,叫我踹了好幾腳。”
正巧顏文宇也在屋裏,顏爻卿看過去,就見着他脖子上兩道長長的血印子,正使勁地拉扯衣領遮擋呢。
顏爻卿就哈哈大笑,“寧哥兒,我看你腳趾頭是不是特別長,怎麽踹老四脖子上了,還有血印子。”
“小聲點,就你會說。”顏文宇幹脆也不遮擋了,直接大大方方地出門,跟顏爻卿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沒忘了推他一把,沒好氣道,“我是你四哥,什麽老四、老四的。”
顏爻卿沖着顏文宇做了個鬼臉,拉着寧哥兒關上門,說起昨晚上的事,“寧哥兒你昨晚不出去是對的,不然也得招惹一身腥臊。”這般那般說了一遍,顏爻卿瞥了眼大房那邊,語氣複雜道,“大哥眼瞅着成了親還好,心裏頭還有我們這些兄弟,可有了孩子以後,當真是六親不認了。要不是我擔心……我定然不給大哥好臉子。”
“哪家不都是這樣的,最後還是兩口子在一個屋裏過日子,哪裏有跟兄弟一塊兒過日子的。”寧哥兒倒是看的很開,其實他也就是跟顏爻卿關系不錯,像是大房、二房、三房妯娌之間,也是一言難盡。
說了一會子話,顏爻卿眼瞅着黃四郎從屋裏出來,直接出了門,他就趕忙回屋 ,拿了點心給大房送過去。
等到吃早飯的時候黃四郎才回來,顏爻卿面無表情的在屋裏等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戶,見着黃四郎回來立刻從屋裏出來,直奔上房,等着開飯。
家裏人口多,地裏頭那點子糧食除了交稅,還得擠出來一部分賣出去,攢了銀錢,剩下的細糧拿出一部分換成粗糧,就這也得算計着緊吧着吃,要不然根本不夠吃的。
這些日子地裏沒活,早晨吃的就是菜粥,桌子當中擺着一碟鹹鹽腌的野菜,一小根菜葉子就齁的要死,這麽一小碟一家子人吃都得吃好幾天。
顏爻卿眼瞅着自個兒碗裏純正的糧食熬出來的粥,和裏面飄着的純自然,散發着一股子清香味的野菜,頓時就眉開眼笑了,趕忙端起碗吸溜吸溜地喝着,就是齁的要死的鹹菜也別有一番風味。
他上輩子吃機器提取的營養液實在是吃膩了,就算是餓的要死也覺得吃營養液是對自己的折磨。
人工折騰出來的玩意哪有純自然的好吃,野菜鮮美的味道差點讓顏爻卿把舌頭咽下去。
“爹,晌午我跟寧哥兒去打豬草,再整點新鮮的野菜,晚上回來烙菜餅吧。”顏爻卿放下飯碗就開始打算晚上吃啥了,“娘,家裏還有豬板油吧?炸點油脂渣烙菜餅肯定好吃。”
辛氏看了眼端着碗斯斯文文的喝粥,就是不肯吃鹹菜,且跟顏爻卿坐得很遠的黃四郎,就知道兩個人昨晚上根本沒發生什麽,否則剛成親那還不得蜜裏調油,恨不得哪兒哪兒都黏到一起,哪兒會像現在這樣互相跟陌生人似的。
想到顏爻卿喜歡黃四郎那個勁兒,這會子看着歡笑着,可辛氏總覺得顏爻卿是強裝的,背地裏還不知道怎麽難過。
也不知道由着顏爻卿的性子,終于是讓他跟黃四郎成了親,對顏爻卿究竟是好是壞。
辛氏心裏頭默默地嘆氣,嘴上就軟了,“成,晚上烙菜餅。”
“把肉都放了,我這身子不妥當,得好好補補。”冉氏趕忙說。
“自個兒想法子去。”辛氏的臉色立刻不好看了。
昨晚發生的事兒,辛氏雖然沒出屋,可也都知道,還知道顏爻卿的十五兩壓箱銀子都給冉氏請了大夫,明明是冉氏自個兒偷吃惹的禍,非得讓一家子都跟着吃累,要不是看着冉氏懷了身子的份上,辛氏定然不會輕饒他。
冉氏自然不會自己拿銀子補身子,就狠狠地瞪顏文武,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顏文武猶豫一下就要開口,顏爻卿趕忙道:“我吃好了。寧哥兒,咱們走吧……”
“走。”寧哥兒喝完最後一口粥,趕忙也跟着跑了出來。
後面黃四郎緊跟着站起來,也出去了。
不過顏爻卿和寧哥兒動作更快,背着簍子,拿上鐮刀,直接跑出了門。
到了外面寧哥兒就好奇地問:“老五,大哥是怎麽把林大夫請來的?”
“我拿了壓箱的銀子給了大哥。”顏爻卿不在意道。
“你也真舍得。”寧哥兒咋舌,又說,“可只有十五兩銀子也不見得就能請的動林大夫吧?不是說林大夫很難請,又是三更半夜的,林大夫怎麽就願意來咱們家了?難道是大哥拿的銀子多?大哥從哪兒得的銀子呢?大房自從大嫂懷了身子,屋裏就不知道添了多少東西,手頭的銀錢早就花的差不多了,總不會是爹娘補貼吧?”
見着寧哥兒開始亂猜,語氣也越來越不好,顏爻卿趕忙解釋道,“哪有那麽些事,是我跟大哥說了幾句話。”
“咋說的?”寧哥兒趕忙問。
“昨兒個不是我成親嗎。”顏爻卿不太想把那些話說出來,因為關系到黃四郎的真實身份,一個弄不好就可能給家裏招來災難,可他也不想騙寧哥兒,就說,“你跟老四成親那天晚上不是鬧出來很多動靜嗎?”
寧哥兒臉頓時紅了。
他年初成親,當天晚上洞房花燭夜,兩個人都是愣頭青,弄得哭爹喊娘跟殺豬似的,還染了一炕頭的血,偏偏兩個人晚上都沒發現,等第二天爬起來一看,炕上的血都幹了,可把寧哥兒跟顏文宇吓了一跳,哭唧唧的跑去上房找顏老頭。
反正鬧出來的動靜也是不小,後來才知道小哥兒和小漢子頭一回在一起的時候,不出狀況的才是少數,大部分都是驚天動地的。
“我跟黃四郎沒在一塊兒,他不勝酒力,晚上不願意折騰,我們各睡各的。”顏爻卿拿了鐮刀一邊割豬草一邊語氣惆悵,“我是有些想明白了,強扭的瓜不甜,那會子就是昏了頭了,想着跟黃四郎慢慢成親培養感情也就是了,可這滋味實在是太難受……”
“老五,你快別這麽想。既然已經成親了,總得好好過日子。你家漢子模樣好,也會讀書,說不定将來能得了秀才功名,你也能跟着享福哩。”寧哥兒想的很簡單,哥兒、漢子成親了,基本上少有合離的。
顏爻卿一看寧哥兒的态度就知道自己想跟黃四郎合離似乎沒有那麽容易,心思電轉間,他忽然想到一個主意。
反正這邊打豬草的地兒十分空曠,草也不算高,要是有人就一定能看到,顏爻卿見着周圍沒人,就拉着寧哥兒到一旁坐下,一邊整理豬草,用臨時搓好的繩子把豬草捆起來,一邊低聲道:“寧哥兒我跟你說,黃四郎他那個。我昨兒個跟大哥說了,叫他去問問林大夫,看看有沒有治那種病的藥。林大夫雖然很難請,可我要是說剛成親就發現四郎不行,晚上打起來,差點出人命,林大夫心善,定然會來的。”
這個理由其實也沒算騙寧哥兒,顏爻卿昨晚跟顏文武說的話也有這方面的意思,只不過比較隐晦而已,再加上一句含糊不清地有關林大夫身份和黃四郎身份的詢問,林大夫自然也就來了。
就算林大夫發現顏文武說了謊,看在黃四郎的面子上也不會說什麽。
而顏爻卿讓顏文武說的那句話還有些試探的意思,若是林大夫來了,就證明他并不是一路人,且定然知道黃四郎不是一般人,而要是林大夫不知道黃四郎的身份,那麽聽說顏爻卿跟黃四郎成親,因為漢子不行打起來了,都要出人命了,那麽他定然也會來。
只不過那樣的話,顏家怕是就得罪林大夫了,他定然不會和顏悅色。
“你想啊,那黃四郎也就是面上好看一些,結果根本不行,我還能守活寡一輩子?”顏爻卿低聲道,“現在先湊合着過日子,不過我是對他沒有好臉色了,以後再說吧。”
寧哥兒還是覺得這樣不太好,可也很同情顏爻卿。
他年初成親,就那晚上驚天動地的,往後就都是蜜裏調油,現在跟顏文宇還是每天睡一個被窩,想想顏爻卿竟然要守活寡,那可真是太難受了。
“成吧。”寧哥兒不敢再問了。
兩個人打完豬草,又挖了許多野菜,一塊兒拎着豬草,背着野菜回村。
遠遠的,顏爻卿看到黃四郎竟然獨自站在村口,可他絕對不相信黃四郎是專門出來等自個兒的。
倒是寧哥兒信了,就小聲說,“老五,我看你家漢子指不定因此對你心懷愧疚,對你就好了。你不是很喜歡他,要是他能對你好一些,這樣過日子也挺好,等将來找機會收養幾個孩子就是。”
“但願是這樣。”顏爻卿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不那麽認為。
反正他不想跑出上坡村稱王稱霸的,他只想在上坡村過自己的小日子,可黃四郎絕對不會那麽想,他可是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