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黃四郎遠遠地看見顏爻卿和寧哥兒回來，且他們也看到了自己，便皺緊眉頭想，若是裝作沒看到轉身就走，怕是傳出去不太好聽，只能耐着性子在村口等。
想着今日林大夫特地找他，旁敲側擊的跟他說的那些話，他就忍不住滿頭黑線。
就說昨晚上顏文武能把林大夫請回來就有些蹊跷，肯定是顏爻卿說了什麽，只是他沒想到顏爻卿說的竟然是他不行的話。這話要是傳出去，他往後還怎麽成大事。
林大夫身份不一般，這還是他這些年慢慢琢磨出來的，正想着找機會接觸接觸，沒想到計劃就讓顏爻卿打破了。
倒是跟林大夫接觸上了，可他完全不想因為漢子的某些尊嚴接觸。
眼瞅着顏爻卿背着粗鄙的簍子，簍子上面還有一股糞味，手中提着的豬草一股子土腥味，實在是太粗鄙不堪，根本不登大雅之堂，若是将來……他簡直不敢去想。
那邊寧哥兒就推了顏爻卿一把，小聲說：“我自個兒回家，你快過去跟他說說話。”
“知道了。”顏爻卿便主動上前。
寧哥兒生怕有他在，顏爻卿會不好意思，趕忙一溜煙跑了，留下這邊顏爻卿和黃四郎面面相觑。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黃四郎比顏爻卿高一個頭，視線就越過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後髒乎乎的簍子，裏頭不但沾了洗不幹淨的糞土，還有幾只會飛的蟲子。
黃四郎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就語氣很不好地說，“以後不要亂說話，這次就算了。”好歹是他跟林大夫接觸上了，便不跟顏爻卿計較。
“放心，要不是擔心大嫂出事我也不會多嘴。”顏爻卿說着視線就在黃四郎身上掃了一下，心道昨晚兩個人井水不犯河水的，誰能證明他說的不是真的，萬一黃四郎真的不行的。
想想上輩子看的那本書，從頭到尾都是清水，一點炕戲都沒有，顏爻卿覺得自己的懷疑很有理由。
“你那是什麽眼神？”黃四郎一看就知道顏爻卿想的什麽，他頓時覺得臉上挂不住了。
顏爻卿翻白眼，“我就是看看怎麽了？誰家哥兒成親是像我這樣的，我家好不容易讓我們成了親……”想到顏家為了讓原主跟黃四郎成親花的那些銀錢，殺的豬，顏爻卿的心情就不太好。
這一點是黃四郎理虧，昨晚是他找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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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成親以前顏爻卿雖然很喜歡他，但每次看都是只看臉，從來都不會看下三路。
現在顏爻卿這麽光明正大的看，沒來由的就讓黃四郎心裏頭窘迫又熱乎乎的，便脫口而出道：“你不要瞎想，試試就知道了！”
“你想我還不想了。”顏爻卿可不想跟這人牽扯上，雖然他們已經成親了，但不用上炕還是很好的，不過這麽幹巴巴地說出來也不太好，顏爻卿想了想就道，“山裏有很多菌菇子，你去把山裏的菌菇子都采來，我要熬菌菇醬。”
“熬那個做什麽？”顏家就有豆瓣醬，齁的要死，還有一股子臭味，實在是難吃，他根本不會吃。
顏爻卿根本不想跟黃四郎解釋，但又覺得他這麽個高大的漢子不用上太浪費了，就勉為其難道，“我要熬的菌菇醬很不一樣，菌菇子做好了吃起來跟肉似的，而且味道十分鮮美，不用特別鹹就行。那些個跑商的，走南闖北的，拿菌菇子下飯最好。而且熬菌菇醬用的也不是好的糧食，只用一些豆子就好。”
見着黃四郎還是不以為然，顏爻卿有點不高興，就行說：“你先去采來，我熬了你嘗嘗不就行了。如果菌菇醬能賣出去，我就大量收豆子，做成菌菇醬賣出去，換回來糧食或者銀錢，銀錢再去換來豆子，如此往複……”
也就是說除了頭一回，往後都可以賣出去菌菇醬，拿回來糧食和銀錢，而糧食則是存起來，銀錢拿出去重新換豆子，往後次次都是這樣，就能屯下越來越多的糧食。
若當真這樣……黃四郎呼吸急促了。
不過這首先要讓菌菇醬好吃，這樣才能賣出去，這般想着，黃四郎立刻點頭，“我這就去。”
“順便看看山裏有沒有野兔、野雞的，要是有野豬啥的抓來更好。”顏爻卿不客氣道。
這還真的得寸進尺了，給個好臉色就能開染坊了，黃四郎心裏一氣，又想着顏爻卿要真是有本事，那他還真就得哄着，便憋着氣回家找了個幹淨的簍子拿着，轉身出了門。
顏爻卿後腳進門，先把豬草放下，又拎着野菜去院子裏清洗。
剛舀了一瓢清水，就聽到寧哥兒屋裏有動靜，顏爻卿立刻放下水瓢過去。
“咋了這是？”顏爻卿站在門口往裏面看，就看到個胖胖的半大小子抱着一塊點心啃，滿嘴都是點心渣子，衣服上地上掉的都是。
寧哥兒一看顏爻卿來，立刻說：“我方才在外面切豬草，聽到屋裏有動靜就回來看，正看到他偷吃我的點心。一包點心四塊，我才吃了一塊，還剩下三塊呢，現在都沒了。”
“甄哥，三塊點心都是你吃了？”顏爻卿問。
“不是。”甄哥立刻捂着嘴，滿嘴的點心還在嚼，眼瞅着就要噎着了。
他是大房媳婦冉氏的娘家弟弟，叫甄哥，年紀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有些人家半大小子已經能幫着幹活，當成年人使喚了。不過甄哥沒下地幹活過，被冉家老頭老太當心肝寶貝似的寵着，說甄哥将來能成龍成鳳的。
不過顏爻卿倒是覺得甄哥成龍成鳳不知道，反正是特別貪吃，飯量比成年人都大，手腳也不怎麽幹淨，要不然也不會跑到寧哥兒屋裏偷點心吃。
“老五。”寧哥兒委屈的很，跑過來抱着顏爻卿的胳膊，眼圈都紅了。
寧哥兒身量苗條，十分瘦，跟胖的跟白面饅頭似的甄哥一比，就跟受氣包似的，瞧着好不可憐。他性子也軟，被甄哥搶過好幾回東西，都沒理論過來，這回冉氏懷了身子，怕是上房那邊也得和稀泥，讓寧哥兒吃這個啞巴虧。
寧哥兒是性子軟，可也不傻，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些，所以心裏頭才難受。
“行，那甄哥我問你，今兒個是你自己來的 ？”顏爻卿拍了拍寧哥兒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不就幾塊點心，誰吃不是吃，寧哥兒根本不計較這個，他就是生氣你不跟他說就跑到他屋裏了。甄哥，像你這樣的大小夥子，将來肯定能過上好日子，我和寧哥兒巴結你都來不及，怎麽能生你的氣呢。”
甄哥一聽，覺得還真是這樣，見着顏爻卿笑眯眯的，就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
偷吃點心必然是不太好，可要是人家不計較的話，這也就算不上什麽，甄哥一放松，就什麽話都往外面說 ：“大姐今兒個家去了，拿了點心，說家裏還有，我就來了。”
冉氏是老大，甄哥說的大姐就是冉氏，她向來貪吃，回家這麽說也不奇怪。
寧哥兒臉上很不好看，家裏是有吃的，可冉氏自己屋裏的吃的拿出來也就是了，為何要讓甄哥到他屋裏偷。
“是啊，大嫂壞了身子，這些日子也正要補補，每天都得吃好吃的。點心根本不算什麽，就是肉也不會少吃，那真是想吃什麽就吃什麽，可比過年都要好。”顏爻卿見着甄哥眼睛亮了，就繼續說，“尤其是雞蛋，一天三四個雞蛋那麽吃，吃到飽。”
甄哥開始咽口水。
就是過年也不能這麽吃啊，家裏買一點點肉，包一頓餃子，這就算不錯了，可家裏那麽多人，一個人才能吃幾口？
聽顏爻卿說的，甄哥都能想象得到冉氏這些日子都吃了多少好東西，想着冉氏回家就拿了一個點心，心裏頭頓時就不高興了。
“甄哥，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大嫂自己要補身子，不會給旁人吃的。”顏爻卿開始給甄哥上眼藥水，又說，“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家，等晚上吃好東西肯定不會有人看到……哎，你說我就是亂說話，寧哥兒，跟我出去洗野菜，咱們今兒個吃菜餅。”
說着，顏爻卿就拉着寧哥兒出去。
到了外面，寧哥兒才慢慢的回過味來，就沖着顏爻卿擠眉弄眼的。
“噓。”顏爻卿也不說話，就拉着寧哥兒洗野菜。
弄好野菜，顏爻卿又專門去上房，跟李氏說悄悄話，叫李氏偷摸着把炸好的油炸放到野菜裏，回頭他自然有辦法讓甄哥不吃菜餅。
李氏本就不喜歡甄哥，況且外面的動靜他未必不知道，便樂得配合顏爻卿。
烙菜餅關鍵是要和面的時候用開水燙面，這樣就算是粗面粉也能擀地薄薄的，裏面放上多多的陷，放鍋裏煎熟，面皮就變得微微透明，咬起來十分有嚼勁。
顏爻卿喜歡吃表面煎得焦黃的菜餅，便專門守着李氏，給自己煎了好幾個焦黃的。
煎菜餅用的是豬板油，味道那叫一個香，惹得甄哥早早來到竈房門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裏面。
顏爻卿端着盤子出來，拿起一個菜餅啃了一口，就說：“野菜果真是怎樣味道都不行，用的面皮有這麽薄，吃起來也就這樣。甄哥，你要吃嗎？”
說着話，顏爻卿就皺着臉，味同嚼蠟、難以下咽似的。
跟甜絲絲的點心，香噴噴的雞蛋，一塊塊雞肉比起來，菜餅确實不怎麽樣，甄哥在家裏吃的最多的就是菜餅，那野菜聞着香，吃起來實在是太難吃，也不頂飽，他根本不想吃。
于是甄哥眼珠轉了轉，見着顏爻卿看向大房那邊，他生怕顏爻卿再說什麽，就趕忙回去了。
這邊冉氏躺在炕上見着甄哥竟然又回來了，還很詫異，忙問：“怎麽了？”
“沒咋。”甄哥眼珠轉了轉，始終沒發現屋裏哪裏藏着吃食，就愈發的覺得冉氏藏得好，他一定要找出來。
冉氏聞着外面飄進來的香味，就問：“外頭吃啥了？”
“不是啥好吃的，大姐你現在懷了身子，吃那個不好。”甄哥道。
正巧外面顏爻卿喊，“大嫂，娘烙了菜餅，我就不給你端過去了。回頭叫大哥去問問林大夫，看看這種野菜能不能吃再說吧。”
屋裏冉氏眼珠轉了轉，她是知道菜餅裏面放了油脂渣的，吃起來肯定香，可昨晚那麽折騰，肚子太疼了，她是怕了，也不敢嘗試了，忙道：“那等你大哥去問問再說。”
這話聽到甄哥耳朵裏，卻覺得冉氏是還有別的好吃食，這才故意不吃菜餅的。
等着顏家兄弟都回來，黃四郎也背着菌菇子回來了，一進門就見着顏爻卿抱着跟他自個兒臉一樣大的菜餅啃，吃的滿嘴流油的，就不由得覺得十分好笑。
想想以前顏爻卿每回見到他都是兩眼放光，還故作矜持，以為自己跟那大家閨秀似的，卻不知道那是東施效颦一樣，瞅着古怪得很，倒是現在顏爻卿雖然動作不雅觀，卻也不難看。
“給你留了倆菜餅，你吃不吃？”顏爻卿摸了摸自個兒微微鼓起來的肚子，打了個飽嗝，“菜餅太好吃了，你那份本來有五張，我給吃了三張，剩下兩張，你要是不吃就給我。”
黃四郎就有些詫異。
他是不喜歡吃菜餅，還想着顏爻卿得不舍得吃自己的，給他省出來三個才對，沒想到自個兒的三張讓他吃了。
盤子裏就剩下兩個菜餅，且看個頭明顯比顏爻卿剛才吃的小一點，黃四郎沒來由的咽了口口水，脫口而出道：“我吃。”
“成，你吃吧。”顏爻卿又打了個飽嗝，捂着肚子站着。
沒辦法，菜餅實在是太好吃了，旁人覺得野菜味道不好，可顏爻卿真是恨不得把舌頭都咽下去，他太喜歡這種自然之物的清香味了，也是幻想了那麽多年的味道，要不是肚子容量十分有限，他甚至覺得自己還能再吃十張。
那邊黃四郎拿起菜餅咬了一口，覺得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難吃，甚至是還有點好吃，兩張很快吃完竟然還有點意猶未盡。
顏爻卿歇息一會兒，就去翻看黃四郎帶回來的菌菇子，“山裏菌菇子多不多？回頭我去找娘拿點豆子過來，今晚就得煮上，炕得收拾一邊出來，今晚也得燒炕，豆子煮好了不能太涼……菌菇子今晚就收拾好，你去收拾菌菇子，再撿些柴火回來。”
現在雖然一大家子都在竈房那邊吃飯，不過各房屋裏都基本有小竈臺，平日裏熬藥或者啥的都是在自己屋裏忙活，顏爻卿這邊也有。
黃四郎挑眉，總覺得顏爻卿成親以後變了，這要是以前，他肯定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活都包在自己身上，絕對不讓自己動手，可現在他竟然這麽自然而然的吩咐。
偏偏等黃四郎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出去撿了柴火，并且蹲在自家屋裏門口收拾菌菇子了。
顏爻卿去李氏那裏拿了些豆子，回來就開始燒火。
豆子曬幹以後如果不泡發直接煮，很難煮，還有一些根本煮不爛的豆子，這就得挑出來。顏爻卿想了個法子，找了布條把鍋蓋縫堵上，鍋蓋上面又搬了塊石頭蓋着，這樣豆子煮起來就能稍微容易一些。
等豆子煮好了，還得趁熱搓碎。
顏爻卿手指頭嫩，燙的吸溜吸溜的，又不能等豆子涼，便拿了盆涼水，一會兒就把手放到涼水裏面泡泡。黃四郎蹲在一旁看着，就覺得昏暗的火光下，顏爻卿那燙的紅彤彤，又細又長的手指頭很好看，也沒來由的有些心疼，就主動上前幫忙。
“你不怕熱？”顏爻卿故意問。
黃四郎手上有一些旁人不易察覺的老繭，旁人可能不知道，但不包括顏爻卿，他是知道的，黃四郎這麽多年武藝可都沒落下，而且是自己偷摸着練的，別說這點燙了，就是滾燙的開水他也有法子取出裏面的東西。
“不燙。”黃四郎眼角餘光瞥見顏爻卿泡在涼水中的雙手，語氣就有些得意，“不覺得熱。”
“嘁，能得你。”顏爻卿被小瞧了，很不高興，想當年他也是末世中的一個任務，一開始空間裏還有物資的時候，他就是大佬，只不過後來空間裏沒有有用的物資，尤其是沒有食物了，他逐漸被邊緣化了而已。
這會子被個他不怎麽喜歡，時時刻刻想着合離的人小瞧，顏爻卿很不高興，他幹脆爬上炕睡覺。
“搓完豆子在炕上攤平，我睡了。”顏爻卿沾着枕頭就睡，心裏還想着冉家應該有一位重要人物沒出現，算起來應當也不久了才對，就是不知道是明天還是後天，如今他又跟原主不太一樣，還耍了甄哥一頓，可別改變了劇情……
留下黃四郎搓好豆子，有拿到炕上攤平。
見着顏爻卿呼呼大睡的模樣，黃四郎也運氣，賭氣似的躺到炕沿上睡，就是不靠近顏爻卿。
而大房這邊就熱鬧了。
甄哥惦記着冉氏晚上吃好吃的，愣是賴着沒走。可屋裏就只有一張炕，沒辦法顏文武把冉氏放嫁妝的木箱挪了挪，從炕上擠出一個小地方給甄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