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沒啥大事。”顏爻卿道, “大哥身上沒有傷, 就是困了,我們半路上遇到他就困得不行,這才直接擡着他回來。娘,你且回去歇着,這裏有我們兄弟呢。”

辛氏想要進門的腳剛擡起來, 就陡然僵住,又慢慢地縮了回去。

平日裏顏爻卿很少喊‘大哥’, 每次他喊‘大哥’的時候,都一定有大事發生。要麽是有外人在場,顏爻卿要幫着老大擡面子,要麽是當初成親的時候,老大親自背着顏爻卿繞着自家宅子走了一圈, 顏爻卿心裏頭感激有高興,這才鄭重其事的喊了聲‘大哥’。

旁的時候顏爻卿從來都是‘老大’‘老大’的喊, 顏文武也不生氣, 顏爻卿也極少當着外人的面不給顏文武面子,倒是叫他一直這麽蒙混過來,天天喊‘老大’了。

這會子顏爻卿自個兒都沒發現他鄭重其事的喊‘大哥’, 而且咬字十分清晰, 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辛氏多了解顏爻卿啊,這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看着一點一點長大的,顏爻卿這會子絕對跟平時不一樣, 她便瞬間想了很多,眼圈忽然就紅了。

“娘你回去歇着,也不要叫爹出來。你們都年紀大了,晚上不睡覺跟着我們這些年輕人瞎折騰什麽。”顏爻卿板着臉說,“快回去歇着,大哥這邊有我呢。”

辛氏眼瞅着顏爻卿出來要推她回上房,就趕忙低頭擦了擦眼淚,低聲問:“要銀子不?”

“不要不要,大晚上的要什麽銀子。”顏爻卿上前推着辛氏回上房,并且幫忙關上門,一轉身臉色就有恢複平靜,只是他心裏也開始琢磨銀錢的事兒了。

他成親就已經把上房掏空 ,再加上冉氏懷了身子惹得這些事,上房那邊怕是一文錢都拿不出來了,他總不能把老兩口的棺材本都薅出來,這還沒到絕路上呢。

再就是寧哥兒手裏還捏着十兩銀子,顏爻卿原本不想動,他正準備想法子讓冉氏親口承認自己貪墨銀子呢,可現在怕是也不得不拿出來了。

顏爻卿走到牆根蹲下,低頭看着月色下自己黑乎乎的影子。

黃四郎在屋裏看了一圈就知道咋回事,擡頭沒看到顏爻卿便趕忙走出來,看到顏爻卿在牆根蹲着便趕忙過來也蹲着,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得請連大夫來。”

可兩個人剛去過林大夫家裏,僅僅只是登門就那麽難,想讓林大夫出診,簡單嗎?

這方圓十裏、百裏的,誰家沒個急症,難道都請林大夫出診?又有誰請到了呢。

“林大夫不是一般人,咱們那天去他家也看到了,他那徒弟也不一般。”顏爻卿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黃四郎聽,“林大夫輕易不出診定然是有他自己的道理,可我眼瞅着大哥怕是非得林大夫來不可。我得想個法子叫林大夫露面,救人如救火,且還是救我至親之人,就沖着這血脈之情,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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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這話,顏爻卿就覺得自己心裏頭酸澀無比。

而他這麽說也是準備實在不行便不惜采取極端手段請林大夫來,總能叫林大夫來一趟。

“我去請。”黃四郎嘴上這麽說着,心裏頭卻想着,實在不行自個兒便透露一下身份,總能引着林大夫來。

“你守着家裏。”顏爻卿猛的站起來,“我去!”

“你……”黃四郎張了張嘴,想說屋裏的銀錢都因為做生意幾乎全都拿出來了,現在三更半夜的出門借銀子肯定也借不到,他又知道顏爻卿的脾氣,怕是不肯動用寧哥兒手裏捏着的那十兩銀子的,他要留着打冉氏的臉。

沒有銀子,甚至是連兔子肉都沒有,又如何請的動林大夫。

“別的你不用管,守着家裏就好。”顏爻卿這是頭一回這麽鄭重的拜托黃四郎,“黃四郎,靠你了。”

“你且去吧。”黃四郎總覺得顏爻卿身上的什麽東西變得不一樣了,可真叫他說他又說不出來,而再次看向顏爻卿的時候,他又看不出什麽東西變了。

顏爻卿還是那個顏爻卿,顏爻卿又不是那個顏爻卿了。

再次從家裏出來,顏爻卿變成了一個人,他步履匆匆,不再算計着胡同裏的小坑和小石頭,而是全都一視同仁的踩下去,深一腳淺一腳的,又崴了腳脖子,疼的厲害,顏爻卿便一跳一跳的去。

林大夫家獨門獨戶,但晚上的倒是很容易找。

顏爻卿上前敲門,仔細地聽着裏面的動靜。

屋裏林大夫早就歇下了,倒是徒弟還正襟危坐,看上去是閉着眼睛睡覺,可身體依舊緊繃着,像是随時都能進行捕食的猛虎!

當敲門聲響起的瞬間,徒弟便一躍而起,悄無聲息的推開門跳到院子裏,盯着院門看。

“林大夫,是我。”顏爻卿低聲道,“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聽到,但我還是要說一遍。現在我顏爻卿需要你出診,需要什麽條件你開,無論何種代價我都答應。”

“你也不要覺得我就沒有能耐了,我手中的秘密多得是,其中有一條便是:林大夫你乃是反……”

“住嘴!”徒弟猛的打開門,一把雪白鋒利的刀瞬間出現在顏爻卿脖子上。

顏爻卿一動不動,繼續說:“出診!”

“你休想!”徒弟伸手抓顏爻卿。

顏爻卿早有準備,他身體跟泥鳅似的滑到一邊,手腕一抖就拿出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瞬間砍斷徒弟手中的劍,并且趁機欺身上去,匕首緊緊地貼着徒弟的脖子。

“你究竟是什麽人?”徒弟像是不認識似的看着顏爻卿,似乎要從他臉上看到破綻。

顏爻卿壓了壓匕首,面無表情道:“是随時都能要你的命,但是想過普通日子的人。你跟林大夫在這裏隐姓埋名為的什麽,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但是我的身份你們卻肯定不知道 ,別以為我一直在顏家長大,從未離開過村裏人的眼皮子就真的是村裏的土哥兒了。”

身後的門狠狠地關上,顏爻卿拽着徒弟進屋。

屋裏已經點燃油燈,林大夫也已經聽到動靜坐起來了。

他倒是不像徒弟那麽緊張,反而還上上下下的打量顏爻卿,見着他拿着一根濕漉漉的木頭放到他徒弟脖子上就多看了幾眼,“大晚上的,也是來送兔肉?”

“那倒不是。”顏爻卿收起木棍道,“只是想請林大夫出診而已。”

“診金呢?”林大夫反問。

顏爻卿手中一閃,木棍重新變成削鐵如泥的匕首,他‘啪’的一下把匕首扔到桌子上,匕首便整個沒入實木桌中,“這個夠不夠?林大夫可以認為是威脅,也可以認為那是寶物。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果真是寶貝。”林大夫沒湊近看也知道那是寶貝,只是他好奇顏爻卿究竟是怎麽把東西藏起來,而且又能瞬間把匕首替換成木棍的,用木棍應當是怕傷了他那徒弟,而用匕首,便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了。

先前他還覺得顏爻卿雖然混不吝,可說話做事幹脆利落,有時候不擇手段有時候又光明磊落,剛巧是為君之道應有的他都有,只是顏爻卿的身份太确定了,他甚至是還有些惋惜來着。

這會子再看到這樣的顏爻卿,林大夫忽然就不知道心裏頭如何想,又如何看待顏爻卿了。

“還不收拾藥箱!”顏爻卿見着林大夫沒反應,就扭頭沖着徒弟喊,“今晚的事兒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們誰也別告訴別人,否則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們挫骨揚灰。別不信我的話,我向來說話算話!”

說着話的時候,平日裏的那個顏爻卿又回來了,有些混不吝,卻也算不上是壞人。

徒弟看林大夫,見着林大夫輕輕點頭,他這才去拿藥箱,只是依舊想不明白自己脖子上的匕首是怎麽換成木棍的 ,便一直盯着顏爻卿看。

“看什麽看!”顏爻卿冷哼,“我可已經成親了,而且你這樣的漢子威猛有餘,本事雖然不錯,可對主子過于忠誠,而且不會分出多少心思,我是不會看上你這樣的漢子的,現在不會,将來也不會!”

“我沒……”徒弟想說自己看顏爻卿才沒那麽想呢。

顏爻卿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噼裏啪啦道,“沒想着我怎麽樣?你敢想嗎?”

“不敢。”徒弟頓時一個機靈反應過來。

聽口風顏爻卿應當是知道他們師徒倆身份的,不過看樣子是沒打算說出來,但又是不是說一嘴提醒他們倆,實在是有夠無恥的,偏偏又拿他沒辦法。

林大夫一路上看着,心裏頭就不由得嘆氣。

為君者便是要像顏爻卿這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想做成一件事,那就要必然做成,那才能成就人間帝王之威!可惜顏爻卿是土生土長的上坡村的小哥兒,爹娘是顏老頭和辛氏,誰都改變不了。

到了顏家大門口,顏爻卿就又搬起臉推開門進去,叫林大夫去上房。

黃四郎一直在外面守着,眼瞅着顏爻卿回來并且還真的把林大夫請來了,也沒多問,趕忙捏着一角指甲蓋大小的銀子塞過來,低聲道,“娘給的,我聽着屋裏的動靜是砸了一件首飾……也沒多問,給我銀子就把門關上了,心裏頭肯定是不好受的。”

“大房那邊一直沒有動靜,我眼瞅着應當是內傷。”

“咱們去聽聽林大夫怎麽說吧,好歹得把大哥救回來再說。你說這普通小老百姓怎麽就這麽苦呢,說倒下就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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