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阿清扒着牆頭往演武場撒摸。

這是鎮北将軍府的私人演武場,占地極廣。演武場兩邊陳列幾架兵器,正北有一處點兵臺,臺上陳列一架巨大戰鼓,鼓面還破了個洞。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碩大演武場看起來異常空曠。

演武場正中央跪坐着一個白衣青年,他雙手擺在膝蓋上,脊背挺得筆直。

青年雙目用一條白色布帶蒙住,在腦後打了個結,餘出的部分随風輕輕擺動。在冷肅的演武場,竟給人飄飄欲仙的感覺,好不真實。

阿清扒在牆頭整整一個時辰了,這青年一直跪在那裏,一動不動。若是換做自己,別說一個時辰,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就坐不住了。

他來鎮北将軍府已經整一個月了,先是在老将軍院子裏打雜。

正犯愁怎麽接近少将軍呢,正巧與他一日入府被分到少将軍院子裏的小厮與他抱怨,說少将軍院子規矩多,又沒有油水拿。

阿清仗義凜然,叫那小厮買通管事,他們倆對調了一番。

于是,阿清便成了少将軍芙蓉院的末等小厮。平日裏,負責院子裏的掃灑事宜。

今日剛好在芙蓉院第十天。知道芙蓉院規矩多,他也不亂跑,只管掃院子,免得被人轟出去。

芙蓉院南院牆緊挨着演武場,阿清閑來無事,就愛扒着牆頭發呆。好似那演武場對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總有些莫名其妙的片段劃過腦海。

扒了十天的牆頭,演武場上都靜悄悄的,偏今日去了一位奇怪的男人。

阿清不禁猜測起這青年的身份來。

雖說是芙蓉院的小厮,可阿清卻從未見過這院子的主人。

這可愁煞他了。

要知道,他來鎮北将軍府的目的,可是專程為了勾引少将軍顧衍的。

六年前,賞金閣接到一個奇葩任務,能被鎮北将軍府少将軍顧衍收房者,賞一千金!

此懸賞令一出,天下嘩然。

且不說這懸賞令有多滑稽,明明是少将軍房中事,竟還要發個懸賞令,引天下女子前赴後繼,只為得少将軍青眼有加。

就單說這少将軍顧衍。

顧衍生母為當今聖上長姐,嘉儀長公主。生父顧東海,少時從軍,戰功赫赫,乃大梁鎮北大将軍,素有威名。

而比起顯赫的出身,最為世人津津樂道的,還是顧衍這個人。

此人三歲能詩,七歲能武,十歲熟讀各家兵書,十三歲便可挽強弓,十五歲打遍軍中無敵手,十六歲第一次上戰場便斬敵百餘人,臂力驚人,武藝精湛。一杆吞雲攬月槍,一舞如梨花。

最為世人稱頌的,便是顧衍二十二歲那年,率孤軍深入大齊穆蘭山,奔襲一千裏,斬敵近萬人,被今上破格封賞為神威将軍,并将今上最疼愛的河陽公主賜婚與顧衍。

按說,表兄表妹,青梅竹馬,郎情妾意,也不失為一段好姻緣。

但偏偏,大婚當日,迎親在即,顧衍卻緊閉将軍府大門,将喜慶紅綢全部撤掉,換上喪幡,喜堂變靈堂。聽說是為了祭奠一個人。

當朝公主公然被退婚,引得京城一片嘩然。

到最後,還是鎮北大将軍讓了兵權,與今上做了個交易,才保住了顧衍。

據說那日後,顧少将軍眼疾複發,不能視物,辭去朝中一應職務,在将軍府休養身體。

本來少年英姿,大好前程,一生成就該遠遠高于其父的顧衍,他的人生,在二十三歲那年的靈堂上,詭異的跌落谷底。

從此後,世人談及顧少将軍,只剩一聲嘆息。

阿清也應情應景的跟着嘆了口氣。見這裏也沒甚好瞧的,阿清爬下牆頭準備掃院子去,那青年卻忽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沉穩清亮,緩緩吐出兩個字兒來。

“放箭!”

話音落,四面八方突然襲來一陣箭雨,箭矢裹挾着冷厲的氣息,從阿清的頭頂擦過,吓的他險些從牆頭栽下去。

幸得自己手腳靈活,雙腿在牆面上蹬了幾蹬,又竄上了牆頭。

再擡頭望向演武場時,那青年的雪白衣衫,已被鮮血染透。

然後便見那收了自己的老管家顧平,腳步匆匆的小跑過去,招呼了幾位小厮,将那青年攙進了演武場東邊一處休息廳。

阿清伸了伸脖子,使勁兒往裏瞧。

只見那廳中齊刷刷站着一排拎着藥箱的大夫。但見人進來了,清洗的清洗,備藥的備藥,包紮的在一旁候着,一切井然有序,諸位大夫配合無間,似是早已做慣了這樣的事兒。

“好生奇怪呀!”

阿清嘟囔了一句,從牆頭上慢悠悠的滑下來。一低頭,瞥見院中落了一只箭。

他‘咦’了一聲,彎腰拾起那根箭來瞧。

這是一根普通的羽箭,唯一特殊的是,在箭簇中間位置安置了一塊竹制擋板。這樣一來,箭簇沒入身體,也只有露出的一小段距離。

阿清比了比,約莫有小拇指甲長短。

中了這箭,頂多就是流點兒血,反正不死人。

不過,想想剛才密如雨下的箭矢,阿清不免抖了抖身子,那青年身上,想必此時已成了馬蜂窩了。

阿清嘬了嘬牙花子,兀自嘀咕道:“若沒猜錯,蒙眼的青年該是少将軍。只是,他剛才那般作為,又是何故呢?既要萬箭穿心,又不要人死,還真是矛盾。”

順着牆頭,将那根箭扔了過去,阿清順手抄起一邊杵着的掃把,心不在焉的掃着院子。

他得想辦法接近少将軍才是。誰叫自己被人算計,搶了賞金閣的奇葩懸賞令呢。

他本是想搶江南那邊的一起尋人令的,偏緊要關頭,被人掉了包!

賞金閣有明文規定,但凡搶了任務,都要嚴格執行,消極怠工者,就等着賞金閣追殺吧。當然,若三月內完不成任務,可回賞金閣将任務記錄消除,同時還要上交一筆罰銀。

他如今窮的叮當響,就指着做任務賺錢呢。若任務完不成,反倒折了銀子去,豈不是虧死了。

哎,若不是那無塵小和尚爛好心,他們也不至于窮到這份上。還要讓他這個大好青年出賣色相。

都說人不經念叨,阿清才剛冒個念頭,就聽芙蓉院的二等小厮賈成在身後喊了他一聲:“阿清,那小和尚又來找你了。”

阿清煩躁道:“不見!”

賈成為難道:“你還是見見吧,小和尚都快把咱将軍府當他的寺院了,在門口一坐便是一整日,這叫來往的人瞧見了,成何體統。總之,我把人引到偏房去了,你快去看看吧。”

阿清抓了抓頭,将掃把扔到了一邊兒,唉聲嘆氣的往門口走。

小和尚又要唠叨他了。

果然,阿清才剛拐個彎兒,還沒走到府門口呢,就見一個小炮彈沖了過來,眼看就要撞上了,那小炮彈急急收勢,身子前後晃了幾晃,穩穩的停在阿清身前。

無塵小和尚九歲年紀,身着一身已經洗的看不出本色的打滿補丁的僧服,脖子上挂着一串長長的佛珠,背着箧笥,裏頭裝着小和尚一路撿來的破爛布頭,缺口的碗,漏洞的酒葫蘆……随着無塵的動作,叮鈴咣當作響。

“阿清啊,你身子還沒大好,不能操勞,快跟我回去。”無塵小臉緊繃,義正言辭,不容拒絕的把阿清往府門口拽。

“诶诶诶,你行了,我身體沒問題。我若不賺錢,咱倆吃風去啊!”

無塵氣怒道:“我可以化緣,不會餓着你的。”

阿清嗤笑道:“你快得了吧,化緣能化幾個錢。”

無塵不服:“就是賺錢,也不是這麽個賺法啊,你可是個男子漢!做什麽不好,偏要來……”

阿清捂上他的嘴,低聲道:“你可別瞎說,我就是來當小厮的。”

無塵扭過頭:“你可別糊弄我了,我都知道了,你搶了賞金閣的散派任務,是來給那顧少将軍獻身的!”

阿清彈了彈無塵的小光頭:“你亂講什麽。咱這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想我阿清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廢人一個,空有這幅美貌皮囊,也不能白白浪費啊。一千金啊!只要勾引到顧衍,咱就有一千金了。到時候我給你那廟裏的菩薩,重塑金身,多氣派!”

阿清說完,又瞪了無塵一眼:“話說回來,我落得今天這地步,還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說了,那些人就是騙子,你偏不信,這回好,被人騙的褲子都快穿不上了!”

無塵氣哼哼的看着阿清,自覺心虛,也不與他争辯。

阿清不理無塵心事,財大氣粗的甩出半貫錢,道:“這是我這月例錢,你先拿着花去。”

無塵眼睛悄悄亮了亮,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随即飛速的将錢收進衣袖裏藏好,警惕的往兩邊瞥了一瞥,又糾結着摳了一枚銅錢兒塞到了阿清手裏。

“你留着應急吧。若無事,我便先走了。以後每十日,我來看你一次。這是這十天的藥,你收好。”

錢貨兩訖,無塵笑眯眯的走了。

阿清看着手裏可憐巴巴的一枚銅錢兒,哭笑不得。

“哦對了,阿清啊,那藥須得忌口……”

阿清一巴掌呼在了無塵嘴巴上:“行了行了,你別念叨了,我都記下了。”

無塵見阿清一臉真誠,這才放心離開了。

阿清聳了聳肩,呼出一口濁氣。

還未待轉身,便聽身後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

“你叫阿清?”

阿清回頭,見來人正是演武場上的白衣青年。

瞧他換了一身衣裳,仍是白色,領口袖口繡着淡藍祥雲暗紋。趁的整個人深沉內斂。

他高大俊逸,身姿挺拔,獨眼睛蒙着一條布帶,讓他身上蕭瑟冷清的氣質中,又帶着一絲神秘。還有,一種死寂。

微風拂過,帶起一陣清幽的藥香味道。

阿清不免精神一振:“奴才阿清,見過少将軍。”

顧衍薄唇輕啓,涼薄的說了一句:“誰準你叫阿清的?”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文古耽《天降傻夫》,現耽《窺天機》,完結古言《鳳栖梧》

預收古耽《定風流》,求收藏啊,謝謝。

《定風流》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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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背叛,止戈。

千帆過盡,錦衣歸來,長孫恪依舊靜靜凝視衛昭,對他說:“我信。”

忠犬正派攻 x 放蕩不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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