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憑無據,你憑何将人收押?就憑你手下兩個小太監胡謅?”顧衍毫不客氣的反駁。

“顧少将軍也無憑無據,又憑何說兩個小太監說的不是實情呢?”李端說道。

“若要收押阿思,便将本将軍一并收押了吧。”

“少将軍說笑了,本殿下若是真的收押了你,長公主怕是要拆了本殿下的府邸了。”

“好了,都別吵了。阿衍,這個叫阿思的,就交給你看管,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莫叫人随意出走。”

“還有,這事兒就由老二老六一起調查,記着,要私下裏調查,切莫聲張。出了宮門,便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明日上清園比武,照常舉行。”

成康帝發話了,兩位皇子倒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阿清倒是能理解成康帝此舉,畢竟在自個兒壽宴上死了人,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而無明大師與成康帝私交甚篤,其人識大體,這時提出将人帶走,也是全了成康帝面子,表明不願将事态擴大。

至于二皇子和六皇子的調查,那就更耐人尋味了。

阿清忽地笑了。

“你笑什麽?”

二人此時已經離了皇宮,正乘着馬車往将軍府走。沒了在宮裏的壓抑,阿清此時腦子忽然活泛了起來。

“我笑二皇子和六皇子挖了坑等着別人跳,只怕到最後,反倒會把自己給埋了。”

“哦?何以見得?”

阿清摩挲着下巴,斟酌着說道:“少将軍,你說無明大師是不是早就知道淨安和尚會出事?”

沉默半響,顧衍說道:“五年前,河南水患,主持赈災的是先太子。”

“先太子?河南水患?”阿清耳朵瞬間支棱起來。

那無明大師說,他是在河南一帶救起的淨安和尚,也是在五年前……

“當年,大梁與大齊一戰雖說打了平手,雙方簽訂議和協議,自此休戰。但因之前先太子錯估戰情,使得我父親孤立無援,又有季康援救不及,險些釀成大禍。是以,先太子心中愧疚。”

“而因明毅将軍立了大功,二皇子支持者借此事暗示聖上廢太子,否則便是對不起邊關慘死的将士。”

“然先太子德才兼備,為人寬厚,朝中大半朝臣心向太子,齊齊谏言,這才堪堪保住太子之位。”

“又适逢河南水患,先太子便自請前往河南赈災,将功折罪。然而赈災糧食被雨水侵蝕發黴,一時間又難以調集這麽多糧食,底下官員企圖蒙混過關,未經先太子允準,将發黴米糧給百姓食用。”

“百姓經歷災患,身體虛弱,又食用了發黴的米糧,致多人死亡,此事引發百姓暴動,死傷無數。”

“先太子也因此被廢。”

“哦呦,這先太子的運氣,果然是差極了。不過,這糧食被毀,也真夠及時的。”阿清雙手插入袖管,嘬了嘬嘴。

“當年河南赈災一事,除了廢了太子,河南一帶官員獲罪者不計其數,處斬的處斬,流放的流放,一時間,人心惶惶。”顧衍悠悠說道。

“赈災糧食可是重中之重,先太子必定派重兵把守。怎麽這麽輕易就給毀了。”阿清問道。

“先太子率先抵達安城,運糧隊随後跟上。卻不料暴雨突至,往安城去的路山體滑坡,過不去了。運糧隊便撤回奉縣,将糧食囤積在奉縣糧倉。怎奈何,原本已經修補好的堤岸,突然決了堤,河水倒灌,水勢迅猛。”

“奉縣地勢低,這水勢一上來,守河堤的人驚的紛紛後退。運糧隊已派出人去通安城的路,此時恐糧食有失,又分出兵力去阻擋退回來的兵士,守糧倉的兵力便捉襟見肘了。情急之下,也只搶走了極少部分的糧食。”

“其餘放置在底部的糧食全都被淹,所幸上層的糧食還算幹爽。”

“第二日天氣轉晴,趁着通路的幾天時間,濕糧食倒也幹了個七七八八,只是運到安城時,已經捂的發黴了。”

“城外災民越聚越多,路上耽擱了幾日,災民已有□□跡象,還是先太子想方設法才穩住了災民,只等糧食到了。官員們也知,若再沒有糧食,必成禍亂。可如今好糧不多,便将發黴的糧食與好糧摻和在一起,沒想到……”

阿清搖頭嘆息:“這麽多巧合連在一起,可就不是巧合咯。”

“但大錯已成,太子必廢。”

“是咯,那些官員們為了保命,定是将所有過錯都推到太子頭上,太子罪上加罪,罪不可恕。這孩子啊,也是倒黴。”阿清說道。

“但朝中那些老大臣可都是老油條了,這種關乎國儲廢立一事,是定會争到底的。這麽大的事兒,我還真就不信,這裏頭沒有貓膩。”

顧衍搖頭:“那時太子已然失勢,季家又遭貶斥,我父親交了兵權,自此将軍府也不再摻和朝中之事。而二皇子卻有明家支持,再有六皇子推上一把,朝中人又慣會見風使舵。即便有忠心太子的大臣死谏,也無濟于事。”

“河南官員落馬,又口風一致,等到處決過後,死的死,走的走,想要重新審理,更是難上加難。這麽多年過去,那些老臣四處奔走,不也還是沒有任何進展麽。”

阿清托着下巴,怏怏道:“勾心鬥角,到頭來遭殃的,還是無辜百姓。”

“可話說回來,你忽然提起河南水患一事,難不成你懷疑那個淨安和尚,與當年之事有關?”

“是你說的,太多的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結合無明大師的說法,五年前,河南,就只有這麽一件大事了。當然,這也只是猜測而已。而淨安和尚,死了。”

阿清眼睛滴溜溜一轉,忽地抓住顧衍的手:“少将軍,咱們夜探屍體去!”

顧衍扯下蒙着眼睛的布條,阿清能清晰的看見他原本死寂的眼睛裏此刻泛起了點點星光,叫人迷醉。

他笑意淺淺的看着阿清:“好啊!”

咣當——

馬車一個急停,阿清收勢不住,直接栽進顧衍懷裏。若有似無的,唇角掃過他的脖頸,顧衍大腦嗡的一下。

攬着阿清的手臂,收的更緊了。緩了好一會兒,顧衍方才找回自己的神智,他沉聲說道:“怎麽了顧亭?”

“沒,沒事兒,車轱辘硌着石頭了。”

顧亭握着缰繩的手攥的死死的,嘴裏不停咒罵:“個小妖精,死妖精,敢跟清少爺搶少将軍!妖精妖精妖精……”

顧平瞪了他好幾眼,只是這憨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魔怔了。

清清淺淺的藥香氣息鑽入阿清鼻尖,叫他莫名覺得心裏癢癢的。顧衍正在和外頭趕車的顧平說話。

阿清看着他線條優美的下巴,竟鬼使神差的湊上去,蜻蜓點水般的用唇碰了一下。

一觸即分。

他舔了舔唇,唇上隐隐帶着一絲清甜甘冽的味道。他的耳朵,悄悄染上一抹紅暈。

“那個,少将軍,你可以放手了。”阿清悶悶說道。

顧衍松開了禁锢他的手,恢複端正的坐姿,目視前方,不再說話。

阿清略有些失望的靠在車廂上,心道,不過是演戲罷了。

“顧亭,去護國寺。”

顧亭為難道:“少将軍,護國寺在西山,此時城門都戒嚴了,咱們怎麽出去嘛。”

————

阿清利落的換上了巡邏衛隊的軍服,跟着顧衍一起,混進了衛隊中。顧亭沒法子,只得跟随二人,打掩護。

內城城防嚴格,混到外城後,守衛便松懈了許多。

出了外城,顧衍輕車熟路的敲響了一戶農家的門,很有節奏。那農夫聽見動靜,忙問:“可是少将軍?”

“福叔,兩匹馬。”顧衍說道。

阿清絲毫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麽不對的,好似這樣的事兒,曾經發生過好多次一樣。

這位福叔,看起來也十分面善。

“福叔,這是阿清。”

福叔聽此言,先是詫異了一下,不過瞬間,便恢複笑意。

“見過清少爺。”

倒是阿清楞在當場。

這人在說什麽?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馬背上了。

他糾結了些許,小心翼翼問道:“少将軍,你不是不許我叫阿清的嗎,那你适才為何,那樣介紹我?”

顧衍平靜的回了句:“口誤。”

阿清‘哦’了一聲,攏了攏披風。

也是,瞧他與那位福叔似乎關系不錯,而那位福叔也定然認識那個薛清。許是他剛才一時想到了那個人吧。

所以才不自覺的叫錯了名字。

不過這位福叔可比顧亭那憨貨有涵養多了。少将軍說他叫‘阿清’,他就一口一個‘清少爺’叫着呢。

若是換了顧亭,必然又要跳腳了,還要順帶罵他一句‘小妖精’。

差距啊。

乘着夜風,伴随着馬蹄噠噠的聲音,阿清的心情瞬間開闊了許多。

他心想,莫不是自己以前騎過馬?少将軍可是上過戰場的,他的馬術自然是極好,可自己與他比起來,竟也沒有落後。

而且,這騎馬的感覺,讓他很是熟悉,甚至有一種眷戀。

思緒翻飛間,已經到了西山靈翠峰下。二人翻身下馬,将馬藏在林子裏,步行往護國寺去。

顧衍瞧阿清臉色有些蒼白,不免心酸:“是不是累了?”

阿清的确有些累,可想到今夜要做的事,阿清卻是很有精神的,那點兒累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顧衍見他眸子裏有幾分激動,會意一笑,又放緩了腳步。

“閃電認主的,從不許旁人騎。”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阿清一臉茫然。

“什麽閃電?”

顧衍回手指了指林子,此時已經看不見馬的身影了。

“你來時騎的那匹馬,就是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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