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今日的宴會,說到底也是索然無味的。照話本子裏講的,這宴會啊,必然要出現些什麽勁爆的事兒才算完整。只是,如今時候不早了,宴會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還是什麽事兒都沒有。
阿清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膝蓋,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好想回去睡覺啊。
就在這時,只見一個老太監神色肅然的走到成康帝身邊耳語了幾句,便見成康帝臉色劇變,瞬間又恢複如常。
李總管知事情不對,宣布散了宴席。衆人也道天色已晚,宴席也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倒也沒多想,依次退出。
倒是阿清多看了兩眼,心中有所懷疑。
只是宮裏的事兒,他也管不着,便拉着顧衍往外走。這時,那老太監又來了。
“少将軍,聖上有請,還有,您身邊這位公子。”
阿清詫異了一下,心道,難道這老皇帝要秋後算賬。
他戰戰兢兢的抓着顧衍的手,小聲嘟囔道:“少将軍,我可都是為了你啊,你可不能把我推出去擋雷啊。”
顧衍的手一頓:“不會,永遠不會。”
他說的嚴肅認真,又像是在承諾什麽。阿清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見他面色如常,又覺自己是多想了。
他們只是在演戲而已。
等到了承德殿,阿清覺得自己果真想多了。除了少将軍和自己,幾位皇子也都在,還有護國寺的方丈并幾位小和尚。
老皇帝也不是秋後算賬,而是,真的出事兒了。
“老天,這是出人命啦!”阿清躲在顧衍身後,探頭瞧了眼。“還是個和尚。”
再仔細一瞧,還是個認識的和尚。
“少将軍,我先前碰到的那個和尚,就是這位。”
這話音剛落,便聽一個小太監指着阿清道:“奴才當時遠遠瞧着,淨安師父就是和這位公子在說話,好像是淨安師父沖撞了這位公子……”
阿清本想縮着看熱鬧,這瓜子還沒掏出來呢,事兒就攤在他腦袋上了。
“別怕,有我在。”顧衍安撫道。
成康帝的目光此時也落到了阿清身上,帝王的凝視,讓阿清瘦弱的小身板猛的一震。
“說說看。”
成康帝凝視他許久,這才緩緩開了口。
阿清連忙跪下,道:“草民當時在河邊賞花賞月賞風景,這位淨安師父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差點兒将草民怼到河裏去。幸好草民下盤穩,堪堪收勢,若不然,早就成了落湯雞了。”
“淨安師父也知沖撞了草民,還給草民道了歉。說他是內急,又走錯了路,誤打誤撞走到小花園去的。草民還說,要淨安師父仔細些,宮裏的路複雜,若走錯一條,可就繞不回來了。淨安師父還與草民道謝來着。”
“嗯,就是這樣,沒有要補充的了。”
阿清說完,點了點頭。
成康帝又凝視他半響,不說話。
阿清被他盯得頭皮發麻,他也沒說錯啊。
“哦,草民當時還感慨了一句,似我這般心善之人,真是少見啊。”
撲哧……
有人沒忍住,笑出了聲。
“父皇您瞧,就讓他解釋下案發現場,他倒好,跟說書似的,賞花賞月賞風景,還自誇心善,可真皮。”
李穆說完話,見沒人應和,反倒是成康帝瞪了他一眼。
“就你話多。”
李穆縮了縮腦袋,退到一邊兒不說話了。
也是,護國寺方丈的小徒死了,他還有心思笑,是不是傻。阿清腹诽道。
“你知不知道,淨安師父就是死在小花園裏。”成康帝問道。
“這……草民不知。”
“皇上,奴才有話要禀。”還是剛才那個指認阿清的小太監。
“說。”
“這位公子與淨安師父有些推搡,奴才是瞧見了的。在公子走後,淨安師父就突然倒地不醒人事了。奴才也看的清清楚楚,除公子外,淨安師父再沒接觸過其他人了。”
阿清蹙眉道:“你這小管事,隔的那麽遠,如何聽見我與淨安師父說了些什麽?再說,哪裏有什麽推搡,你怕是看花眼了吧。信口雌黃,可不是好習慣哦。”
“還有還有,我且問你,是不是你發現的淨安師父的屍體?”
“是。”
“那不就結了,若說最後一個見到淨安師父的人,是你才對。誰能保證,你沒做什麽手腳呢。”
“這,皇上明鑒,奴才那時與禦膳房的小德子在一處,他可以證明奴才沒有說謊。”
小德子上前回話,與那小太監說的如出一轍。
“皇上,就算是淨安師父死前見到過阿思,可這兩人又未曾謀面,阿思沒有作案動機。”顧衍說道。
成康帝點了點頭。
阿清此時也明白了,這是故意往他身上潑髒水。
但正如顧衍所說,他沒有作案動機,就算是與淨安師父起了争執,也不至于去殺人,這動機立不住腳。
而此時,仵作也驗完了淨安師父的屍體。
“禀皇上,臣仔仔細細驗了很多遍,淨安師父該是突發心疾而亡。”
“師父,淨安師兄素有心疾,發作也是常有的,也許只是巧合呢。”淨慧小和尚說道。
無明大師點點頭:“萬般皆有緣法,聖上莫要因此困擾。”
“心疾突然發作,總要有些原因的吧,比如,受了刺激。”李端目光投向阿清,似是在告訴衆人,淨安師父就是因為與他起了争執,才引發了心疾。
成康帝的目光也落到了阿清身上。
阿清心口一跳。
若非要這麽說的話,阿清百口莫辯。畢竟身後還有個小太監指着他說自己推搡了淨安師父呢。
不過……
“二皇子此言差矣,草民自诩脾氣極好,尤其對僧人,更是敬重三分。但草民也有一點疑問。衆位師父都在泰和殿為皇帝誦經,為何獨獨淨安師父一個人,跑到了漪瀾殿呢?”
“若說是迷了路,也不至于繞出這麽遠吧。”
“而在漪瀾殿之前,淨安師父是否又遇到了其他什麽人,發生了其他的什麽事兒,這些,都還沒有調查清楚吧。”
李穆糾結半天,終于也插了句話:“是啊父皇,阿思說的對,那泰和殿離漪瀾殿八十丈遠呢,淨安師父在誦經時走去了漪瀾殿,本就可疑。”
雖說他也不待見阿思吧,可誰讓他是顧衍護着的人呢。
李端又道:“若這麽說,一切也太巧了吧。淨安師父走到漪瀾殿小花園,碰巧在河邊碰到了阿思公子,雙方還有些不愉快,然後淨安師父就突然辭世了……說不定,淨安師父與阿思公子,是舊識呢。”
二皇子這麽說,就更耐人尋味了。得,反正這髒水是一定要潑到自己身上了。
“二皇兄這話未免有失偏頗,正如淨慧師父所言,也許一切本就是巧合呢。”一直未曾言語的六皇子李績說道。
“父皇,無明大師也說了,淨安師父有心疾,這心疾發作本就突然,倒也未必就怨怪到誰身上。”
“六殿下說的有理,畢竟從泰和殿到漪瀾殿這一路上,有太多可能。若非要查個仔細,大可叫沿途宮殿守衛出來指認,這麽遠的路程,總會遇到幾個輪值守軍,值夜宮女或太監。也總會有人看到些什麽的。是吧二殿下。”顧衍說道。
“顧少将軍言之有理,好在本殿下已傳令叫各宮人原地候命,不得私自走動。父皇若要查,随時都可以。”李端說道。
“今日乃父皇之壽辰,出了這等事,兒臣以為不宜聲張。各國使臣聚集上京,若傳了出去,總歸有損國威。依兒臣看,還是請無明大師先行主持淨安師父身後事。至于淨安師父究竟緣何突發心疾,父皇若信得過兒臣,且将此事交由兒臣私下調查。必定給父皇和無明大師一個滿意的答複。”李績中肯的說道。
李端聞言心裏一跳,是他心急了,竟忘了今日特殊。
“父皇,是兒臣思慮不周,但此事排查起來着實麻煩,兒臣願與六皇弟一同調查,還望六皇弟莫嫌棄二哥魯莽才是。”
李績平和一笑:“怎麽會,二皇兄多慮了。”
阿清看着這兩位你來我往,甚覺無聊。他透過縫隙瞧了眼擔架上的淨安和尚,又仔細想了想當時遇到他的情形。
那時他的确是慌慌張張的,臉色看起來不是很好,眼神也有幾分閃躲。雖然仵作驗證是為心疾突發,且無明大師也證實了此事。但死因是一回兒事兒,誘發死因的便是另一回事兒了。
也是李端之前一番話給了阿清提示。阿清篤定,這淨安和尚在遇見他之前,必定遇到了什麽事兒。或許他在這宮裏,果真有舊識,也說不定啊。
“敢問無明大師,淨安師父是何時入的護國寺?”阿清突然開口問道。
“淨安啊,也快五年了吧。乃是貧僧往河南一帶游歷時,途中偶然救下的流民。淨安頗有慧根,與貧僧投緣。且他家逢變故,只餘一人,貧僧憐他遭遇,便将人帶回了護國寺。”
“又是五年。”阿清自顧嘀咕了一句。
“淨安身子素來不好,他早已心中有數。命數如此,也怨不得旁人。”無明大師叫來幾個小僧,将淨安的遺體擡了出去。
成康帝看了眼淨安,幽幽道:“這宮裏的路,走錯了一條,果真就繞不回去了。”
一時間,阿清倒也沒明白成康帝話裏的意思。
不過,他與無塵相處許久,也了解一些,他知道接下來護國寺會替淨安和尚舉行荼毗儀式,然後送入寺中化身窯火化,再收取骨灰,置于海會塔中。而一旦屍體火化了,那麽所有的痕跡都将消失。
但阿清認為,淨安和尚的死,必定不尋常。
而至于調查的結果,必然會偏離初衷,變成兩位皇子的黨派之争。
正當阿清擰眉思索間,李端說話了。
“父皇,這位阿思公子乃是唯一當事人,兒臣想,暫且将阿思公子收押。”
“憑什麽?”
說話的是顧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