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成康帝注視着顧衍,半響方才開口:“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顧衍微微一笑,道:“臣有證據。”

說着,将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拿了出來,這正是當日在阿清卧房裏放着的那個,被顧衍無意中打開,傷了他雙眼的盒子。

“臣當日便是被這個帶機關的盒子裏射出的銀針傷了雙目,而這個盒子的來源,是廣源齋。”

廣源齋在上京城頗有名氣,店裏都是些精巧玩意兒,薛清以前常喜歡逛廣源齋,尤其喜歡裏面帶機關的小器物。顧衍時常陪他一起逛。

後來再大一些,廣源齋裏的東西對他便沒什麽吸引力了,因為他自己就可以做出比廣源齋更精巧的機關來。

是以,顧衍在見到這盒子的工藝時,只看一眼,便知道這盒子是廣源齋的。

“廣源齋的東西,每一件都會以特殊的标記标注年限。這個盒子,便是今年年後最新制成的,是年節過後,廣源齋重新開張出的第一批貨。只是裏面原本并非盛着暗器,而是吓唬人的小玩意兒罷了。這個設計,還是阿清教給廣源齋老板的。”

“依照廣源齋的記錄,這盒子是在兩個月前被人買走的。裏面的機關,已經被人替換成銀針。巧的是,這盒子後來又出現在阿清房裏。也就是說,原本那人,是想刺瞎阿清的雙目的。”

顧衍沒有給成康帝說話的機會,自顧繼續往下說:“臣順着廣源齋的線索往下查,發現購買盒子的買家,是宮裏人。又很巧的是,河陽公主身邊的侍女突然失蹤不見了……”

“還有,在将軍府擺慶功宴當天,有顧府的仆從親眼瞧見有人鬼鬼祟祟的進了清閣,那個人,正是常伴在河陽公主身邊的小宮女。”

“若聖上不信,大可召河陽公主進宮對峙,想來,這個盒子,她比臣更熟悉。”顧衍漫不經心的把玩着手裏的小木盒,眼中卻布滿殺機。

成康帝盯着他看了一會兒,他依舊淡定如斯。成康帝早便知道河陽公主與薛清不和,原也只當是小孩子之間玩鬧,但若顧衍所說乃是實情……

他眼睛一眯,沉聲道:“李總管,召河陽過來。”

河陽公主因顧衍拒婚一事,已經快要瘋掉了,聽聞成康帝傳召,以為事情有了轉機,顧不得整理儀容便匆匆趕到承德殿。

當看到那抹冷肅的白色身影時,她心中升騰起一抹不祥的預感。

顧衍擡起頭,朝她淡淡一笑,修長的手指拈起那小木盒,在她眼前晃了晃:“公主可識得此物?”

河陽公主瞳孔猛的一縮,她如何不知!事後,她一直都在找這個盒子,只是遍尋不到。雖然她早已将那日參與此事的人全部處理了,可一日找不到這盒子,便一日如鲠在喉。

她強自按捺心神,道:“這種東西,本公主如何會識得?本公主還沒追究少将軍無顧拒婚呢,少将軍倒是先質問起本公主來了。也未免太不把皇家放在眼裏了。”

“當初少将軍傷了雙目,還是本公主好心找到鬼醫替少将軍醫治,少将軍不領情也就算了,竟當衆拒婚,叫本公主成了上京城天大的笑話,日後,又叫本公主如何見人!”

河陽公主最會強詞奪理,胡攪蠻纏。不過,既然她提到了鬼醫……

顧衍冷肅的眼又添了一層寒霜:“說起鬼醫啊,本将軍倒是聽說,公主帶人沖進清閣,威逼阿清,取了他的眼膜給本将軍換上……如今鬼醫正在将軍府……”

“不可能!”河陽突然拔高了嗓音:“鬼醫明明已經死了!”

她話一出口,猛的頓住。顧衍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就像那個人一樣。

“河陽,你要永遠記得今日,記得今日我所受的苦。”

“你還我眼睛,還我眼睛!”

“……”

有些事,并不需要什麽證據,河陽公主的表現,已經将她徹底暴露了。

顧衍收到的那封信,不知是何人送來的,那信寫的匆忙,字跡也是歪歪扭扭。正是這封信,讓顧衍開始懷疑清閣發生的事兒。

他要顧平查了兩件事,一是這木盒是何人所購買。二是鬼醫的蹤跡。

因與廣源齋老板頗有幾分交情,這件事倒也好查。至于鬼醫,便是半點蹤跡都尋不到了。但河陽公主身邊的人,卻突然來了個大換血,原本的宮人,似乎在一夜間消失了。

再依照河陽公主跋扈的性子,顧衍相信,河陽一定不會放過鬼醫。

剛才那樣說,無非就是詐一詐河陽,沒想到……

成康帝子嗣并不多,膝下只有六位皇子三位公主,其中兩位公主早已出嫁,而河陽公主生母又早逝,成康帝平日對她也多驕縱着。

雖是養在皇後膝下,但自從幼時,河陽知道日後要嫁給顧衍為妻,便親近嘉儀長公主多過皇後。

皇後性情溫婉,成康帝本欲叫皇後多多教養河陽。但河陽卻總是三天兩頭往将軍府跑。成康帝擔心河陽學了嘉儀那執拗又暴躁的脾氣,可瞧着她們姑侄相處的又不錯,畢竟日後河陽是要入住将軍府的,成康帝便也不過多拘束着了。

想着再大些,河陽懂事了,便也知道收斂了。

沒想到……

他眯起眸子,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河陽,大失所望。終究是自己疏忽了對河陽的教養,竟讓她傷了阿清!

傷了靖南王唯一的骨血!

承德殿中是死一般的寂靜,一呼一吸間,仿佛已過萬年。

李總管輕咳了一聲,打破這沉寂:“聖上,逝者已矣。”

成康帝攥成拳的手緊了幾分,複又松開。河陽公主母族原本不顯,但近年間,族中也出了幾個頗為不錯的子弟,其中官位最高的,便是柳州知府孫琳。

如今朝中局勢動蕩,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柳州乃江南富庶之地,江南一帶本就派系繁雜,若此時因河陽公主一事,将搖擺不定的孫家人逼急了,江南一帶失了平衡,到時就不好收場了。

“李總管,傳朕口谕,河陽公主願為生母祈福,入安華寺清修。”

河陽癱坐在地,她完了。父皇放棄她了。說的好聽是清修,事實上,不過是變相囚禁。

當然,這也是在提醒顧衍,此事就此翻過,不能再對外人提及。而成康帝給他的交代,便是終身囚禁河陽公主。

顧衍顯然并不領情,他在心裏冷笑一聲,只是清修麽?還遠遠不夠啊。

成康帝看着顧衍倏然變化的目光,想着從阿清走後發生的種種,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麽……

河陽公主入安華寺清修,上京城的人倒并未覺得有多突兀,畢竟出了這樣的事兒,換成是誰,都沒臉再呆在京城了。

孫家人雖頗有微詞,但顧東海交了兵權,又辭去大将軍之職,還有顧衍眼疾複發,也辭去朝中職務,在家靜養。

聽說顧東海為了醫好顧衍的眼睛,四處奔波,鮮少在上京逗留,将軍府也從此後閉門謝客,淡出朝堂。孫家人,便也不好多說什麽了。

至于朝中廢太子的謠言,也在久而久之中,漸漸淡化,朝局表面上也趨于平穩。

平靜不過月餘,上京城又曝出了驚天醜聞。

河陽公主清修不甘寂寞,與鄭國公世子陳恭無媒茍合,被安華寺主持師太抓了個正着。

但很快,這件事情就被辟謠,只說鄭國公世子思慕河陽公主許久,不過是上山探望佳人。主持師太也澄清了此事,說明是個誤會。

又有鄭國公世子親自求到禦前,懇請賜婚河陽公主,成康帝不好‘棒打鴛鴦’,便下了這道賜婚聖旨。

上京城中雖有些風言風語,但畢竟是皇家之事,私下說道幾日,也就過去了。

這鄭國公世子不學無術,如今尚了公主,也算是美事一樁。不過此人常流連花叢柳巷,品行不佳。于女子而言,可真不是一樁好姻緣。

孫家人又不幹了。

但對河陽公主來說,雖然她心知肚明這事兒是被人算計了,可嫁給陳恭,卻是眼下唯一能離開安華寺的辦法了。至于背後算計她的人,只要她出去了,就算上天入地也要将此人揪出來!

瞧當事人都沒有意見,這讓‘一頭熱’的孫家頓時尴尬了。

成康帝也知這樁婚事‘委屈’了河陽,便将時任柳州知府的孫琳調入上京城,任太常寺卿。

這看着是升了官兒,還是在天子腳下當官兒,可太常寺卿哪有柳州知府來的舒坦。

孫家人心知肚明成康帝這是對他們不耐煩了,若是再不知收斂,恐怕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原本以為離開安華寺就自由了的河陽公主,顯然根本不會想到,嫁給陳恭,才是她噩夢的開始。

本以為陳恭無非就是好色了點兒,在自己的公主府裏,想要控制一個陳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但她想錯了,鄭國公夫人可是個狠角色。雖然婚後他們住在公主府,但公主府裏的人,早就被鄭國公夫人收買了。陳恭身邊,還被鄭國公夫人安排了個厲害嬷嬷。

她一個剛從安華寺出來,一清二白的公主,身邊又無人可用,哪裏鬥的過從宅鬥中摸爬滾打,經驗老道的嬷嬷!

陳恭對她更是半點尊敬都無,将她折磨的體無完膚。在外人面前,這人竟還裝老實,一副被自己欺壓的不行的窩囊模樣!

她想找長公主幫忙,可将軍府早就閉門謝客,嘉儀長公主為了顧衍的事兒,終日愁眉不展,哪裏還顧得上旁人。

至于皇後,素來就是個安靜性子,靠她還不如靠自己。河陽自知心虛,自然也不敢去找成康帝。便找上了太子李肅。

雖說河陽養在皇後膝下,可李肅對她卻總是親近不起來。若非走投無路,河陽也不會去找他。

當然,結局顯而易見,李肅嚴詞拒絕,言:“此乃皇妹家事,孤一國儲君,怎好摻和旁人的家務事中,這成何體統?”

河陽到處求不到人,回到公主府,又被陳恭好一番折磨,她甚至想一死了之。可就是咽不下心中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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