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李肅雖然被解除了幽禁,但成康帝并未立刻恢複他太子之位。是以,這段日子,他倒是十分清閑。

“許久不來将軍府,想不到這裏還是老樣子。”

演武場上,季斐好死不死的又去挑釁顧亭,李穆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只顧煽風點火。

李肅顧衍和阿清三人,則在演武場東邊的小涼亭閑聊。

若是從前,阿清必然是坐不住的,要去場上指點一番。他靈活的身姿,高超的武藝,還有對兵器的精通,每每都叫幾個小的欽佩不已。

李穆和季斐簡直就是薛清的鐵杆迷。但凡有人敢說薛清一句不好,這兩位必是說幹了口水,也要将那人罵的找不着北。

而此時,看着阿清略有些蒼白的面容,李肅心中升騰起一抹愧疚和疼惜。眼下別說比武了,怕是連一杆槍,他都提不起來了。

他們本該馳騁沙場,恣意快活,本該是大梁最耀眼的武将的。

“楊吏還在季府?”李肅沉聲問道。

“是。”

“他說的那些,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顧衍沉吟片刻:“五分。殿下要着手對付二皇子了麽?二皇子可不比六皇子那麽好對付。山東,周家,明家。若動二皇子,必須在絕對把握的情況下,至少,依現在的朝局來看,并不适合。”

“是啊,連父皇都要對周家忌憚三分呢。”

“還有,殿下真的以為六皇子認了罪,這背後勢力就算連根拔起了麽?殿下有沒有想過,或許六皇子和河陽公主一樣,被利用而不自知呢。”

“換句話說,其實我們都在一副棋盤上,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輪到自己。而我們此時要做的,就是要跳出棋局。殿下可有什麽打算?”

“以不變應萬變。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啊。”

顧衍點了點頭:“确實。”

“阿清哥哥,你瞧見了沒有,我都能接顧亭十幾招了。”季斐一邊擦汗一邊跑過來獻殷勤:“我這樣子,是可以進尚武堂的吧。”

阿清笑道:“上清園比武,你打敗了蘇達,聖上可是金口玉言說了要獎賞你呢,就算你不通過考試,尚武堂都會給你留個位子的。”

季斐一揚頭:“那可不行,大家都是憑本事考,我豈能搞特殊,他們不是總瞧不起我嘛,這回就讓他們看看,我季斐也是有真本事的人!”

“七殿下,你也是自己考,對吧。”

李穆文不成武不就,本想着跟成康帝要個名額的,他堂堂皇子,若是幾招就被人打趴下了,那不是太丢臉了。可季斐自己吹噓就算了,幹嘛還要帶上他!

李穆紅着臉支吾了半天。

李肅有些惱了:“老七,這麽多年,怎麽還是這麽不長進。距離尚武堂招考還有幾日時間,這幾日你給我好好練武,別整日只知道招貓逗狗,連阿斐都知道上進,你再看看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李穆低頭喏喏道:“知道了五哥。”

末了,還狠狠的瞪了季斐一眼,季斐正沉浸在自己打遍無敵手的夢幻中呢,根本沒注意,一臉得意之色,給李穆氣了個半死。

六皇子被幽禁後,朝中低迷了多日,在尚武堂籌備招考之時,才有了些許生氣。

此次尚武堂考試分文武兩科。當然并非科舉那般嚴謹,這文試考的是兵法,兵器,謀略。武試則是按抽簽順序,分組進行比武。整場考試按照文武兩科總分數排名,只錄用前三十名。

由于是尚武堂第一次開放,又是顧衍和薛清共同主持考試,這兩位當年上京城裏的神話人物,本身就頗受關注,此一來,但凡京中權貴子弟,皆以能入尚武堂為榮。

京中突然掀起了一股好學之風,勢頭之盛,甚至已經蓋過了特設的恩科。

阿清和顧衍對着一摞試卷,在将軍府的兵器庫裏忙的焦頭爛額。

“瞧瞧,這是誰家的少爺,兵典共計十六篇,我挑了最廣為人知的計篇來考校,可這說的什麽啊,驢唇不對馬嘴。”

“還有這個,連兵器都認不全。”

“哦,這個這個,這人半點謀略都不通,即便上了戰場,也是給敵軍送人頭的!”

“哎!”

阿清一邊唠叨一邊判卷,頗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慨。

顧衍倒是淡定許多:“若他們什麽都好,那還要尚武堂做什麽呢。”

阿清哼了一聲:“這幫小崽子要是落到我手裏,看我怎麽收拾他們。一個個的養尊處優慣了,可別到時候被訓的哭爹喊娘。”

顧衍搖頭笑笑。

“這篇倒是不錯,對兵典理解頗為深刻,也有自己的想法,見解獨到。”

阿清接過試卷,卷面整潔,文章一氣呵成,遣詞造句且不論好壞,只這嚴謹的邏輯,倒顯得此人頗為老成持重,是個好苗子。

阿清将此文章記下,對這位考生倒是有些期待和好奇。

武試的場地依舊定在上清園。

雖然這次僅是尚武堂初步試驗,并不算正規的武舉。但消息還是傳的廣為人知,報考者人數也不少。

由于報考者,有官家子弟,亦有平民百姓,還有江湖人士,起點不一樣,比試的過程也很難保持絕對的公正。

是以,阿清和顧衍商量了一番,錄用的三十個名額,暫且每種身份的人平均分配。

至于途中出現的一些問題,二人也都謹記于心,以期在未來正式的武舉中,能夠規避。

整場考試下來,收獲頗豐。到底英雄出少年,有這些鮮活的少年人,大梁未來可期。而這當中讓二人眼前一亮的,不是奮鬥了多日的季斐和李穆,也不是那些技藝高超的江湖人,而是時任武衛軍副将的明钰。

由于各自立場的緣故,明钰與他們不甚相熟。甚至因為明家軍突起,東宮舊臣對明家更是不齒。尤其是季斐。

但在武試當中,明钰顯然與在場參與考試的考生不同,明家依附二皇子,明毅早幾年便接替顧東海,鎮守北疆。明家軍眼下的勢頭,不得不說,算是上京城第一軍門。

而明钰的表現,沉穩內斂,一招一式恰到好處,不驕不躁,不疾不徐,讓人賞心悅目。

最終的成績排名,明钰也當之無愧的成為第一名。阿清這時才知道,那時讓他和顧衍眼前一亮的試卷,也是出自明钰之手,這讓阿清對明钰的印象,又加深了些許。

此次成績自然要呈給成康帝查驗,對于這三十人,成康帝也算滿意,獨獨七皇子李穆,在官家子弟這一組中,以倒數第一名的成績勉強入圍,讓成康帝頗為詫異。

他瞄了眼顧衍,又瞄了眼阿清,咳了一聲:“老七也能考進來?你們倆不會因為他是朕的兒子,故意放水吧。”

阿清還以為成康帝對李穆的成績不滿,誰知他竟是驚訝李穆的實力。

“聖上說笑了,試卷都是掩了名字的,武試又在衆目睽睽之下,哪裏容得我們作弊呢?”顧衍笑道。

“就是啊,七殿下這些日子努力上進,若叫七殿下聽見聖上這麽說,豈不是要傷心了。咱七殿下也是要面子的人。”阿清道。

成康帝深以為然,面露得色。

“阿清回來,連這小子都知道上進了。诶,這季家小子也不錯啊,竟得了個第二名。”

“阿斐一向都很努力的。他若敢松懈下來,季康怕是能追他五條街也得給他拎回季府去。”

小時候,季斐和李穆就是上京城裏最能混的公子哥兒,季康父母早逝,就這麽一個弟弟,哪能給養廢了。是以,上京城日日都要上演一出季康追弟的故事。不管季斐躲到哪兒去,季康都能把他揪出來,攆回府裏去念書射箭。

“季家箭法,例無虛發。倒是可惜了,季斐沒有季康那等天賦,箭術只能算中等。”顧衍情不自禁的感慨道。

“确實如此,我自诩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但弓箭方面,還是不得不承認,季大哥當真是第一人。”阿清也跟着說道。

成康帝看他二人拙劣演技,冷笑一聲:“行了行了,別裝了,朕也算看着你們長大,那點兒小心思,可瞞不過朕。不就是想啓用季康嘛,羅裏吧嗦一堆,直說了,朕也不會拒絕。”

阿清眼睛一亮:“當真?”

成康帝道:“朕乃天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況且,當年之事,季康也受到了責罰。既然阿清都願啓用季康,朕還能說什麽呢。稍後,你二人往季府走一趟,傳朕口谕,啓用季康為尚武堂箭術教官,你看如何?”

阿清笑的眉眼彎彎:“聖上真是英明!”

季府冷清慣了,這麽些年,除了李穆時常來往,倒也沒什麽人上門拜訪。今日顧衍和薛清突然到訪,讓季管家手足無措。

“這,大,大少爺跟二少爺在,在後院射箭,請,請二位稍等……”

“诶,季伯,沒事兒,我們直接過去就好。這季府我們也來過多次,路熟着呢。”阿清笑道。

季府不算大,片刻功夫便轉到了後院。

季康一身短打,神情肅然立在一旁。季斐将弓拉滿,一臉痛苦之色,箭離弦,嗖的一聲,阿清目光循着箭矢看過去……

“啧,射偏了。”

聽見聲音,季康猛的回頭:“你,你們……”

“哈哈,季少庸,我們大老遠兒的來你府上,也不說看座上茶,哪有這般待客之道。”阿清笑道。

季康瞧着阿清的笑顏,恍惚如隔世。雖然早就知道了他就是薛清,但季康從不敢去見他。

自始至終,他都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兒。

季斐扔了弓箭,用袖口擦擦汗,怼了怼楞在原地如雷劈一般的季康,又朝前頭吼了一聲:“阿富,上茶!”

季斐引着幾人往池塘邊兒上的涼亭去,往日沉穩的季康,此時卻不知怎麽辦才好,短短的幾步路,走的踉踉跄跄,連季斐都看不下去了。

“我說大哥,以前阿清哥哥沒回來的時候,你日日念叨着,這回人都在眼前了,你倒還緊張上了。”

顧衍聞言挑眉:“少庸原來日日都念叨阿清麽?”

季康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他擡腿狠狠的踹了季斐一腳:“別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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