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薛清蹲下身,從袖袋裏掏出一個錢袋來,遞給了小和尚,道:“抱歉弄髒了你的包子,這是我給你的補償,還望見諒。”
小和尚吸了吸鼻涕,小手要伸不伸的,又一邊悄悄打量薛清的神色,見他似乎十分認真的樣子,便接過錢袋,入手沉甸甸的。他小手拿不住,遂将錢袋放在腿上,從裏面掏出一枚銅錢,道:“包子一文錢一個。”
說完,又将剩下的錢還了回去。
薛清笑道:“你這小和尚,倒是不貪。”
小和尚摳着手裏的一枚銅錢,眼睛直往那錢袋子上瞟,面露糾結。
“無塵!”一個老和尚擠過人群,見小和尚好好的蹲在地上,也放了心,朝薛清行了一禮:“多謝施主。”
薛清擺擺手:“謝什麽,是我不好,險些撞到小師父。”
無塵站起身扯了扯老和尚的衣袖,小聲喊了句:“師父。”小眼睛還一個勁兒的往錢袋子上瞟。
老和尚笑着搖了搖頭,從包裹裏取出一本經書來。
“施主,貧僧将這本西域心經抵給施主,換得施主手裏的銀錢,不知可否?”
薛清大方道:“大師不必如此,就權當是我給大師廟裏添的香火錢了,這經書,大師還是收回去吧。”
彼時,顧衍也追了上來,瞧見這邊動靜,下馬走過來,對老和尚道:“西域心經可是難得的經書,瞧大師手裏這本,當是孤本,大師當真舍得?”
“舍得。施主既識得這經書,想必對佛法也頗有研究,今日遇上,也算緣分使然。”
“敢問大師法號?”
“貧僧慧清。”
“慧清大師,這經書,我收下了,若日後大師想要将此書贖回,自可到鎮北将軍府找我。”
“多謝施主。”
“阿衍哥哥何時喜歡佛經了?”
“略有涉獵,經書可淨化心靈,阿清不妨也讀讀看。”
薛清扁了扁嘴,不大願意。
慧清大師雙手合十:“這位施主說的對,讀經可使心胸開闊,有時候,痛苦的來源便是執念,放下執念,心方自由。”
“多謝大師指點。”
無塵笑眯眯的捧着錢袋子對慧清大師說:“師父,早知道你這本書就能抵這麽多錢,真該早早就抵了的。這回十字巷的病患可有救了。”
慧清大師彈了彈無塵的小光頭,道:“萬事萬物皆有緣法。”
“師父的意思是,您和适才那位美貌将軍有緣咯?”
慧清大師遙望着二人遠走的背影,眸光幽深,沒有言語。
二人回到将軍府,便見河陽公主的車駕在門口,河陽身邊的侍女見顧衍回來,小跑着去告知河陽公主。
薛清忿忿的瞪了她一眼:“瞧她這猴急的樣子,這還沒怎麽着呢,就巴巴來将軍府等着了。阿衍哥哥怕是不知,鴻胪寺少卿家的小姐,對阿衍哥哥頗為上心,河陽知道後,竟然暗中使絆子,給少卿大人施壓,将那小姐匆匆嫁了出去。”
“這等心胸狹隘,又善妒之人,就該好好教訓教訓。”
顧衍倒是不在意的笑笑:“管她做什麽,沒的壞了好心情。”
薛清自顧摩挲着下巴,漂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轉,嘴角扯起一抹壞笑來。
“官家小姐怕她,江湖女子可不怕。嘿嘿。”
顧衍無奈的搖頭笑笑:“你又有什麽鬼點子了?”
薛清眉梢一挑,得意笑道:“賞金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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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猛然想起往事,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
原來真的是他!
河陽公主整日無所事事,就會拈酸吃醋。為了整治河陽,薛清便在賞金閣發了懸賞令,稱,能被鎮北将軍府少将軍顧衍收房者,賞一千金!
彼時,顧衍薛清剛從北疆立功歸來,聲名煊赫,再加之二人風流潇灑,乃是無數閨閣女子夢中情人。
這懸賞令一出,惹得江湖女子競相前往将軍府,只為得少将軍另眼相待。
那時賜婚聖旨未下,雖說在上京勳貴眼中,河陽勢必要嫁給顧衍的。但江湖兒女可不顧這些。只要聖旨一日未下,她們便是有機會的,哪怕做個妾室,也值得啊!
鎮北将軍府一時間,桃花滿天飛。河陽公主整日忙于掐桃花,再沒有時間往将軍府去了。
“我好懊惱啊!”
顧衍去旁邊的小販那裏買了串糖葫蘆,回頭便見阿清一個勁兒的拍腦袋,一臉可惜之色,詢問之下,方才得知,阿清是想起那時候的事兒了。
“一千金啊,一千金啊!就這麽飛了!無塵若是知道了,定要嘲笑我了。”
顧衍笑着将糖葫蘆遞了過去。
“失了一千金,阿清卻得到了我,怎麽,難道在阿清心裏,我還不值一千金?”
阿清舔了舔酸酸甜甜的糖葫蘆,道:“阿衍哥哥豈能用錢來衡量。”
顧衍眼眸一眯:“那你當年,為何給我明碼标價?”
阿清一噎,尴尬的笑笑,眼神四處亂瞟:“那個,這次的事兒了了,太子殿下是不是該複位了啊。”
他趕緊扯了個話題,将此事搪塞過去。
“太子複位是一定的,只是要掌握好時機,不然怎麽能把背後的人逼急了呢。”
“那豈非将太子殿下置于險境?”
“這麽多年,太子有哪一日不是在危險中度過呢。”
阿清想了想,深以為然。太子雖被廢,但仍有複位的可能。那些人自然不會眼睜睜看着太子東山再起,只怕這麽多年,止雲宮的暗殺,一日都沒有停歇過吧。
阿清嘆了口氣:“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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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卿會審河南案,在上京城十分受關注,幾乎每日都有新消息,每日都有官員落馬。
戶部侍郎嚴淞利用職權之便,大肆打壓河南系官員,刑部尚書林震借機構陷……
當年多方勢力聯手,配合無間。今時今日,這些人又一次在刑部的天牢裏重逢了。
一時間,唏噓不已。
而更令人震驚的是,恕平翻供了!
恕平稱,當年河陽公主與他,只是相互利用,更多的其實是自己在利用河陽公主。
河南案河陽公主确實要他想辦法破壞太子赈災,但能做到天衣無縫,無非是他背後真正的主子在設計。
而這個人,就是六皇子李績。
“六皇子?!”阿清看着褚蕭帶回的證供,心思瞬間翻湧。
那日在承德殿的只有幾位皇子,而恕平卻非常及時的出現在護國寺,必然是有人給他傳遞消息。
且當日,二皇子要嚴查此案,六皇子卻打太極似的将這事兒給圓過去了。看似是為成康帝考慮,實則是怕淨安的屍體會暴露。
阿清嘬嘬嘴:“這麽說的話,也确實說得通。”
“而且,看六皇子最近動向,恕平供詞所陳述的,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據恕平所言,他入東宮侍衛隊,本就是陸文瀚陸大人安排的。從始至終,他都是六皇子身邊的一枚棋子。”褚蕭說道。
阿清疑惑道:“那為何在這時候将六皇子供出?”
“六皇子承諾,恕平供出河陽公主,此案了結後,會想辦法救他出來。但沒想到,六皇子竟想殺他滅口。幸好天牢守衛機警,捉了刺客。據刺客所供,他的确是六皇子派來殺恕平的。”褚蕭答道。
“聖上怎麽說?”顧衍泯了口茶。
“涉案官員按罪論處。中書令陸文瀚被判斬首,陸家阖族流放嶺南,褫奪宮裏陸貴妃封號,打入冷宮。六皇子幽禁府中,無诏不得出。當年被冤官員,全部赦免,并予以賠償。”
“廢太子李肅,解除幽禁令。”
顧衍點點頭:“聖上英明。”
“此案所涉官員不少,如今朝中官員空缺嚴重,聖上打算開恩科,由大學士主持。”
“朝中是該補充些新鮮血液了。既然此案已結,尚武堂的事兒也該運作起來了。”顧衍道。
“哦,差點兒忘了恭喜褚大人,短短月餘,便連升兩級,刑部尚書之職,褚大人當之無愧。”
“少将軍謬贊了,多虧有少将軍在,若不然,哪能這麽輕易就揪出幕後主使呢。”
二人一人一句,倒是叫阿清有些懵。
“還真是六皇子啊?就沒有什麽其他的……”
“人證物證俱在,六皇子自己都承認了,還需要什麽呢?”
“那既然淨安是中了化心而死,而恕平又是受六皇子所托,這麽看來,清河公主的死,與六皇子也脫不了關系了?”
“是與不是,時候到了,自然見分曉。”
“啊?”阿清更是懵了。
顧衍與褚蕭相視一笑。
褚蕭說道:“南唐豫王不日将來大梁朝拜。”
阿清瞬間了悟:“朝拜是假,興師問罪才是真吧。”
“清河公主死了這麽久了,消息也早就傳回南唐去了,可時至今日,方才派人過來,不覺得很有趣麽?”
阿清眼睛倏地一亮:“又有好戲看了。”
此次雖說六皇子李績栽了跟頭,但其他幾位皇子也受了不少波及。畢竟當年河南案,大家都跟着摻和了一腳。
“丢了刑部,卻扳倒了老六,可老六倒了,廢太子又放出來了。咱們這回啊,真是白忙活一場。”二皇子李端道。
“啧,話說回來,我這六弟還真是個膽大的,若不是證據擺在眼前,本殿下都不知道,素來喜歡阿谀奉承的六弟,還有這等魄力。”
周嚴依舊神情陰郁坐在角落。
“對了,父皇開恩科,咱們可得得跟緊了。這事兒不是交給大學士文昱了麽,這老頭子頑固不化,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成事兒,簡直比登天還難。父皇這回是鐵了心要整頓朝綱了。要是不能趁機拉攏些人,咱們日後在朝中的日子,必定十分艱難。”
“二殿下,眼下你應該沉下心來,既然知道聖上在整頓朝綱,就該老老實實窩着,別當這出頭鳥。”
“至于儲位,二殿下不必擔心,廢太子即便複位,東宮,他也住不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