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自家遭敗落以來, 跟喬致遠生活的這段日子是江妤最幸福的時光了。雖然父親前途未蔔,擋在他們面前的還有許多的艱難險阻, 但這些江妤暫時都不想面對。盡管喬致遠那句‘咱們好好過日子’說的無比真誠, 江妤也相信這是他的真心話, 畢竟他沒有欺騙她的理由,只是江妤也知道橫在他們中間的東西太多了, 他的前塵往事, 她不再清白的家世背景,這些世俗糾糾纏纏的牽絆注定了他們這段不成熟的感情遭遇的波折與苦難,扛過去了就一世順遂, 抗不過去傷筋動骨後半輩子都不會安生。江妤盡量不去想這些還摸不着影兒的事, 既然他們能走到幾時還是個未知數,又何必去計算那些呢, 眼下過的開心最重要。

江妤很少這麽樂觀地看待一件事,也很少這麽客觀地對待一個人,以至于喬致遠經常抱怨江妤對他不上心。每每這個時候江妤總是裝傻充愣的蒙騙過關,心裏卻暗自嘆息,不上心就是為了以後不傷心。然而有時候怕什麽來什麽, 越是防備它就越是來勢兇猛,擋都擋不住。

夜裏, 他們同塌而眠,喬致遠睡覺也手腳不老實,總是像八爪魚似的纏着她,把她包裹的密不透風。江妤起初不習慣這樣的親密, 只是時間長了就順其自然了,也不覺得別扭了,心裏竟生起了幾分歡喜。

歡愛很是有助于睡眠,歇斯底裏的一陣纏綿過後,精神愉悅的同時體力消耗過大,身體酸軟疲憊,會以一種很放松的狀态進入睡眠,用喬致遠的話說做ai比安眠藥更有效果。

兩人睡得正熟,一道不和諧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驚醒了夢中人。喬致遠迷迷糊糊地在床頭摸了半天。鈴聲斷了又響,響了又斷了,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半天,江妤也被吵醒了,擾了好夢,語帶埋怨地嘟囔着,“誰呀,大晚上的,不睡覺啊?”

喬致遠輕撫着她光裸的後背安撫道:“乖,你睡你的,我看下誰……”

江妤被吵的心煩,拉過被蒙在頭上,催促道:“你快點,明天我還得上班呢。”

喬致遠打開床頭燈,摸起手機,本想直接關機的,但一看來電顯,瞌睡蟲瞬時跑的精光,人立馬精神了。雖然只是一串數字,沒有任何備注,可喬致遠只瞧了一眼就坐不住了。他以為這個號碼永遠都不會出現在他的手機屏幕上,而他也不會撥打。當初悄悄記下了也不過就是給自己留點念想罷了,曾經的心動,現在的心如止水,真是應景了那句詩,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喬致遠挂斷了電話,瞧了床上烙餅的江妤一眼,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去了洗手間。

江妤半睡半醒間迷糊地聽見喬致遠好像打了一個電話,過了許久,她都睡熟了,喬致遠突然從洗手間出來,然後着急忙慌地穿衣服。

瞧這架勢該是出了什麽事,江妤也睡不着了,擁着被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緊張地追問道:“你這麽着急出去,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喬致遠正套褲子呢,聽她這麽問,還分神應了一句,“沒啥大事,從前一發小跟二愣子似的,喝大了闖紅燈,這會兒在號子裏蹲着,等着我過去撈人呢。”

江妤一聽這事,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還特意囑咐了兩句,“那你晚上開車也小心點,累了一天了都沒好好歇着,你說你交的都是一群什麽朋友啊,三天兩頭的,不是這事就是那事的,沒個消停。”

喬致遠心頭一熱,停下來瞧着她,挑着眉頭道:“你還知道我累,不知道是誰跟小妖精似的迷的我五迷三道的,都快榨幹了。”

江妤聽他竟說這些不正經的,臊得臉通紅,嬌嗔道:“沒個正行,走吧走吧,趕緊的,我要睡了。”

喬致遠又調戲了兩句才拎着車鑰匙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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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上喬致遠走了就沒再回來。江妤也沒當回事,抱着被子睡得一樣香甜。

月底最後一天,江文骅的案子終于開庭審理了。江妤那天特意跟醫院請了假,雖然不能庭內聽審,但就是守在法院外頭等待庭審結果也是好的。

六月的雨,細如牛毛,不由的讓人心生煩躁。江妤撐着雨傘立在灰白的石階上,心裏一陣忐忑。她對喬致遠并沒有十足的把握,不确定他助力幾分,成效如何。江妤知道這次庭審的結果就是父親的最終判決了,無論是好是壞都不能上訴,決定命運的關鍵就在今天的最後一搏了。她不用進去也知道,此時裏面一定唇槍舌劍,劍拔弩張,那氣氛光是想想都讓人緊張的窒息。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無比的漫長,仿佛過了一個世紀,江妤終于看見大門開了,一群身穿制服的人從裏面走出來。江妤一眼就看見了被圍在中間的江文骅,一年多不見,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說,也老了許多,以前還算挺拔直立的身軀現在也有些伛偻了,跟從前記憶力的那個儒雅風趣的父親判若兩人,此刻的他更像一道灰白的影子,死氣沉沉的,猶如一灘死水,沒有半點朝氣。江妤心裏百感交集,她知道拘禁的日子并不好過,身體上毫發無傷,但精神折磨往往比□□上的苦楚更容易讓人崩潰。有多少跟父親處境一樣的人,還沒走到庭審這一步就挺不住自裁的,大多都是內心崩潰,再無求生的意識了,就幹脆一了百了了。有那麽多的例子在跟前擺着,江妤那時最擔心的就是父親走上他們的老路,索性那樣的艱難都挺過來了。可現在看見父親這樣的光景,江妤心裏還是一陣陣的揪疼。

媒體記者們聞訊,一大早就守在外頭,這會兒蜂擁而上,将警務車圍了一個水洩不通,他們各個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勢要從這些守口如瓶的法務人員牙縫裏刨出一丁點信息。當然這樣大的案子,上頭也沒有要隐瞞,反而要殺雞儆猴對下面的官員們以儆效尤,所以并沒有封鎖消息,下了庭就半公開了案情以及審訊的經過。這些江妤也是之後才知道的,當時她一顆心都撲在了老弱的父親身上,沒顧得上這些。

江文骅聽着身旁的法務人員接受記者們的采訪,三句不離官腔,也有不少話筒遞到他跟前的,問題很直白,卻都是他難以起口回答的。有些事是實情也好,弄虛作假的事實也罷,總歸這其中的真實性又有多少人關心呢。拘禁的一年多,江文骅的心性變了許多,從前的淡然清高,回頭看來不過就是孤芳自賞,在外人眼裏或許就是一場笑話,索性官場上的是是非非他早就看淡了,什麽名譽什麽地位也不在乎了,此時他心裏所惦念的就是家中的妻女,不知道她們過的可好,有沒有受到牽連。心有所想,目有所見,江文骅幾乎一眼就發現了人群之外站在石階上的女兒,心裏一時用上許多感想。

父女隔着層層人群相視而望,喜悅,悵然,感慨,各種情緒湧上心頭,就是一句話也不說,心裏也是都明白的。

留給媒體采訪的時間并不長,簡要的說明了一番就壓着人上車走了。記者們也都一哄而散,只有江妤望着那遠去的車影許久動也不動。

江妤從剛才媒體們的采訪中知道父親被判了五年,這個審判結果對江文骅來說算是好的了,之前他背下的少說也是終身監禁,這樣的峰回路轉對江文骅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原以為這次庭審不過就是走個流程,江文骅心跟明鏡似的,自己雖說不是罪惡滔天吧,但總歸常在河邊走的,這鞋早就不是幹的了,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扣在他頭上的罪名,足以讓他這輩子都沒法翻身了。小胳膊擰不過大腿,江文骅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沒想到庭審接近一半的時候,他的代表律師突然呈上一份文件,檢控官看過之後,不得不撤回終身監禁的追訴。可以說案情逆轉的關鍵就是那份神秘文件,江文骅認得那份文件,那是他在知道自己要遭牢獄之災前,為了防患未然,在關鍵的時候能保全妻女,而偷偷交給女兒的。他并沒想過利用這份文件起死回生,他知道這份文件的重要性,一旦讓他們知曉這份文件的存在,怕是不等露面就化成一堆沒用的紙屑。所以當他看到這份文件出現在法庭時,震撼多于驚喜,他很是納悶,這份文件是怎麽通過層層關節送到法庭上的?他在位時結交的那些朋友,要麽是沒那個本事的,要麽就是退避三舍,至于他的老上級更是撇的幹幹淨淨的,将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在他的腦袋上,不可能出手的。他的寶貝女兒是怎麽做到的?他越想越心痛,害怕他一直不樂見的事情發生。

最終這份文件還是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他的罪名頂多是嚴重失察,革了職位被判了有期徒刑五年。牢獄之災是避不可免的了,索性五年的時間不算長,眨眨眼就挨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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