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日月如梭,轉眼之間焦适之與林秀兩人就在宮裏待了一個多月,這一個月來他們兩人是見證了東宮胡鬧的程度,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玩不到。圍繞在太子身邊的七八個內侍那可是是使出渾身解數來吸引太子的注意力。

而這東宮裏最得太子信任的,當是太監首領劉瑾,劉瑾也是這東宮中對他們态度最和善的。

不過這麽一個月下來,兩人也琢磨透了,太子就是宮裏的小魔頭,別說宮人了,就是連萬歲爺都曾經被他整過。林秀作為初來乍到之人,也曾經被吓過幾次直接落水,唯一一個沒被整蠱過的人居然是焦适之。

焦适之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可見一斑。

清晨,初陽微露,晨露折射出微弱的光芒。焦适之一大早就起來了,拉着林秀兩人在庭院中練了會劍,随後收勢去洗漱。不過焦适之比林秀還多件事情,他還練字。這玩意林秀看了就要跑,焦适之也沒強迫他跟着自己一起學。

兩人收拾妥當之後,一起到了正殿中,此時大門內外正不斷有宮人進出,看到焦适之兩人過來,谷大用連忙迎了上來,笑着說道:“焦侍衛,你們兩位總算是過來了,剛兒殿下還問着呢。”

這一個多月下來,他們原先在太子身邊伺候的人總算是服了,這個焦适之真不知道什麽來頭,殿下張口閉口都是他,受寵的程度讓這幾人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想掰倒他也需要一個好時機。

焦适之自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沖着他點點頭,然後與林秀一起進去。

一進去就聽到太子的話語,“今個兒我不去了。”殿內都是伺候太子的,對這句話的潛在意思門清兒。太子已經連着逃了半個多月的學,想來今日還是不想去。他平日裏三日也能去兩日,學習态度也算端正,誰曾想這段時間幾個內侍為了哄着太子玩,使出絕招太多,造成這個不好收場的局面。

劉瑾當然巴不得太子一直同他們玩樂,這樣才能慢慢增加他們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但昨日他被張皇後叫去斥責了一頓,言說今日太子若再被他蠱惑不去上學,就把他給拆了。張皇後心裏有火氣自然不會沖着自己的寶貝兒子發,當然會發洩在太子身邊伺候的。劉瑾心裏想着念着自己的命,苦口婆心地勸道,好歹去應個卯也好。

其餘幾個內侍沒有這個心理負擔,都順着朱厚照的意思說話,差點沒直接拉人了,氣得劉瑾在心裏破口大罵,恨不得活撕了他們幾個!合着不是自己的命就不擔心!

心裏發着狠,見到焦适之一來,他的眼睛突然一亮,沖着太子殿下一張嘴:“殿下,您就算不想去,但好歹也為焦侍衛好好想想呀。”

朱厚照疑惑,焦适之也懵逼,這關他什麽事情?

劉瑾搖着手說道:“殿下,雖焦侍衛是侍衛,看的是武技,但小人聽說他以前的文章也是不錯的,若是落下太可惜了點您學完了之後,不就可以回來教教焦侍衛,這不是一舉兩得嗎?”為了自己這條命,劉瑾豁出去了。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覺得劉瑾說得在理。焦适之哭笑不得,他比太子大了四歲,兩人學習的東西也截然不同,怎麽能夠湊合在一起,剛要張嘴反對,卻想到若是真的能勸得太子去學習也是好事一件,心裏猶豫幾分,立刻就被朱厚照拍板決定了,“好,我去!适之,你也去!”

衆臉懵逼,平日裏太子也帶着焦适之與林秀去讀書,這個“你也去”自然不是指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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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讓焦适之與他一起去讀書!

這帝王之學與正常讀書能一樣嗎?焦适之有時真想扒開太子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什麽東西,什麽話都能夠随意地脫口而出。先不說這個,那些教導朱厚照的大儒們見到課堂上堂而皇之出現個侍衛,還能得了?

奈何朱厚照是真高興,吃完早飯拉着人就走了,被落在後頭的林秀聳了聳肩,十分高興,要他去讀書還不如要他的命,他寧願老老實實在外面站一天的崗。

焦适之被太子拉進端敬殿的時候還有些拘謹,這裏原本作為太子議事的地方,不過太子尚且年幼,便把這裏作為講學的地方。

今日給太子上課的左中允楊廷和,上次太子逃出宮就是去他那裏,把這位吓了一大跳,差點沒厥過去。對他來說,這位小主子特別聰慧,是塊好料子,奈何實在太散漫,此乃大忌。在他連着逃掉半個月的學習之後,他原以為今日這位還想着繼續逃呢。

誰曾想今日偏偏過來了,還拉着一位溫潤少年一起進來。楊廷和看了眼他身上的服飾,看起來是東宮侍衛,不過衣服不太一樣。

朱厚照見着楊廷和,笑眯眯地說道:“楊先生,這是我的人焦适之,今個兒我可是給你多找了位學生,你可歡喜?”

楊廷和白了他一眼,什麽叫我的人,小小年紀不學好,他笑罵道:“你要有一日安安分分,我便算開眼了。趕緊坐下吧,你前幾日都來沒來,該補的一點都不準落下。”朱厚照不喜歡他的性格,但卻很喜歡他這份直率,對他的話大多數也是聽的,就往桌案那裏走去。

剛才劉瑾緊急派人過來通知此事,端敬殿的人也趕緊收拾多一張桌子出來,就擺放在太子桌子的身後。朱厚照看了不滿,折騰着人擺在旁邊才算滿意。

焦适之整個過程都沒說話,如果能讓太子好好學習,這也沒有什麽關系。若是太傅生氣,他私底下去登門拜訪致歉就是了。人家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态度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過楊廷和适應良好,這位小主子鬧出來的事太多了,這還不算出格的,實在是憋着一把辛酸淚,他們已經波瀾不驚了。

焦适之差不多就是個陪跑的,也不打算在這種場合露面。而在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太子伴讀是劉瑾跟高鳳,其餘人等雖然也在殿內伺候,但畢竟不一樣。若是太子出錯,被罰的便是這二人,自然上心,也無怪乎劉瑾談吐不凡,只是這高鳳……似乎不怎麽出挑。

他在旁觀,而旁人也在觀察着他。楊廷和當然聽說最近太子寵愛一位侍衛,想來便是此人,不知道到底有何不同,竟帶着人一同來上學。他心裏一計較,原本想問太子的問題便換了個人選,“焦侍衛,既然你與太子一同進學,那便一視同仁,我這裏有一題要考考你。”

焦适之沒想到楊廷和會點他的名,連忙說道:“還請先生提問。”

楊廷和想了想,笑着說道:“二等之燭,燃一根粗燭欲一時,而燃一根細燭須半個時辰,若舉此二燭,若幹時後将兩支燭并滅,粗燭之長為細燭之二倍,問之曰:燭燃數辰?”

焦适之沉吟幾許,輕聲說道:“二又三分之二刻。”

楊廷和眼睛微微一亮,大喜道:“你學過《九章算術》?”此時世人重視儒學,對數術的重視程度不夠,就算開設課程也少有人鑽研。

焦适之點頭,“粗略讀過。”

楊廷和點點頭,又出了一題:“南北朝時期的顏之推在其《顏氏家訓·治家》中雲:邺下風俗,專以婦持門戶。争訟曲直,造請逢迎。車乘填街衢,绮羅盈府寺。代子求官,為夫訴訟。此言何解?”

焦适之微愣,他并不明白為何楊廷和會出這樣一道題目,他對楊廷和也不熟悉。從宋朝起奠定基礎的程朱理學在此時大行其道,但焦适之的看法與流行觀點有所不同,猶豫了一下後回答:“卑職認為,此等景觀非常正常,女子也當有出入之權利,既然有能力,不亦可乎?”

楊廷和搖搖頭,出言阻道:“男女不同,各有天職。外出奔波本該是男子之務,何必女子出頭?”他提問這個問題并不是為了焦适之,他聽聞這幾日有人向東宮進獻了幾位美人,他想借此對朱厚照旁敲側擊,讓他收斂行為,結果焦适之的想法與他大相徑庭。

“世人常言,婦人之言不可聽。可《資治通鑒》有言:雖濫以祿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稱職責,尋亦黜之,或加刑誅,挾刑賞之柄以駕禦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斷,故當時英賢亦競為之。歷史若欲細數,不可數盡,不是天職,而是天縛。”焦适之溫柔說道,仿佛不知他之言語猶如石破天驚,駭人聽聞!

楊廷和雙手微顫,額角青筋暴起,正欲呵斥之際,卻傳來撫掌大笑之聲。只見朱厚照說道:“适之言之有理,我喜歡這回答!”

楊廷和揉了揉額頭,忍下怒火,開口對朱厚照說道:“殿下,朱子有言:夫為妻綱。且內外有別,焦侍衛此言非常不妥,更是藐視禮法。”

朱厚照托腮看着楊廷和,偏着腦袋說道:“朱子是聖人?”

楊廷和哽住,“不是。”

“既然不是,他的話便不是聖言,又為何需要遵守?”

“殿下,男女有別,此乃天定!”楊廷和憤怒地說道。

朱厚照似笑非笑,眸中似含嘲諷,“先生,你當着孤的面說‘天’?”楊廷和瞬間啞火。

太子神情淡漠,視線在端敬殿內掃了一眼,繼而勾起嘴角,低聲呢喃:“孤可是非常喜歡适之啊,若孤在外面聽到任何風聲,可是會心情不好的,這心情不好呢,就喜歡找人洩氣,不知道到時候有幾個倒黴蛋呢?”

他笑得異常燦爛,然身上的氣勢硬是壓得殿內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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