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焦适之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頭特別疼。他用力揉了揉額角,覺得肯定是昨天晚上太子臨走前留下那句話的後遺症。但當他看到放在枕邊的玉墜時,眼眸中依舊流露出幾分笑意,搖了搖頭,起身穿衣,順手把玉墜放進一個小荷包裏,挂在腰間。
待他出門時,正好碰見侍衛巡邏。起先焦适之以為所有的皇宮守衛都是錦衣衛,直到後來入宮後才清楚,錦衣衛的地位甚高,皇帝出巡把守午門這些都是他們的職責,不過宮內的守衛多半還是其他親衛。許是因為錦衣衛的名聲過盛,才導致民間誤解。
焦适之靜立等他們離開後,才順着他們相反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去,今日太子似乎有什麽“好”主意,然而焦适之并不是很想知道。等到了寝宮後,焦适之正好聽到高鳳的聲音,他是個比較瘦弱的人,在太子這一群大太監中也不是很起眼,卻偏偏是兩個侍讀之一,焦适之不認為他真如表面那般。
“殿下,還是多吃點吧,您今個兒都沒怎麽動過。”高鳳苦口婆心地勸道,今晨他們進來才發現太子昨晚溜出去了,那床邊的衣裳分明不是昨夜換上的,這位小主子這樣的舉動常有,不落痕跡地溜走,好在東宮侍衛衆多,總有人暗中保護,倒也不是特別驚人。但這幾日不知怎麽,原本并不挑挑食的太子經常不吃早膳,急得他們幾個伺候的團團轉。
焦适之入殿的時候,就見太子站在桌邊一臉小嫌棄的模樣。焦适之啞然,走到太子身前,還未行禮就被他叫了起來,立刻笑眯眯地說道:“适之,我帶你去看點好東西。
這神速的變臉啊!看了眼旁邊紋絲未動的早膳,焦适之都能感受到劉瑾高鳳內心的哀嚎。不過高鳳他們在太子面前還是有幾分薄面,最終還是讓太子喝了半碗粥,然後全部被太子命令隔着三丈遠不許靠近。
焦适之感受着身後幾位內侍欲哭無淚的表情,輕咳了兩聲,正色道:“殿下,可否告知卑職,你想帶卑職去哪裏?”朱厚照眼眸清亮,含着笑意,“既然是好玩的東西,那便是驚喜了,怎麽能夠提前知道呢?”焦适之啞然失笑,默默地跟在朱厚照身後。
說來慚愧,焦适之來宮中都三個多月,但除了東宮與坤寧宮,再也沒有去過其他地方。普通侍衛還有輪休的時候,但焦适之做的是貼身伺候的活計,雖然不需要他做什麽事情,但從朱厚照睜開眼睛到他安寝之前都沒離開過太子身邊,這麽算下來,他幾乎是沒有自己的空閑時間的。直到最近,太子撒歡兒地在宮中晃悠,焦适之才熟悉了附近的宮殿。
不過今日,太子要去的地方顯然距離挺遠的,因為他們在走了小半個時辰後,劉瑾小心翼翼地從後面溜達上來勸道:“殿下,這路程還有小一半呢,還是坐攆車吧?”站在朱厚照左後方的焦适之明顯能夠看到太子額頭晶瑩的汗珠,但視線觸及太子倔強的神色,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只見太子飛了一個嫌棄的小眼神,“我叫你們隔着三丈遠,難道沒聽到嗎?自己仔細數數,趕緊滾回去!”劉瑾老老實實滾回去了。
“殿下,劉公公他們也是好意。”焦适之忍笑說道,即便他知道劉瑾是個小人,但他剛才臉上的神色實在好笑。太子漫不經心地橫了眼焦适之,淡聲說道:“适之,他擔心的可不是我的身體,而是他的位置罷了。他們幾個在我身邊好幾年了,伺候得倒也盡心,不過時間久了……心思也就多了。”狐假虎威久了,就覺得自個兒也是只老虎了。
焦适之若有所思,但細細想去,那是敲打,也是回護。人心苦不知足,懸崖勒馬也是善事,以太子的心性,自然不會虧待他們。只是……太子才八歲呀,如此思慮,還真的是……思來想去焦适之找不到一個合适的詞語形容,人小鬼大這四字又太不尊重太子了。
無奈搖頭,焦适之把念頭轉回來,瞧着太子的态勢,前頭還有小半截路程。一路上太子與焦适之搭話聊天,不一會兒也就沒在在意這個了。好容易終于到了,一路上焦适之細數了一下,他們穿過了不下于三道大門,幾乎直接出了皇城。但西華門這處皇宮守衛仍在,顯然還是屬于皇城內。
不過這麽數下來,他們幾乎橫穿了整個皇宮,怪不得劉瑾還冒險來求,焦适之看着太子一頭汗水的模樣,也是有些擔心。畢竟是冬日,還出了一身汗,若是吹了寒風就不好了。
太子臉上卻帶着笑意,待看到一處地方時,高興得轉身拉住焦适之的手腕往那裏去了,匆忙間焦适之只能隐約看見一個“房”字,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房”了。
進了裏處,焦适之才發現,雖然外面挂着“房”的名頭,但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整個一處小園林,待朱厚照靈活地七拐八繞地在其中穿梭時,焦适之不一會就有點迷糊了,不過很快眼前就豁然開朗,忽聞一聲震耳的吼聲,威猛異常,震徹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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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适之一愣,眼前小山坡上正懶散着趴着只吊睛白額的大蟲,它的嘴巴正慢慢合上,顯然剛才正是它發出了吼聲。那大蟲早已發現他們一行人,然眼眸只淡漠地掃了一眼,焦适之便覺得渾身一寒,又淡淡散去。即便它絲毫沒有攻擊的姿态,渾身仍散發着凜然的氣息,宛若睥睨天下的王者。
“适之?”太子目含笑意,喚了一聲。
焦适之回過神來,才發覺他剛才看入神了,十分失禮。面上微紅,他拱手說道:“卑職失禮了。”太子笑着擺擺手,“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怕還不如你呢。”焦适之抿唇,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這裏頭地方甚大,他剛才所看到的小山坡實則被層層包圍起來,确保裏面的動物不會出來傷人,但是圈起來的面積極大,第一眼望去并不能發現。
太子駕臨,接到消息的官員早就趕出來迎接,只是太子走得太快,反倒是在他們前頭入了裏面,直到此時才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臣劉海拜見太子殿下——”掌管虎房的劉海接到消息後便暗道不好,這位小祖宗每次過來他都心驚肉跳生怕出事,現在大冬天的大蟲又不怎麽動彈,這位小主子怎麽又過來了?
太子随手揮了揮,算是叫起了,“我聽說這裏的大蟲生了兩只幼崽,便過來看看。”劉海斟酌着語氣說,“殿下,幾天前有只大蟲的确産下兩只幼崽,不過其中一只太過虛弱,已經被母大蟲抛棄,雖然派人将養着,不過可能還是養不活。”而另一只幼崽自然被母大蟲看得死死的,為了安全,他也沒派人過去查看。
“拿來給我看看。”太子興致盎然地說,還回頭看了眼焦适之,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焦适之也眨了眨眼睛,難不成這便是太子所說的“好玩的東西”?
劉海很快命人抱了一個草窩過來,但在此之前他把太子一行人請進去屋內了,若是太子在這裏出事,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那草窩雖然看着外表粗糙,但內裏可是各種軟綿布料,把裏面那只小小的老虎保護得好好的。但即便是焦适之這個完全不懂的外行人來看,都知道這只小虎異常虛弱,連眼睛都沒睜開。現在還是冬天,這是一年之中最難熬的時候。
太子命人把草窩小心翼翼地放下,然後把屋內除焦适之外所有人都趕出去。
其他人:……
焦适之看着太子謹慎地蹲在草窩面前看了許久,還拉着他一起觀察。小虎的呼吸也很孱弱,小身子一顫一顫的,初生的毛發淩亂地搭在身上,顯出幾分暗淡。然在太子伸手去摸它的時候,小虎鼻子動了動,猛一擡頭,牙口一下子軟軟地咬住了那根手指,力道不大。然而不是它不想咬下去,只是力道不夠。
“适之,你且看,這血脈中的兇猛,不是身體所能禁锢的。你知道我第一次看你舞劍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嗎?”太子任着小虎拿他的手指磨牙,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