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子出事這件事情最終以皇宮被清洗作為表面上最終的結局, 而錦衣衛入駐皇宮, 尤其是東宮那裏, 增派了兩只小隊以保護太子安全。

此前皇宮內雖然有錦衣衛, 但是那種錦衣衛與平常的禁衛軍并沒有什麽不同,最多多了幾分審核的權力。然新入駐皇宮的與之前的半桶水截然不同,是真正具有實權的侍衛。

對弘治帝這樣的命令, 文武百官裏異議的人其實不少, 其中包括劉健。弘治帝與他密談了整一個時辰後,這件事情就這麽毫無阻力地進行了。在塵埃落定之後, 也沒有人多嘴去說些什麽。那畢竟是太子,皇上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嬌寵點總是自然的。

而東宮內,除開受傷所造成的不便,太子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具體表現在,不用去端敬殿, 不用寫作業,天天吃焦适之煮的東西。其實最後一個焦适之深深的覺得太子的味蕾出問題了, 小廚房的廚頭氣得都快上吊自殺了。

“殿下,您累嗎?需不需要躺下休息?”劉瑾小心翼翼地問道。太子的确是沒事了, 他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大太監罰月俸三年, 然後臀部又得倒黴, 但至少撿了條命在。而且因為現在太子身體不适的緣故, 他們的行刑被押後一月處理, 輪流去挨板子, 這個月倒下的是谷大用。

朱厚照挑了挑眉,并不打算理會這麽愚蠢的問題,他懶洋洋地擡頭注視着頂上的碎光,那正是金黃陽光透過樹葉灑落下來的光芒,随着清風拂動,那細碎的光芒也搖搖晃晃,帶着奇異的美感。裹着披風躺在椅子上的小太子臉色略顯蒼白,眼皮子底下帶着淡淡的黑痕,這幾日他休息得不是很好。

太子畢竟受過寒,年紀又小。太醫特地囑咐過調養的藥水要天天喝,但是朱厚照就不是個自找苦吃的性子,現在又閑得慌,每天都與幾個大太監鬥智鬥勇,折騰得他們臉色青白。

“适之怎麽還沒回來?”朱厚照眯着眼睛說道,聲音帶着慵懶的意味,手裏捏着根幹枯的樹枝随意在地上撥弄着,劃出了亂七八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物的鬼畫符。

高鳳守在旁邊,把随着太子動作滑下來的披風又給往上拉好,回道:“殿下,焦大人去小廚房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自從太子落水一事後,東宮的人明顯感到以前還算穩固的局面徹底改變了。若說以前劉瑾等人就是太子身邊不可或缺之人,這種情況在焦适之來臨後也沒有造成什麽真正意義的改變。但從太子殿下蘇醒之後,東宮的人很快發現,這個不可或缺的人現在變成了焦适之。

或者應該這樣說,以前劉瑾等人以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然而現在太子用實際情況表明,是他們自作多情。

落水前後的事情太子如何考量,所有的人都不清楚。然而此後他從小內侍中又調了幾人上來伺候,其中就有上次劉瑾等人挨板子後過來伺候的樂華。這幾個人雖然只伺候太子,并沒有涉及到東宮各方面的事宜,但已然給幾個大太監敲醒了警鐘。

“殿下,焦大人回來了。”樂華端着茶盤小心翼翼地放在太子身側的桌案上,然後雙手交叉放在腹部,恭敬地說道。朱厚照睜開眼睛瞧了他一眼,眉眼頓時彎了彎,聽到這個消息,他很開心。

焦适之并沒有讓太子久等,很快就走了進來,見着太子躺在庭院樹下,眼裏頓時流露出溫和的笑意,“殿下看起來很是享受。”

朱厚照挪動了下身子,輕哼了兩聲表示贊同,“你今日離開的時間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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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适之眨了眨眼睛,他沒想到太子還對這種事情有研究,想了想,他明智地選擇不回答,從身後一直跟着他的小德子手裏接過了食盒,輕笑着說道:“殿下,卑職為您做了藥膳,不過是初次涉及,實在不知道口味。”

藥膳?朱厚照坐起身來看着焦适之手上飄着袅袅煙氣的小瓦罐,好奇地眨了眨眼,“你做了什麽?”

“卑職去求了太醫院的堂上官,據說這樣子的藥味會少點,但是,呃,或許不太成功。”焦适之猶豫地說道,他在小廚房那裏失敗了兩次,張廚頭都快要把他趕出來了。如果不是東宮派人來催,或許他還會再試一次。

朱厚照的眼睛亮亮地,伸手表示他要,“至少給我看一眼,你提那麽高我什麽也還沒看見呢。”焦适之把小瓦罐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掀開蓋子讓它晾一下,實在是太燙了。雖然一時半會還吃不着,但太子的心情顯然很好,他把手上的枯枝丢掉,把高鳳叫過來,“把之前劉瑾獻上來的鹦鹉帶來。”

高鳳領命而去。劉瑾在幾日前為了讓太子解悶,特地從宮外讓人尋了一對鹦鹉過來,這對鹦鹉聰明伶俐,不僅會學人說話,對對子,繞口令,甚至還能唱上幾首小曲兒。朱厚照聽曲兒向來不喜歡南劇昆腔這類正統的戲曲,更喜歡民間的小曲兒,自由散漫又切合實際。

高鳳很快就讓人帶過來了,紅褐色的鳥籠裏,一對鹦鹉正站在站杠上睜着圓溜溜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忽而一只小點的鳥兒仰着脖子叫道:“太子。”

身側身材大一點的鹦鹉立刻接着叫道:“殿下。”

小點的鳥兒繼而張開小小的鳥嘴,“好。”

一唱一和搭配得非常順暢,讓焦适之也忍不住露出了淺笑。朱厚照吹了個口哨,兩只鳥兒就一蹦一跳地唱着小曲兒,雖沒有人聲那般動人,卻也帶着跌宕起伏之感。待它們唱完後,朱厚照才讓人待下去進食。

他伸手摸了摸小瓦罐,發現不再燙手後,便不假他人之手親自端了起來。焦适之道:“殿下,您還是再稍等一會兒吧,免得燙嘴。”

朱厚照搖了搖頭,伸手攪動着藥膳,然後,麻利地吃完了。

劉瑾等人:這速度太虧心了吧!一想到之前他們幾個要死要活的模樣,頓時覺得心好痛。

焦适之也被吓了一跳,連忙蹲下身來,生怕殿下因此噎到,“殿下,你還好嗎?”太子豪邁地一擦嘴,把瓦罐放了回去,笑眯眯地說道:“味道尚可,仍需努力。”他剛才的速度自有一番較量,如果好喝那也不吃虧,不好吃的話,早點吃完早超生。

焦适之顯然也看穿太子的心思,無奈地道:“殿下,不好喝倒掉就行了,不必強迫自己。我還是讓劉廚頭負責吧。”他對自己的手藝心知肚明,最多可以下口,今日不過是嘗試,讓他先試試水,如果太子能夠接受,接下來就會讓小廚房那邊做了。

朱厚照看着頂上那難得常青的樹木,漫不經心地說道:“他們做的我可不喝。”

焦适之:

太子似乎被焦适之的話提醒了些什麽,忽然臉上帶着小興奮,“适之,要不然我們去宮外開個店吧,你呢就負責在煮東西,我就在前面招攬客人,你看怎麽樣?”

焦适之想說他出不了宮,想說堂堂太子不可在外露面,想說不過最後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嘆息着說道:“殿下,會賠死的。”

朱厚照不滿,摸了摸自己的臉,嘀咕着說道:“難不成我這臉蛋還招攬不了客人?”

焦适之輕笑,太子其實長得很好看,只是年紀太小了點,還未長開。長而微翹的睫毛下,清澈如水的眼眸時常帶着頑皮的笑意,精致小臉最喜歡帶着僞裝的溫和,眉峰一挑時往往是他有古靈精怪的主意。倘若年長幾歲,定是個劍眉星眸,俊美無俦之人。

“不是殿下相貌之顧,實乃卑職手藝有缺,怕是不得客人喜歡。”他輕聲解釋,換來朱厚照無辜的一瞥,“我覺得還好呀,适之不要太自卑。”

焦适之靜默片刻,只能微笑。

微風吹拂,帶着寒冬特有的冷意,然而冰涼中猶帶淩冽,夾雜着清新之感,這是好久不見的大晴天,沒有大雪飄飛的紛雜。

“實在是太好了。”許久後,朱厚照忽而說道,面容沉靜,帶着超脫年齡的智慧。他眼眸含笑,靜靜地看着焦适之,輕聲說道:“你的笑容很好看。”這是太子第二次說他的笑容好看了。

——你如果時常笑笑便好了,你笑起來很好看。

上次的話語猶在耳邊,如此再度想起,竟是帶了點當時無法察覺的暖意。

“殿下自己笑起來也好看。”焦适之輕聲說道,面帶溫和。

朱厚照一臉不屑,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笑起來當然好看啦,我是讓你多笑笑。”

很好,很強大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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