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什麽歪理
月光傾瀉,浸沐在月光之如同身臨酒缸,元櫻看着趙晢怨婦一般立在枝頭像吃了幾盞酒似的要醉了去,她搖頭否認,“沒什麽。”
“那你為何臉紅了?”寧檀深左右亂看可始終沒看出個什麽好歹來,見元櫻又要否認,寧檀深擡手觸了觸她的臉,“你瞧瞧,臉分明還是熱的。”
真要追究起來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元櫻攜着寧檀深回屋,外頭冷的很,回到屋子裏哈口氣都是暖和的。
夜已經深了,寧檀深看着今夜還要睡在這屋子裏,她鑽進被窩擡手拍了拍身邊空着的位置,“表姐,我給你暖好被窩了快過來。”
元櫻笑着,“今天發生這樣大的事,聽說收拾了彩霞後姑母又去梁哥兒的屋子裏鬧騰了一陣。”
寧檀深拉了拉被子滿臉的不放心上,“我母親是最把我哥當心肝寶貝的,都是同一個娘肚子裏爬出來的,前者為玉後者為瓦。”
“你怎麽能把自己比作瓦,你可是正經的嫡出女兒。”元櫻側着身子看她。
“嫡出的又如何庶出的又如何,寧家這種小門小戶女兒家的總是沒有一天好日子過,從小到大不管家裏發生什麽事,母親抓到什麽錯處,挨罵受罵的總會是我,我那個哥哥總是個完人似的。”寧檀深一肚子的苦水,傾倒出來是要酸掉大牙的。
元櫻看着寧檀深的後腦勺,可卻能想象她此時的神情,這些時日處下來她也摸清了元彤的脾氣,看到了對兒女兩番不同的做派。
“如今我那哥哥要鬧出人命的事情,我母親還是照單給他捂下,多虧了現在天冷,換做炎炎夏日,一個勁的捂着恐怕要生出痱子。”寧檀深氣的鼓着嘴,自己轉過身。
元櫻拍着寧檀深的胳膊讓她消消氣。
“天爺知道這些年我是怎麽熬燈油一樣熬過來的,”寧檀深想起這些年的遭遇不免又要感激現在的安寧,她眼睛放亮,“不過我在寧家也不是光挨打受罵,我也學到了不少。”
“那你學到了什麽?”元櫻瞧見她臉上一改追溯往事的心酸與憤懑,她換上一副慶幸和略帶自豪的神情。
寧檀深抓着元櫻的手,憂心忡忡地說,“寧家本來是鄉野人家,尤其是我那個祖母更是重男輕女到了極致,在她手下讨生活跟在虎口求生一個理。在寧家這些年,我知道了要想日子過的舒心,身邊要有兩樣東西。”
“哦?是什麽?”元櫻看她只比自己小一歲卻懂得不少道理,擡臂順着她的頭發撫了撫。
“其一,當然是錢,想必大舅媽應該給你留下不少體己,你錢是有了。其二,身邊便是要有心腹,我看表姐平常事事親為也沒培養一個心腹,這是不可的。”寧檀深抓着元櫻的手微微用力,讓元櫻察覺到此事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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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麽一提醒,元櫻倒是醒悟了,她身邊确實沒個能耐又可靠的人。
“姐姐過不了多久就要嫁進王府,就算元府的日子再不好過,終究也是比別人府上強千百倍。”
元櫻聽後細細思量一番,“你說的不錯。”
看點醒了元櫻,寧檀深彎着眼睛現,她笑的俏皮,擡手就撓元櫻癢癢,“表姐,你可算是醒過來了。今天這事我也算看清楚了,我母親演的真像,我覺着她都能去唱南戲了。”
“這樣看來,今夜姑母紅玉手镯丢失是假,要收拾彩霞才是真。”彩霞是寧梁斜的貼身女使,要不是太早有了身子恐會影響他的仕途就算收了彩霞也無礙。
“姐,你只對了一半。”今天這大宅裏唱的這一出,寧檀深不是頭一回見了,她悄悄地說,“院子裏失竊也是真的,不過這內鬼姓寧。”怕隔牆有耳,寧檀深用食指抵着她的嘴唇讓她不要聲張,繼續聽自己說,“前些日子我爹來了一回,定是把我哥身上的油水刮幹淨了,過不了兩天,我那個老爹又要來兜得滿滿當當地回去。”
元櫻記得,寧家攜帶元彤回過幾次娘家,寧秀才自恃是個讀書人常把“視錢財如糞土”這樣的話挂在嘴邊,積年累月的挂在嘴邊都要風幹了。
“你可別驚訝,我娘帶過去的陪嫁都被我爹揮霍幹淨了。再者說,我母親嫁過去前寧家窮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借着娶了我娘才享清福,不過倏然暴富不是件好事,這不,我爹就無心科舉了。”寧檀深這些年看着父母和祖母以及院裏幾張小娘的臉皮子,差不多要看盡險惡了。
元櫻擡手點了一下寧檀深的眉心,笑道,“你才多大,日後不可擺出這幅老道深沉的樣子來。”
“姐姐都不知道,要是再待在寧家一年我可真要到隴上做尼姑去。”寧檀深的小手在被窩裏如魚遇水似的撓她癢癢。
聽着元櫻被撓癢癢這麽高興,嘴裏喊着笑的淚花都出來了,坐在屏風另一面背對着床榻的趙晢心想原來元櫻也有軟肋,禁閉一張嘴悶了幾天總算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來。
“胡說八道,你這麽貌美日後定有一個待你極好的官人。”元櫻被她撓癢縮成一團,嬌小的身子像蝦子一樣縮着。
寧檀深笑累了,痛痛快快地笑一場,把淤積在心口的氣一杆子打散了,她看着還縮成一小團的元櫻,“姐姐,我聽人說要是女子怕癢癢啊日後定是一個會疼官人的。”
眼角還挂着淚花的元櫻眼神明亮,“這是什麽歪理?不過我暫時信了,讓我瞧瞧妹妹怕不癢癢。”說着,一雙小手伸向了寧檀深,接着是一陣歡快的求饒聲音“好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撓你癢癢了。”寧檀深被撓的兩只不安分地亂踢,但是她心中有把尺子沒有踢到元櫻。
“看來,妹妹日後也會是個賢妻良母。”元櫻看她笑的淚花又一朵朵地開便放過她了,側身睡在旁邊。
寧檀深眼角的淚花蓄積成珠子地滑到耳窩裏,她呆呆地盯着帳子,“姐姐日後是要做王妃的人,也不知道我會被說給哪家人。”
“妹妹放心,既然眼睛長在前頭總要一直往前看,不能走兩步退縮兩步,日子不是只有過去的幾年,往後還有幾十年。”元櫻安慰她。
寧檀深是不知自己日後落在哪戶人家生根開花,不過元櫻是定了人家的,“我聽人說五皇子醒着時潔身自好又才高八鬥,姐姐這門婚事你怎麽看?”
屋子裏半晌安靜,獨留幾道呼吸。
元櫻側頭,不知何時趙晢已經離去了,他像往一樣坐在院子裏的樹上,光禿禿的樹披了一層月輝跟佛祖重塑金身似的。
寧檀深止住了笑音,她不該勾起姐姐的傷心事才對,一個鮮活年紀的姑娘許配給素不相的人也就罷了,若是良人那可安穩一生,可五皇子是個不能言語不能動的活菩薩,元櫻嫁過去再是風光,表面聽到的盡是恭維,可那些人家一關起門來不知道要說什麽閑言碎語。
“姐姐,睡覺罷。”寧檀深拉了拉她,聽到她“嗯”了一聲,雖是閉上了眼睛可是心裏終究是事情滾雪球似的朝她滾來。
是夜,安靜的無聲無息。
很快,寧檀深就睡着了,睡得很是安穩,元櫻看着從窗口潑進來的一地月光,她穿了鞋披了一件衣服,悠揚的笛聲如同漣漪翻成波浪似的湧來。
笛聲裏有趙晢的心事,重重心事在波浪似的笛聲裏翻滾,在波浪裏滾出雪白鑲邊。
她站了一會兒,聽笛聲時不曾動彈,趙晢放下笛子他垂頭,地上的樹影枝桠婆娑,可唯獨沒有人影。
他在元櫻身邊努力了四個月之久,還是沒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接受這一門看似恩惠實則是深坑的婚事。
月光從高高的天上潑下來,雨點大了尚是要砸着人的,現在月光重了也砸着他了,他垂頭半晌再擡頭時窗前已經空蕩蕩的。
次日一大早,元櫻就吩咐人去看了彩霞,聽說是跪了一個晚上胎最後落下來了,兩腿間的鮮血淋濕了半個蒲團,多虧元櫻一邊着手照顧彩霞一邊派人叫來了郎中,彩霞的性命是無大礙。
彩霞這等小産的事情是不宜一個在室女子看的,元櫻已經讓人給她送了雞湯補補虛弱的身子,要真從院子裏擡出一具屍首,左鄰右舍要怎麽看在禦街上占了一席之地的元府。
沒了身子,彩霞更加沒了談話地籌碼,落在元彤手裏怕是猶如螞蟻落水。人剛能走路,元彤就去老太太跟前讨了彩霞的戶籍和籍契讓人牙子把她發賣了。
“表弟?”元櫻叫了寧梁斜兩三聲都不見他理會自己,還以為他魂不守舍,可一見他的臉色極好,面上挂着笑容。
“表姐這些天忙府裏上上下下的事都瘦了一圈了。”寧梁斜笑的跟個沒事人,他看元櫻的目光猶如鋤地,一鋤頭下去總想翻出什麽。
元櫻每次碰見他的目光心中總是不舒坦的,跟坐在堂上的府尹聽見有人敲了登聞鼓又不知他人要狀告何事。
“多謝表弟關心。”元櫻避開他的目光,恰巧這時寧檀深追了上來挽住了元櫻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