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危機
乞巧節,霧雨蒙蒙。
元櫻放心不下,跟着來了靈應寺,這天來燒香禮佛的人多,不過一眼就能看到皇後娘娘的尊容。
她是個心地良善的人,這些年為了給五皇子積德更是好事做盡,只盼望着佛祖開眼能讓她那苦命的兒子回魂。
不過今日情況有變,是太子趙暄陪同皇後一道來的,他待人始終彬彬有禮頗有好名。
“大師,我今日來是想問問你,不日便是我兒幾硯與元府姑娘的大婚喜日,他們成婚幾硯能否真的醒來?”皇後看着無我的眼裏多有憔悴之意,越是靠近成婚典禮,她的心越是有如擂鼓。
她期待着,趙哲能醒來,這一等一盼便是五年了,同時,她又害怕這份期待會落空,海市蜃樓終如浮沫。
無我垂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目光點了一下趙暄,這位施主面相良善,可是目光可多琢磨琢磨。
“皇後,請跟老衲移步說話。”後院還有人在等着她,無我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皇後雙手合十,擡腳跟了上去,是兩雙腳都跟了上去,旁邊的趙暄亦然。
後院守衛森嚴也偏靜,昨晚一整夜皇後思慮趙哲無法入眠,如今被周遭的寧靜哄的有些許睡意。
一入後院,無我就注意到趙暄心中煩躁,他警惕四周,似乎在防備什麽。
“大師,現在可以說了罷?”皇後雙手合十,十分虔誠,她目露星星點點的期待,嘴唇微微緊張地抿着,似乎心底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皇後,老衲先跟你講個故事罷。”無我慈悲為懷地看了一眼趙暄,他年輕的眉眼陡升了幾分戒備和恐懼。
皇後顯然沒想到這一點,她微微一怔,很快說道:“大師,請講。”
無我一雙慧眼看着她們,目光和善,頗有救濟蒼生于苦痛的意味,他聲音滄桑,卻從俗世的滄桑中透出一種看透俗世不染俗流的高超,“一只碗裏置放着些許水,放了糖下去,你嘗一口,皇後以為該是什麽滋味。”
這個問題背後的深意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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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皇後愣了一下我有些不知無我所言。
“不錯,”無我笑了笑,明-慧的眸子裏透出亮光,“也錯了。”
“這是何意?”皇後雲裏霧裏的,她是來問趙哲的,為何無我大師給她講了一通不沾邊的話?
“皇後忽略糖水本是兩個味道,正因為水無色無味無形,做的太到位,而致使人忘了這一味。”無我說完,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皇後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只不過略加咀嚼了兩遍這話,發現參悟不透,立刻又追問趙哲的事,“繞了這麽大一圈,大師還是未告訴我,幾硯與元姑娘成親可是真的能蘇醒?”
即便他蘇醒,也不過是飲鸩止渴罷了。
無我擡頭時,注意到趙暄臉上複雜的神情變了幾遍,說給皇後聽的她,她沒聽懂倒是旁人聽懂了。
不過無我要說給趙暄的話還在後面,他說,“施主莫急,冥冥之中自有最好的安排。”
“老衲還有一句話要說,太子請聽好。”無我大師朝着他一笑,試圖解開這孩子心中的枷鎖,“糖與水渾然一體,有人硬是要蒸餾将兩者分開,最後水蒸發了,糖也不見了。是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話說的太明白了,趙暄擰了擰眉頭,不過顧忌到母後還在很快又收拾好臉上如臨大敵的神色。
說了一籮筐,皇後還是沒明白,而趙暄卻通通聽明白了。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大師,您今日說的那番話是何用意?”皇後追問道,她此時最關心趙哲能不能醒過來。
走在前頭的無我并未答話,他隐隐約約察覺到了針芒在背的兩道目光。
他領着他們到了後院,以往皇後來靈應寺燒香禮佛總是會在這裏用一些素膳。
用完膳,皇後支頤着睡了一會。
趙暄找到無我大師,他不似在皇後面前那一般乖張,仿佛生了兩幅面孔,“剛才大師說的那番話,我未聽明白,還請大師指點迷津。”
“施主,”無我大師看着他尋究又不安的眼色,嘴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只這一句話,趙暄萬分篤定趙哲一定就在他這寺廟裏,既然他已經知道了,趙暄打開天窗說亮話。
“如果他在這裏,還希望大師告知他一聲,母後尋他很久了。”趙暄雙手背在身後,目光不容分說地露出幾絲危險。
面前的人是太子,是儲君,将來要繼承大統的。
無我大師不卑不亢,笑容一似剛才,心懷天下蒼生,“太子與五皇子一母同胞,心裏還是對這個弟弟念有舊情,懸崖勒馬,為時不晚。”
這層窗戶紙戳破,太子的手倏然攥緊,他目光帶着矛盾的掙紮,光明正大地暴露了真實的想法,“舊情?何為舊情,只是因為同一爹娘所生,就必須要有情誼維系?那麽這天底下的情誼來的也太讓人瞧不起了,是誰說的天下的血脈之交一定要兄弟友善姊妹團結!”
愈說到後面,趙暄愈加失控。
而無我大師始終是平靜的,有如端平的一碗水,無波無瀾。
“你怎知,皇後說糖水是甜味,只說的是糖而非水?”無我大師看着表面上已經擁有一切的太子,平穩地問。
這個問題越界了,已經觸碰到趙暄心中最柔軟的一塊地方,他背着雙手側着身子,日光照的他眼裏的細碎光芒一明一暗。
“這是本太子的家事,與大師你無幹。”趙暄說完,就擡腳走了,離開時有些倉促。
立在原地的無我大師“阿彌陀佛”了一句,他的影子投影在地上,天上撒下來的光炙熱,地下透出來的氣息卻微涼。
想必這時,趙哲已經順利進入皇後的夢中,将事情告知皇後。
多年來第一次失控的趙暄心煩意燥地到處走着,沒叫人跟着,不知不覺竟然走到後山的入口。
和小跑出來,額頭碎發被汗水沾染的元櫻撞了個正面,不僅是元櫻錯愕,就連趙暄也滿臉愕然了。
轉眼間,趙暄溫潤如玉地看着元櫻,“有韻姑娘從後山小道進來,是來尋我皇弟的罷,可要我給你帶路。”
寺廟這種地方,他身邊的能人異士無法施展他們的本事,所以找起來不亞于湖裏撈針。
大事不好。
元櫻立刻就往後退去,身後便是蛇林,太子孤身一人是絕對進不來的。
只是她退到蛇林後,太子有條不紊地步了進來,神态自若,周遭的青蛇白蛇赤炎蛇各個懶散地挂在枝頭或鑽入深處。
元櫻疑惑,無我大師不是說,蛇林的蛇群極認生,若是有人第一次闖進來哪怕是靈應寺的得道高僧都會被這群蛇為難圍困許久,可它們視若惘然。
她一路後退,一路看周遭的蛇群。
眼裏大寫着不相信,以及腦袋快速旋轉,心想現在該如何脫身。
“怕蛇?”趙暄看着周遭的蛇不僅沒有半點不适,反而關心起元櫻來了。
進了蛇林也沒用,反而斷了自己的後路,現在已然到了蛇林深處,叫破喉嚨也沒人及時來救自己。
元櫻和他周旋,“你想怎樣?”
“你知道得太多了,我不能留你了。”這些日子,寧檀深待他很好,讓他那顆冰冷的心緩緩回溫,他也終于有了一個家的感覺。
可是寧檀深與元櫻交好,她又是站在自己敵對面的人,這樣的人有一個就能變成心腹大患,不得不除。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自己,元櫻警告他,“太子,這可是靈應寺,容不得你胡作非為。”
“正是靈應寺,你消失了的話,應該沒人會懷疑到本太子頭上罷。”趙暄藏在身後的手緩緩拿到面前,他手中抓着一把白淨的沙子。
元櫻還沒來的及看清楚,白沙撲面朝自己撒了過來,她整個人如堕煙海,四周缭繞着白色的霧,她輕如片羽的身子緩緩下墜。
趙哲……元櫻在兩眼阖上的最後剎那擡起手,似乎想要抓住他。
回宮的路上,皇後整個人心緒不寧,她嘴唇失色。
“母後,不管發生什麽事,我一定會盡力救五皇弟的。”趙暄伸手握住了皇後冰的徹骨的手。
趙暄的手瞬間就讓皇後醒了過來,她似乎灑過淚,“暄兒,今天中午我做了一個夢,是關于幾硯的。”
話到動情處,皇後又忍不住啜泣起來,她絲絲縷縷的聲音不絕于耳,內心的凄涼也無竭盡。
他的手忍不住握緊了些母後,瞳孔驟縮,趙暄整個人緊張敏銳起來。
哭了有一會兒,皇後的淚浸濕了帕子一角,她啞着嗓子,“是幾硯給我托夢了,他說……”
“說什麽?”趙暄等不及,追問道,急切又刻不容緩的聲音。
皇後擡頭,一雙淚眼看着趙暄,眼角微微往下拉着,被疲憊與悲傷拉進深淵,她痛心地說,“幾硯告知我,說他的手足要害他還要害元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