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

陸白月

裘含玉周旋于二皇子與三皇子之間多年,後逢故太子逝世,二皇子被立為國儲,她便徹底棄了三皇子慎王這條船,嫁進了太子府。

她當年是京中花魁,顧盼生輝、堪為國色,又唱得一腔好戲,不愧教慎王念念不忘。

不過這兩年被太子養在深閨中,倒是圓潤了不少,再沒有以前那纖纖弱質的身段了。

她扶着皇後走上主座,路過起身給皇後行禮的兩人,臉上難掩得意之色。

每每與慎王夫婦相遇,那慎王都能給她賺得好大的面子。

伺候皇後坐下後,她走到主座旁站着,垂着頭,故作恭敬道:“母後,慎王殿下身子似乎不大好,還是宣個太醫來罷。”

座上的皇後點了點頭,開口,聲音柔柔的:“嗯。先免禮罷。”

“芝榮,去請個太醫來給雀奴看看。”

李佑鴻倏地起身,一伸手攔在了芝榮身前,滿臉不耐,“不準去!”

他說話聲音很大,吓得芝榮一個激靈跪了下來。

座上的皇後原本微微阖着的眼睛詫異地睜開,癱軟的身子也費力地挺直了。她雖素來性情溫婉,甚少發脾氣,是個頂慈祥的長輩,但到底身份尊貴,除了她已故的親兒子,從來沒有晚輩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

她剛要開口訓斥,便被李佑鴻又一高聲之語給堵了回去。

“本王的王妃不是說了不用請嗎?你們不聽,豈不是駁了她的面子!”

裘含玉也被方才李佑鴻那兩聲驚得不輕,堪堪回過神來,道:“……皇後娘娘擔心殿下的身子,才教去請太醫的。”

她瞥了一旁滿臉菜色的何挽一眼,蹙眉,“殿下何苦說這樣的話,教娘娘心寒。再說,殿下不讓去請太醫,不是也駁了娘娘的面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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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佑鴻這才側頭看向她,他瘋癫至此,面對出口反駁自己的裘含玉,竟是甚麽也沒說,便輕飄飄地把頭轉了回來。

他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擺弄着自己的玉扳指,語氣甚為随意,“母後,是這院子裏知了叫得太響,吵得兒臣頭疼罷了。”

他擡起眼睛,寒星似的眼珠對上皇後聞言後那巨震的瞳孔,緩緩道:“雀奴午後就帶人把阖宮的知了都給粘了,以免也擾了母後清夢。”

聞言,皇後微愣,似乎是被這話勾起了甚麽回憶,眼眶倏地濕了。

“你、你……”

李佑鴻不耐打斷:“母後,此番也算請過安了,雀奴先行告退。”

他拉起何挽的手,不輕不重地一拽,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皇後的眼珠仿佛凝固,盯着李佑鴻的背影,良久,竟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她跌得急,手臂把桌案上的茶盞也滑了下來,“嘭”的一聲,瓷片碎了滿地。

“母後!母後你怎麽了?!”

裘含玉忙繞到前面來,把皇後扶了起來。她驚懼地擡頭看向芝榮,卻發現對方臉上并無訝異之色,似乎早料到了皇後會有這個反應一般。

皇後站穩了,心不在焉道:“本宮……無妨。”

“你一早來伺候本宮梳妝,現下也累了,回府休息罷。”

待裘含玉離開後,芝榮走過來,扶過皇後的另一只手,嘆了一口氣,道:“娘娘……”

皇後已是淚流滿面,緊緊握住芝榮,“難道是……本宮的文兒回來了?”

芝榮:“娘娘,剛剛那是三殿下,故太子大殿下已逝世……”

皇後:“可他又怎知文兒對本宮說過的話?粘知了……每年夏天,文兒來請安時都會這樣說。這也是他死前對本宮說的最後一句話!”

“且本宮瞧着慎王的神态舉動,都與我的文兒很像。”

“文兒離開兩年,本宮日日頌經祈禱,護國寺的老僧說本宮今年便可由因得果……”

“娘娘!”芝榮喚了一聲,“太醫說您近來精神不大好,先去吃藥罷。”

皇後阖眸,“……你且去查一查慎王府的近況。”

馬車內,何挽靜靜坐着,一言不發。

方才,裘含玉對李佑鴻說的話絕不算客氣,按着他瘋後的性子和記憶,必定是要吼回去的。

怎的……絲毫不對她疾言厲色?

是這慎王對裘含玉的愛意深入骨髓了呢,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得甚麽離魂症?

“挽挽,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李佑鴻察言觀色一把好手,湊到了何挽身前,小心翼翼地托起她的手腕,“是不是我方才把你扯疼了?”

思索中的何挽這才回神,道:“無妨。”

她剛想不動聲色地把手抽回來,卻被那李佑鴻反手拽住,往他懷裏一扯。

他看着何挽泛紅的手腕,心疼極了,“都紅了!”

“挽挽別動,我給你吹吹。”

何挽看着李佑鴻體貼又仔細的樣子,竟是覺得刺眼。

他的神色絲毫不似作假,但何挽心裏總是覺得別扭,又有了昨日那種在看戲的感覺。

她起疑,試探道:“……這只有我們兩個人,殿下,不用再演了。”

李佑鴻:“……”

他擡起頭,一臉迷茫,“演甚麽?”

他又湊近了些,幾乎是貼在何挽身上了,神色真誠而疑惑,“挽挽,你說的話是甚麽意思啊?”

何挽與他對視片刻,随即無奈一笑,垂下了頭,“沒甚麽。我胡言亂語罷了。”

兩人說話間,馬車已經到了慎王府。

今日不休沐,慎王還要到刑部去打理公事,何挽便先下了車。

她走了幾步,莫名覺得如芒刺背,回頭一看,慎王正透過車窗看着自己。

他笑盈盈的,瞧見何挽回頭,便與她揮了揮手。

如今的李佑鴻有時天真幼稚得仿佛一個孩童。

何挽心想,興許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刑部。

金尊玉貴的慎王李佑鴻親自進了地牢。

地牢陰暗潮濕,地上積着污水。于是前面兩個獄吏弓腰鋪着地毯,慎王的貴足才會踏上來,一步一步金貴地走到了那日行刺的人牢房前。

這刺客被砸得不輕,如今已經直不起身子了,只能躺在幹草上。

聽見牢門開鎖的聲音,他費力地側了側頭,先是看到紅色的毯子鋪到了自己身邊,然後聽到不遠處一個懶洋洋的男聲,“再鋪。給他身子也蓋上。”

他知道。那是慎王的聲音。

眼見着鋪好了,李佑鴻才慢悠悠地走進牢房,走到刺客身前,然後毫不猶豫地一腳踏上……

刺客當即噴出一口鮮血,躺在地上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邊咳邊笑,發了瘋似的,氣若游絲道:“你們、你們這群狗皇族……咳咳咳……”

“不管你們問我甚麽,我都不會說的!”

李佑鴻垂着眼睛看他,表情還算得上愉悅,卻莫名帶着幾分癫狂的陰森,“本王甚麽都不想問。”

刺客冷哼一聲。

李佑鴻:“你不信?”

他慢條斯理地擺弄了一會兒自己的玉扳指,語氣淡淡的,“本王自會證明。”

“來人啊,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刺客:“……?!”

李佑鴻笑着問:“會寫字嗎?會的話把手也砍了。”

他拿鞋踢過來刺客的臉,教刺客與自己對視,“放心。本王會為你安排妥當,讓你永遠沒有辦法被審出來甚麽。”

“你一片忠心,本王成全你護主的決心。”

刺客大驚:“你這個瘋子!你喪心病狂啊!”

外面候着的獄卒面面相觑,一人站出來,道:“王爺,這件事是太子在審,我們這樣斷他的後路,怕是不好罷。”

李佑鴻回頭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道:“有甚麽不好的?”

“太子算甚麽東西!不過是個搶了本王位置的草包!他也配阻撓本王的命令?!”

他被氣得不輕,揮舞着手臂,甚為憤慨,吼道:“琴劍騎射,本王哪個比不上太子!太子本來就應該是本王的!你說!他憑甚麽當太子!你說!你說的出來嗎!哼!”

刺客:“……”

獄卒們:“……??”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男主要和太子打起來啦~很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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