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捌

捌禁足

太子府前,慎王正與太子打得不可開交。

拔劍倒是沒有,只是那慎王一把打掉了太子的發冠,此時正揪着他的頭發,太子也是不甘落後,挑開了慎王的腰帶,正拼命地要給自己的三弟脫-衣服。

“你就是喜歡裘含玉!愛而不得你就要毀了她!王八蛋!”

“血口噴人!本王心裏只有王妃一人,你那禿頭侍妾算是甚麽東西!!”

“禿頭?她為何禿頭!還不是你喪心病狂!死小鳥兒,納命來!!”

太子已然加冠,慎王也不日便要行冠禮,兩個男子漢大丈夫打架打得如此......幼稚,實在是教人沒眼看。

何挽踉跄下了馬車,只見眼前好似兩只小雞互啄,無奈又煩躁地扶着馬車,在原地順了一會兒氣,才走上前去勸架。

好巧不巧,那太子這是正好解下了慎王的腰帶。

外衣落地,露出裏衣的慎王臉噌的一下燒了起來,氣急敗壞地松開了太子的頭發,揀起外衣匆匆一裹,指着太子罵道:“瘋子!瘋子!!!”

太子冷笑,“豈有你瘋?”

他沖上前去,伸手也要往太子腰帶上摸,怒道:“此仇不報非君子!你的衣服也別想穿了!!”

何挽氣得說不出話來,也管不上給前面跌坐在地上哀嚎的太子賠不是了,扯起李佑鴻,把他拉進了馬車。

壓着怒氣叫車夫啓程回府,何挽瞪了李佑鴻一眼,眼不見心不煩,索性閉上了眼睛。

李佑鴻坐在何挽對面,瞧見她阖着眼,氣得咬牙,狹長而明亮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玩味的笑意。

不過随即他便眨了眨眼睛,湊到何挽跟前,委屈道:“挽挽,你怎麽又不高興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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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挽:“王爺,你究竟是真瘋,還是在......”

說到這兒,她倏地睜眼想要質問,卻對上李佑鴻那雙清澈的、盛滿愛意的眼睛。

......以前,這雙眼睛從來不這樣看她。

這雙眼睛永遠結着冰,目光永遠帶着木然的冷漠。

何挽微愣,後後半句話突然說不下去了。

李佑鴻淺淺地笑了一下,攤開手,把那支花公雞一樣的銀釵捧到了何挽眼前,“挽挽,我給你搶回來了。”

何挽:“......”

李佑鴻仍是笑着,兩顆虎牙微微抵到他的下唇,等了一會兒,見何挽還是沒有反應,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手捧着銀釵,原本裹着的外衣便松垮垮地滑落了一半,裏衣也松了,領口微敞,露出方才打架留在肌膚上的數道紅印。

偏還要又往何挽身邊挪了挪,捧着銀釵的手往前一送,輕輕“嗯?”了一聲。

何挽接過銀釵,放到一邊,側着頭,摸索着拎起外衣給他重新裹了起來,邊裹邊道,“王爺!你瞧瞧你這是甚麽樣子!”

“當街打架,竟還被人扒了外衣!”

“不成體統。”李佑鴻甚是不以為意,“是不是?”

何挽真是無可奈何,“你還知道!”

李佑鴻冷哼一聲,眉尖向上一挑,“不成體統的又不只我一人。”

“……不是還有太子陪着我鬧麽?”

何挽:“太子一向驕躁浮誇,你怎能與他混作一談?”

李佑鴻:“我怎地不能與他混作一談?”

何挽:“……”

是了。忍讓太子的是以往的慎王。如今他病了,竟學會了主動挑事,自然是與太子有一番好鬧的。

李佑鴻撇嘴,道:“不過挽挽說的對,太子一向是驕躁浮誇。”

何挽未聽出他話中深意,只道:“不過此事是你做得太過,怎能闖府去剃太子侍妾的頭發!”

他任性道:“誰也不能和你搶東西,挽挽。”

“否則......”他看向馬車窗外快速後退的太子府,嗤笑一聲,“我會讓他們付出無法承受的代價。”

“這次剃了她的頭發,下次,我就直接把她的頭砍下來!”

何挽蹙眉,“她?王爺,你可知道她是誰?”

李佑鴻:“我管她是誰!”

何挽打量着李佑鴻的神色,道:“她叫裘含玉,是你的心上人。”

映進眼中的李佑鴻聞言後是真的懵了,眼中的嚣張氣焰一瞬熄滅,忽然起了大霧,裹來一片茫然,“你怎麽也……”

說到一半,他眼神又是一變,又氣又委屈,“你怎麽能這樣說?她怎麽會是我的心上人?”

“太子說我今日闖入太子府,是想與那侍妾行不軌之事,他不分青紅皂白也罷了,你怎麽也來冤枉我?!”

“既有夫妻之名,便要擔夫妻之責,我已娶你為妻,便不會做那不忠之事!”

何挽心中想道:明明他上次見裘含玉,還對她有幾分特殊,怎麽如今又說得好像一點都不記得她了似的?可是病又加重了?

……還是他上次見我起了疑心,猜測到我是因着他對裘含玉态度異常才出言試探他,于是故意演了這一出戲,想打消我的疑慮?

正思索間,一雙手突然撫上了她的臉頰,肌膚上仿佛爬過一條冰涼的蛇,她擡起眼睛,直撞上李佑鴻那雙認真注視着她的眼睛。

他的語氣帶着哀求,幾乎是可憐的。

“挽挽,我不會不忠,你也不許……不許不忠。”

“你如今不願與我有夫妻之實,我可以等。但是,你千萬不要背叛我,不然……我也不能保證我會做出甚麽事情來。”

說罷,他閉上眼睛,在何挽的額頭上留下了一個顫抖的吻。

何挽當即亂了心緒,再顧不上去思索李佑鴻是真瘋還是賣傻了。腦海中浮現出被囚禁在東宮的故太子妃和徹底瘋了的故太子,頓覺汗毛豎立。

事到如今,她倒有幾分盼着李佑鴻是在裝病了。

慎王與太子鬧出的動靜不小,驚動了養病的太元帝。

當天夜裏,便有宮中的公公到慎王府,傳了禁足慎王十日的旨意。

慎王一向是品行端正,此番倒是第一次受罰。

不過慎王已然像個被禁足的老手,吊兒郎當地跪在地上聽旨,最後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兒臣接旨!”

公公為難,陪笑道:“王爺,您得磕頭接旨呢。”

慎王擡起眼睛,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熟悉得可怕,公公吓得一抖。

慎王的母親是皇後的胞妹,他與故太子本就容貌相似,這一不冷不熱的眼神看過來,竟像是故太子複活了似的。

李佑鴻懶懶地一伸手,不說話,只看着那公公。

片刻後,公公無奈,俯身把聖旨放到了慎王手裏。

他便起身,又把何挽扶了起來,背過身去,對小厮道:“送客!”

慎王府外多了數個太元帝派來的侍衛,就守在王府的大門之前,不過李佑鴻根本不在乎,把房門一關,眼不見為淨。

“哼,除了禁我的足,也沒別的可罰了!”

李佑鴻牽過何挽的手,有些心疼道:“不過倒委屈你了,挽挽,你若要出府怕是要打點一番了。”

何挽搖頭,心不在焉道:“無妨。”

太元帝的這個處罰……來得着實奇怪了些。

慎王與太子當街打罵,着實荒唐可疑,太元帝應該先召見他們二人,問清楚緣由才對。

怎的見也不見便下令禁足了呢?

正思索間,外面來了人通報,說是黃太醫到了,來給慎王請脈。

何挽往李佑鴻身邊邁了一步,小聲道:“王爺,黃忠睿是專門給父皇醫治的太醫,深受父皇信任,身份尊貴……”

李佑鴻撇嘴,似乎并不在意,卻也沒有出言反駁。

他轉身,一理衣袍,坐到了椅子上,“讓他進來罷。”

亥時一刻,大康宮盤龍殿。

太元帝被兩個宮女攙扶着起了榻。

宮女端來熬好的湯藥,一勺一勺給太元帝喂了下去,又拿出手帕給太元帝擦了擦嘴角,道:“陛下,黃太醫剛從慎王府回來了,正候在殿外呢。”

太元帝的眼睛半阖着,聞言嗯了一聲,待宮女擦拭好他嘴邊的藥渣,才道:“讓他進來罷。”

不多時,黃太醫走進寝殿,跪地叩首,“微臣給陛下請安。”

隔着一道床幔,太元帝本就氣若游絲的聲音傳過來,顯得更加虛弱了,“雀奴他的病怎麽樣?”

黃太醫斟酌片刻,道:“三殿下經脈不穩,是離魂的脈像啊!”

太元帝:“朕聽聞他的頭受了傷,可有淤血?”

黃太醫:“……沒有。三殿下的頭傷并不嚴重,眼下已經快痊愈了。”

殿內一時寂靜,半晌,太元帝再次開口,聲音帶上了幾分怒意,“可朕聽聞他時常頭痛欲裂,性情也是大變,還記着些他本不該記得的東西,是甚麽原因!”

黃太醫重重地磕了個響頭,惶恐道:“微臣不知!”

太元帝斜睨了黃太醫一眼,道:“朕聽聞離魂症的病因是……借屍還魂,這種說法,可有根據?”

“這、這……”黃太醫支在地上的手都在發抖,“只是坊間傳聞……”

“罷了。”太元帝疲憊擺手,“你跪安罷。朕明日請護國寺的住持去看看他。”

昨日,太子氣沖沖跑來與太元帝告狀,說慎王喪心病狂,竟割了刺客的舌頭,砍了刺客的雙手,誠心讓自己無法審問。

原本……皇後告訴太元帝慎王可能教文兒附了身時,他覺得這純屬是無稽之談。

可是對刺客割舌砍手……也是故太子李佑文曾做過的事。

而這件事是雀奴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知曉的!

太元帝阖眸。

巧合太多了,他不能不生疑。

世人不知,太元帝馬上奪天下時曾受了傷,從那以後都不會再有親生孩子。

他受傷前,已與當今皇後育有一子,便是故太子李佑文。

但因着李佑文娘胎裏帶着瘋病,幼時不知能不能養大。太元帝怕他早夭後,自己無後,将來江山後繼無人,會讓奸佞小人起了歪心思,便将自己受傷之事隐瞞,為了掩人耳目,又安排了自己表弟、表妹之子,皇後胞妹之子相繼在大康宮出生,對外宣稱是自己的孩子。

除了皇帝與皇後,知曉此事的人都已經死了,所以這彌天大謊才變得天衣無縫。

四位皇子中,只有李佑文是太元帝的親生骨肉。

故而,不管故太子李佑文性子多麽古怪瘋癫,犯了多少錯,生前都不曾被廢。

故而,若是李佑文真的“回來了”,那太子之位……二皇子李佑時能不能坐穩便是不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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