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伍拾叁
伍拾叁
離間
大康皇宮, 南宮正殿中。
雄鷹屏風後,完顏身着純白的裏衣, 端坐在床榻上。
翠綠床幔層層疊疊,直撲在站立在一旁為完顏擦藥的婢女腳下。
臨近午時,日頭正足,明亮得有些晃眼的陽光照進來, 灑在完顏白瓷一樣的臉上。
南蠻人祖上露宿于大草原上, 皮膚多黝黑,鮮少有完顏這樣白皙的。
若他不睜眼,誰也看不出來他是個蠻族人。
宮女知道他是南蠻的王子, 心中有些許疑惑, 目光便不自主地凝在了完顏的臉上。
纖纖玉手在他額頭上撫過,帶着若即若離的溫度和淡淡的玫瑰花香。
完顏閉着眼睛, 面無表情,兩人間只有勻稱而綿長的呼吸聲。
日光溫暖, 面前人養眼非常。正在給完顏額頭上的傷口上藥的宮女只覺殿內的氣氛惬意非常。
正沉浸間,外邊便傳來一陣嘈雜,然後便是一聲毫無顧忌的喊聲, “完顏呢?本王來探望探望你們主子!”
慎王先前在皇宮中發了數次瘋, 宮女聽見他的聲音,便是下意識一抖,上藥的手難免失了輕重。
完顏眉頭微蹙,緩緩睜開眼睛,露出那雙寶石一樣的灰綠色眼睛。
他的目光淡淡地投到那名宮女身上, 冷漠疏離的眼神帶着一種別樣的美感。
宮女的心跳漏了一拍,咽了一口口水,忙跪下請罪,“王子,奴婢失了分寸,弄疼了王子,奴婢罪該萬死......”
完顏緩緩眨了眨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臉處留下淡淡的影子,聲音平淡,“無妨。你出去罷。”
宮女松了一口氣,躬身後退,轉身之時,那慎王恰好迎面走來。
李佑鴻走進屏風之內,此時,寝殿中只剩下了他與完顏兩個人。
李佑鴻瞥了眼完顏的額頭,瞧見那上的淤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微微仰着頭,垂着眼睛與完顏對視,輕蔑之意盡顯,道:“本王昨天喝得太多了,失手傷了你。你可千萬別怪罪于本王。”
他這個語氣,這幅表情,怎麽看都是來挑釁的。
生動得讓人好像能聽見他的心聲“讓你招我,被打了罷,活該!”
完顏只當聽不出李佑鴻的陰陽怪氣,也不回答他的話,只用那冷漠的眼神與李佑鴻對視着。
李佑鴻面上要演着戲,心中還要思慮萬千。
完顏,是計劃之外的人物。
他從李佑鴻的友方南蠻而來,卻帶着森森的敵意。
第一眼見到完顏,李佑鴻便沒有理由地厭惡這個人,更何況,他昨天還背着自己給了王妃一封莫名其妙的信。
不論出于情,還是出于利,骠騎将軍都沒有道理越過李佑鴻,讓完顏把自己的信交給何挽。
但那封信既然能讓何挽相信是出于兄長之手,必然是帶着骠騎将軍的火漆。
這個完顏是怎麽僞造出這樣一封信,又抱着甚麽樣的目的?
先前與南蠻聯系,是靠溫遠洲傳遞消息。自從發現溫遠洲的藥有問題後,李佑鴻不敢再像從前一樣相信他,與南蠻聯系的事也耽誤了下來。
故而,一時半刻,他也無法與南蠻王确認這完顏的底細。
李佑鴻猜不透他的葫蘆裏賣的是甚麽藥。
且不管完顏知不知道他們的計劃,但在他前把戲演足了總是沒錯的。
兩人就這樣對視了許久,完顏突然勾唇一笑。
他的笑意不進眼睛,揚起的嘴角帶着十足的詭異。
李佑鴻心中一顫,然後便聽見完顏低低地說了句,“王爺,你難道沒有發現,昨天你的王妃很不對嗎?”
此言一出,一股濃濃的不安登時從李佑鴻心頭湧上。
他和完顏間一定會有争鬥,但他不希望何挽被攪合進來。
李佑鴻蹙眉,上前一步。他現在演着故太子,若聽到這話,必然是大吼回去。
但李佑鴻怕聲音太大讓殿外候着的宮女太監聽到,故而沒有說話,只用眼睛狠狠地瞪着完顏。
完顏早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嘴角勾得更甚,俯下身子,道:“回去搜一搜王妃住處,你會發現一個大驚喜。”
李佑鴻心髒狂跳,耳邊一陣嗡鳴。
南蠻秘術頗多,巫蠱鼎盛,這個完顏不會是趁昨天,在月滿裏放了甚麽害人的東西?
但他還不忘了演好故太子,啐了句:“放你媽的屁!你去死罷!”
完顏看破李佑鴻的慌張,心中斷定自己的離間計已經成了一半。
“王爺,世上最不可以相信的就是女人,特別是知道你的秘密的女人。”
正在擔心何挽的安危的李佑鴻:“?”
完顏道:“我的王兄有一封交代我底細的信,囑托我交給你。”
“聽聞王妃與王爺比翼連枝,昨天王妃引我去正殿時,我便把信交給了王妃,告訴她一定要盡快把信給你。”
“今日瞧見王爺對我的态度、這番作态,便能得知是王妃把信私藏了。”
“雖不知王妃目的何在,但此舉實在教人寒心。”完顏挑眉,“王爺不能不設防啊。”
李佑鴻:“......”
他還以為完顏有甚麽高深莫測的手段,原來是要挑撥離間。
......這調撥的手段還這麽粗陋。
南蠻人真夠落後的,這種手段是中原幾百年前就玩剩下的。
完顏方才幾句已經暗示了,他是南蠻王派到中原來幫助慎王的。
對于慎王來說,他是“自己人”。
故而,完顏相信,自己說的話,慎王不會全然不信。
他道:“若王爺今日不來見我,那封信不知要瞞到何時。”
李佑鴻:“......”
你可能不知道,王妃昨天已經把信的事情與我說了。
他語重心長,又勸道:“王爺,大計當前,小心後院起火。”
李佑鴻:“......”
我真是心疼你這個胸有成竹的樣子。
月滿樓中。
何挽以要自己沐浴的由頭,打發走了所有的奴婢。
木盆中的水冒着熱氣,擺在何挽面前。
她卻起身,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一個精致的妝匣。
打開鑲着寶石的蓋子,清脆的一聲,夾在縫中的信便露了出去。
何挽将它拿到手中,撕開信的外封,抖出裏面的東西。
......竟是又一個外封。
這信中是另一封完整的信,上面印着另一個有些陌生的火漆。
何挽眯了眯眼,仔細辨認了下,認出這好像火漆是南蠻王室專用的。
登時,何挽的心中有火/藥炸了似的。
她将這信按在梳妝臺上,盡量平複自己的呼吸,腦中混亂的思緒漸漸清晰。
壞了!
完顏使詐!
他把這信給自己,是一番說辭,怕是在慎王面前又會是另一番說辭。
想來是要給她安上一個藏匿南蠻王給慎王的信的罪名。
何挽完全想不出他為甚麽要這麽做,卻是心驚不已。
這個手段粗劣至極,但也有用至極。
慎王聽了完顏的話,再從她這裏找到了南蠻王的信,饒是不能确定誰是誰非,心中也定會與她生出嫌隙。
何挽蹙眉,心中不免一陣悔意。
完顏昨天特意與她說了一句,不要給別人看那信,她便應該察覺到不對的。
她既然知道,自己的兄長在為慎王效力,就不該認為他會有甚麽話要背着慎王告訴自己。
看到信上的火漆,聽到完顏說那樣的話,她當時竟然真的對慎王産生了一絲懷疑。
完顏于她而言,完全是一個陌生人,只是借了借兄長的名義,便能輕易騙到她。
活了十餘年,自認為聰明通透的何挽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蠢笨。
腦海中突然出現李佑鴻微微泛紅的臉,顫抖的尾音再現耳畔,“王妃,你究竟是有多不喜歡我呀?”
竟然因為別人随便一句話,而去懷疑一直站在她身後的李佑鴻。
再想到昨夜,她還拿出一張家信,去試探慎王,心中更加羞愧難當。
她怎能做出這樣讓人心寒的舉動!
何挽心中不禁慌亂,也不知慎王回府後,會直接到她房中來搜,還是會維持表面的和氣,向她來讨這封信。
思來想去,還是她主動把信給慎王才好。
正思量間,她便聽見李佑鴻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
“王妃在沐浴?”
他聲音一頓,咳了咳,随手指了個丫鬟。
“去,跟王妃通報一聲,就說本王來了。”
李佑鴻一理衣袍,入上座。
完顏三言兩語将那信的內容暗示了個全,李佑鴻便也不着急看了。
且等着王妃沐浴完再說罷。
丫鬟匆匆下了樓,走到李佑鴻面前,臉憋得通紅,“王爺......王妃說,您現在就可以上去。”
李佑鴻一愣,“現在?”
“王妃,不是在沐浴嗎?”
“王妃說、王妃說......”丫鬟期期艾艾,“她說,那個,王爺......”
李佑鴻把茶盞往桌案上重重一摔,“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就把舌頭割了,留着當甚麽擺設。”
丫鬟“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說出的話都染上了哭腔,“王妃說,王爺可以上去與她一起洗。”
李佑鴻:“!!?”
我的王妃,你的戲演得太過了罷?
作者有話要說: 完顏在試探,幫溫遠洲除掉何挽的難度。(演完圓房,何挽就已經沒有作用了。)
李佑鴻:我真是心疼你這個胸有成竹的樣子。
會有專門寫故太子的番外。
現在的構思是某個讀者穿書到故太子喜歡上裴寶兒之前,然後勾引(劃掉)拯救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