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陸拾壹
陸拾壹
秘辛
李佑鴻睜開眼睛的時候, 只覺得頭疼欲裂。
正是昨夜喝了太多酒的緣故。
他蹙着眉,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眼前逐漸清晰。
不知甚麽時候被拿進正殿、打翻在腳下的兩壇酒。一地的茶盞碎片和染着墨跡的、被撕碎了的紙張混在一起。
桌上灑滿了花生皮,酒杯東倒西歪,玉液直流到桌沿,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李佑鴻擡起自己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 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被酒沾濕一大片的衣袖.......再往下看, 除了他自己坐着的椅子,其餘的椅子都不見了。
慎王找了一圈,才看到它們都四腳朝天地堆在門前。
而門外有人正在瘋狂地敲門, 并大喊“王爺?!王爺您開門啊!”
“王爺沒事兒吧?現在都晌午了, 王爺還沒醒嗎?別是喝酒中毒了罷?”
“哎呀我的娘啊!”
門外的元士的聲音已經染上了哭腔,好像慎王真的如他所言, 被酒毒死在了房中。
李佑鴻強忍着沒先把濕了的衣服脫下來,起身, 走到門前,三兩下推開椅子。
元士破門而入,見到心心念念的慎王, “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比方才在門外喊得更痛苦。
他的目光透過慎王, 看到了亂七八糟的正殿,差點沒直接跪下,“我的天啊!我的天啊!這裏昨夜是着火了嗎?”
滿目狼藉。
正殿比桌案周圍‘精彩’百倍。
“我得收拾多久啊,老天爺!”
不怪元士絕望,實在是慎王對自己的房間要求太高。
平日裏, 李佑鴻的衣食住行都一絲不茍地在正殿中進行,幾乎看不出任何髒亂的跡象。
元士都得奉命,每天将正殿從裏到外打掃三遍,每每都要花上三個時辰。
如今這個模樣.......他豈不是得留在這兒清零一整天?
李佑鴻正背對着元士換衣服,聽到他這樣鬼哭狼嚎,蹙眉,道:“你可是在怨本王昨夜太過放肆?”
聞言,元士馬上停止了哀嚎,吞了一口口水。
“不是......奴才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只是淩晨裏王妃離開時,面不見紅、一塵不染,還和平日裏一樣仙氣飄飄的,奴才還以為王爺與王妃只是小酌了一杯。”
元士在心中怒吼: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王爺竟然被王妃給灌醉了,鬧了一整夜,差點沒把正殿給燒了!
李佑鴻側頭,冷冷地朝元士翻了個白眼。
元士見王爺是真生氣了,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到李佑鴻身邊,幫他更衣,“王爺......奴才有一事想和您說。”
為了讓王爺原諒自己,元士決定将昨夜遇見阿靈的事告訴王爺。
事實上,昨夜不是他第一次遇到想沖進正殿、和慎王同歸于盡的阿靈了。
......不過他從來沒有與王爺說過。
李佑鴻聽元士繪聲繪色地把昨夜的事說了個清楚,投在他身上的眼神愈發意味深長,“怪不得本王近日覺得你的性子越來越像阿靈了。”
他一攏外衫,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修長而白皙的手指零活地扣上扣子,“原來你和阿靈厮混了久的緣故。”
元士:“哎呀......甚麽‘厮混’不‘厮混’的,多難聽。”
“先前奴才是覺得,阿靈一個姑娘家,不論多想傷王爺,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元士讪笑了一下,“不過她最近越來越瘋狂了,王爺也要抽空管管才好。”
李佑鴻垂眸,“本王身邊守衛森嚴,她不可能得手。”
元士卻道:“怕只怕阿靈一心想‘救’王妃,不擇手段,鬧出些許風浪來!”
聞言,李佑鴻沉默了些許時候,突然,他那被纖長睫毛遮住的眼珠亮了亮。
“你說......”他眼珠轉過,将目光投到元士身上,“若阿靈一直想給本王顏色,卻屢屢不得手,她會怎麽不擇手段,救挽挽呢?”
與阿靈相處了這些日子,元士摸透了她的性子,不假思索道:“她一定會想辦法把王妃擄出王府的。”
李佑鴻緩慢地眨了一下眼,嘴角揚起一個弧度,“既然你也這麽說,那想來本王的計劃應該不會有問題了。”
元士:“......啊?”
慎王卻不再回應他的話了。
元士看着慎王換好了衣服,才想起正事,忙道:“對了,王妃讓奴才來請王爺去月滿樓用午膳,故而奴才方才才砸門的!”
正在給自己束頭的李佑鴻:“......”
昨夜自己發過的瘋,做過的傻事在腦海中慢慢清晰,李佑鴻有一個不詳的預感。
他怎麽覺得,王妃把他叫到月滿樓,是為了嘲笑他呢?
皇後醒過來的時候,太陽正落下山。
天邊一卷卷火燒似的雲彩,絢麗奪目的顏色在釋放着生命最後的光芒。
她躺在床榻上,只覺得自己好似躺在一團軟綿綿的雲上,身體很輕,輕到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
直到手被一個有溫度的東西觸碰,她才注意到有人來了。
皇後有些費力地側過頭,看向跪在榻邊的人。
他正在給她把脈,面容透着一種說不上的熟悉,察覺到皇後的目光,他擡起頭,回以皇後一個充滿和善笑意的眼神,“娘娘萬安。”
皇後渾濁的雙眸一瞬間睜大,張開嘴,聲音啞得不像話,“溫......遠洲?”
饒是以下跪的姿勢,溫遠洲仍能保持從容不迫的姿态。他的眼神其實算是溫和的,落在皇後眼中卻莫名帶着一絲恐怖,“這麽多年過去了,娘娘還能記得奴才,真是奴才的榮幸。”
他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對皇後驚恐的眼神視若無睹,垂下眼睛,淡淡道:“娘娘的身子很好,即使被囚禁折磨了這些天,又喝錯了藥,還能清醒過來,若好好調養,不愁長命百歲。”
說完這句,他有些遺憾地“啧”了一聲,挑眉,目光中充滿憐憫地看向皇後,“只可惜,您大概是沒有好好調養的機會了呢。”
躺在床榻上的皇後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她的耳邊很模糊,根本不能用心去聽溫遠洲的輕聲細語,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溫遠洲,文兒身邊那個不檢點的小厮,怎麽會出現在大康皇宮之中?怎麽會?!
“陛下的意思,是娘娘不死,就不好把給您喂錯藥的裘含玉論以死罪......”溫遠洲慢條斯理地收好脈枕,合上藥箱,“讓我随意用個藥方,把娘娘舒服地送上路。”
“不過,奴才覺得這樣太殘忍了,您是太子殿下的生母,我怎麽能對您下毒手呢?”
溫遠洲的語氣溫柔得浮誇,盡管面容上帶着濃濃的關心與真誠,卻只教人覺得他做作至極、不懷好意。
皇後看着他,渾濁的眼睛一動也不動,仍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中,絲毫沒有注意到溫遠洲在說些甚麽。
見到皇後這幅樣子,溫遠洲和善的表情一凝,微微揚起頭,眉眼中透出了幾分不屑和.....期待。
“娘娘不必因為我出現在大康皇宮就驚訝至此,接下來我要與您說的事,才夠分量擾亂你的心神呢。”
溫遠洲跪着向前移了兩小步,直到膝蓋碰觸到床榻才停下來。
他幾乎是附在皇後耳邊說道:“娘娘被幽禁這麽多天,一定寂寞極了,今天,就讓奴才好好地跟您聊聊天。”
皇後蹙眉,想要像向旁邊躲閃,卻被溫遠洲強勢地按住了。
“娘娘,您本可以過上很好的一生......您有忠貞至極、深愛着您的丈夫、又兒女雙全,是整個大康地位最尊貴的女人。”溫遠洲說完這些,臉上出現了幾乎瘋狂的惋惜,“奴才真的不懂,您是怎麽敗壞了這麽好的條件,将自己的一生過得這麽慘。”
他漆黑的眼珠轉動,盯着皇後褶皺的皮膚,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微笑,“奴才知道,你一定不同意奴才的說法。娘娘覺得,自己的丈夫明明是個陰沉自私的變态,完全談不上愛你。”
“娘娘覺得,自己被陛下逼着殺害‘嫔妃’,甚至殺掉自己的親妹妹,滿門慘死都是因為陛下那顆想要獨占你的私心。也許此時,您将不幸至極的一生都歸結于太元帝。”
聽着這些話,皇後的手逐漸抓緊被褥,喘息聲逐漸沉重,“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是誰告訴你的?”
溫遠洲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詭異的笑容凝聚在他的嘴角,“奴才知道的不只這些。奴才我甚至知道一些,連娘娘您都不知道的秘辛......”
“老實說,奴才之前對這件是毫不知情,也一直以為娘娘被困在太元帝手中,受盡折磨,實在是可憐得很。”
“直到我近幾日為陛下診脈,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也終于得到了之前的邪方發作得那麽快的原因。”
“娘娘知不知道,這二十多年來,血腥又荒唐的這一盤棋......”溫遠洲看着皇後驚懼的神色,眼中的笑意逐漸加深,“起因其實是陛下對娘娘深沉的愛呢?”
他又靠近了一點,貼在皇後耳邊說了一句話。
躺在鳳榻上的皇後瞳孔瞬間睜大,連呼吸都忘了,整個人僵住。
就好像是一個死不瞑目的屍體。
溫遠洲垂眸,冷笑了一聲。
果然如完顏師叔所說,把皇後送上路,根本不用浪費毒藥。
一句話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剛才家裏斷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