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在我家住了三天後,他家裏才有人打來電話。

“傍晚,他正在做三明治,番茄汁流進指縫裏,他擡起手,我就幫他舔掉。

“他将通話外放了。女人在那邊哭訴,兼以關心他。我知道那是他的母親,雖然我沒見過她。人總是喜歡通過一些聽來的事情,在心理給素未謀面的人做畫像。我也在不經意時想過,他的母親,我想她應該是個豐滿的、風韻十足的,總是塗着正紅色口紅的女人。可是不是的。後來他給我看過她的照片,我也親眼見過她。她和我想象得完全相反。

“她好像有流不完的眼淚。他做着手裏的事,偶爾回她幾句,沒有敷衍,起碼在我聽來,那些話完全算得上得體可靠。

“他母親說,最近我是不打算回去了。家裏現在怎麽樣?你爸……怎麽樣?他把三明治放在盤子裏,推給我,嘴裏說,可能在滿世界找你吧。她哭着,思路卻很清晰,她問:可能是什麽意思?你不在家嗎?他說,我搬出來了。她顯然不太緊張這事兒,順着話問,搬哪裏?

“那時我剛咬了一口三明治,他把它夾得很厚,那一口塞滿了我的嘴,我遲鈍地嚼着,看着他。我什麽也不怕,我只是奇怪他為什麽忽然盯住我。

“他在我對面坐下,手指一點,我就端着盤子跪在桌子下面。我跪趴在地上繼續進食,頭埋得很低,他赤腳輕踩着我的頸項,我感覺到他冰涼的腳趾探進我的後領。

“電話的聲音隔着桌板,悶悶地傳進我耳朵裏。他的母親說話時還有一些喑啞,她有點軟和的不耐,喂,喂?聽得到嗎?問你搬哪裏。

“他的腳趾正緩慢地劃過我的背肌。我聽到他說,老師家裏。”

九年過去了,宋程仰想過自己灰飛煙滅,都沒想過寧清辰還會坐在他的家裏流淚。

他的心在別人那裏是石頭,在寧清辰這裏才是心。

他沒法不痛。

宋程仰收斂着每一個眼神,手卻還是不自覺地擡起來,捂住了胸口,感受着心髒的搏動,像要止住血那樣,可他知道沒有血在流。

寧清辰的淚痕幹在臉上,可他看起來已經恢複如常。他喝了一口手邊的牛奶,從煙盒抖出一根煙,拿在手上,他沒有點。

他毫無預兆地開口:“我知道你現在硬了。”

宋程仰只是沉默着,深深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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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拿過去報複你,折磨你。”寧清辰不在乎他躲閃的樣子,若非那點哭過才有的鼻音,沒人會否認他此刻的沉着,“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麽事,只是因為我想做。”

他把那根玩散的煙放在桌上,靠着椅背說:“除非你不想。”

“跟我試試?沒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身體,對不對?宋老師。”

宋程仰想過,倘若自己此時是站着的,那必定已經跪下了,可他坐着,只能讓整個身子垮在椅子上。

寧清辰更迷人了,他被生活打磨過,渾身都在發光。這是宋程仰不得不承認的事實之一。

而另一個事實才是最重要的——它把宋程仰拴住了好多年。現在,它正拉拽着繩索,讓宋程仰乖乖滾到那個人面前。

宋程仰知道現實要被改變了,他的身體裏有猛獸在沖撞,那是他自己,被囚禁了多年的自己。

從前他一直以為,沒了寧清辰,他遲早會瘋掉的。可他竟然奇跡般地活了下來,像個正常人,還等來了他。

宋程仰從椅子上霍地站起來。他站起來,房間就仿佛變小了。

他一步步走向寧清辰。實際上,他迫不及待地想靠近他。從他們重逢的第一面起,宋程仰就想跪下去吻他的鞋尖,他不敢自渎,卻因為寧清辰遺精。在他知道Cyrus是寧清辰後,他留下了所有快遞盒。他甚至想用他寄來的塗鴉筆在大腿內側寫字,寫那些寧清辰喜歡的話,可他只寫了一筆,都覺得是對寧清辰的侮辱。幾乎每天晚上,他都會站在鏡子前,穿那件寧清辰送給他的白襯衣下跪,赤裸着下身,陰莖直撅撅地、不知廉恥地翹着。

寧清辰看他一向都看得很準,比任何人都準。除了寧清辰,誰也沒罵過他變态,可他确實是個變态,同時他又從未對別人變态過。這說明他的變态是有選擇性的,并且這一點多少年都沒有更改過。

“他的生活節奏很好,因此我們在同居過程中相處得很融洽。

“同居——這個詞聽起來有些狎昵了。可我找不到更貼切的。比如還有一個詞是‘合租’。無論如何,這代表我們之間有點金錢關系,事實上我認為并沒有。他從未分攤過房租,但他會把他所有的零花錢和兼職所得都交給我,而後差使我去買一些我獨居時根本不會用到的東西。他躺在我的床上睡覺,我在床下打地鋪。這些現象都太複雜。太過複雜的關系就該用盡量簡單的詞來表示。所以我說我們是同居。

“另一點要說明的是,或許是由于我總喜歡着墨在一些令我難以忘懷的畫面上,導致了他在這些文字上顯得很輕浮,仿佛一個太過早熟的、妖冶到離奇的男高中生,但事實是他對性非常克制,這是建立在我對性極不克制的前提下的。而最怪誕的是,我早就認可我的性歸他管。他有一百種展現魅力的姿态,我則把所有肮髒的幻想壓在心底。那時我已洞察了自己的私心,我害怕自己把他吓跑,也害怕自己傷害他。

“放學後他很少出去和朋友玩,準時回家。我們習慣了先吃飯,後辦公。同一張桌子,臺燈在他那邊,他坐在對面寫作業,我備我的狗屎課,這個環節不會耗費我太長時間,偶爾空下來時,我會暗自記錄下和他度過的一天。

“先前我已經說過,他做數學題時會留下做題痕跡。通常他做完作業,我都會幫他再看一遍。有時我還會盯着他解題。

“我發現他無論答哪一科都有很相似的習慣。如果用一個抽象點的說法來形容,大概是得體的規矩。這和他在學校的形象很相符,他的滴水不漏一點也不會讓人生厭,很多人喜歡他。這種方法是正确的,有效的。

“他一直很‘規矩’。只有在我們之間,他才會‘不規矩’。

“後來我多次設想過,我是個不可更改的變态,可他或許有極大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正常人。我也想過一死了之,又覺得這樣自顧自的煽情太廉價。我明白活着才是真正的懲罰。

“但那會兒我沒想那麽多,我甚至還沒研究‘規矩不規矩’這個問題。

“我只是告訴他:您很聰明。

“這是确實的,我完全有資格說這句話,不是因為我多麽聰明,而是因為我見過太多蠢貨。”

卧室的床被寧清辰睡亂了。屋裏只開了一盞小燈,昏暗中,宋程仰的手摸過櫃子的縫隙,在某一格找到那捆沒拆過的繩。

寧清辰讓他把那玩意兒扔床上。

宋程仰看見寧清辰活動了一下胳膊,大概覺得身上的衣服太累贅,他拽着一邊袖子,把那件橘色衛衣脫了下來。

他對着飄窗,宋程仰只能看到他的後背,和後背上突起的蝴蝶骨。

寧清辰把衛衣扔在床尾時,動作一頓,像忽然想起什麽,他轉身坐下,叫宋程仰拿那件襯衣給他。

宋程仰當然知道寧清辰指的是什麽,可他沒想到他是要自己穿。

“過來,幫我脫。”

寧清辰朝他揚了揚下巴,垂下眼,視線掃過下身那條牛仔褲。

宋程仰把襯衣遞給他,就單膝跪了下去。他跪得很快,可指尖停在褲扣上時卻遲遲不敢進行下一步動作。

“好新,”寧清辰把白襯衣套在身上,問他,“沒穿過?”

宋程仰小聲地回:“穿過。”

“多少次?”

“大概三四十次。”

寧清辰不置可否地“啧”了一聲。

“只是想起以前沒做過這件事,有點遺憾。”寧清辰從下擺開始扣第一粒紐扣,他漫不經心地緩聲道,“穿着你的襯衣被你幹,第二天再看你穿它去上課,一定很好玩。”

宋程仰兩只手都扒着寧清辰的褲沿,他的各項官能都變得靈敏,可注意力卻很難集中了。他掙紮着解開了那個人的褲扣,手摸在拉鏈上時,感覺到鼓起的那一包,他開始不斷吞咽唾液。他用力地捏住拉鏈頭,卻沒有向下拉。

寧清辰笑他,“有什麽可害羞的?你對着Cyrus不是很騷嗎?叫得那麽浪,像被玩射了。”

宋程仰現在就想撲向他,他想象自己的始祖是怎樣嗜血殘暴地展開掠奪,卻在反應回到身體時醒悟自己被寧清辰永遠鉗制住的這件事。

他仰起頭,沙啞地開口:“不是,是您。”

寧清辰的神情未變,眼睛卻盯着他,“我不喜歡你騙我。”

宋程仰的口吻已接近懇求,“我知道。”

“如果你想象我是Cyrus,我也可以想象你是宋老師吧。”

逆着光,宋程仰什麽也看不清。可他看到寧清辰系襯衫的手指抖了一下。

那樣的語氣,像在讨伐他,可那讨伐輕得像片霧,還未感受就消散了。

他知道他讓寧清辰失望了。他一點也不想寧清辰說這些話。

那個人淡淡道:“咬開。”

宋程仰在酸楚中放棄了那些數不清的思慮,他順從地低下頭,用牙齒叼住拉鏈頭,一點點,一寸寸拉下去。涎液從嘴角落下去,滴在地板上。

他聞到他就要發情。沒有寧清辰時,他從不發情。起初宋程仰覺得奇怪,後來他接受了,這只是世上的諸多怪事之一,沒什麽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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