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陰謀

除夕,新年,從皇宮內苑到尋常百姓家,大大小小的宴席一場接着一場,整座恒都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宴廳,到處都彌漫着酒肉的香氣,人們似乎是要把上一年裏辛苦積攢的東西全部揮霍一空,窮盡喜慶之事,這便是所謂的盛世吧。平日肅穆的議堂也在年初十這天舉辦了一場禮宴,宴請群臣。按禮所有英皇出席的宴會英後也都應當到場,但嬌娥除了除夕夜的同慶宴和初一的迎新宴以外,其餘宴會都以身體不适為由推辭掉了。而英皇卻一場不落的整日流連在各式各樣的宴會當中,觥籌交錯,醉生夢死。

英皇不再踏足辰星殿的事在宮中各處流言紛飛,不過英皇人雖然不來,但他賞賜的東西卻源源不斷的被搬進辰星殿,只一個新年,辰星殿所受的封賞就比別殿一年的還要多,故此也倒沒人敢慢待辰星殿半分。大雪小雪兩位如意每隔幾日便前來辰星殿請安,,雪月姬雖不常來,但卻時常遣宮人送來一些時興的珠花香粉,嬌娥對此也都一一回禮。如此相安無事,只是自除夕那夜之後,嬌娥就在沒未見過春夫人的面,問起來女官回說春夫人本來就在寒霜殿中深居簡出,很少露面。宮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樣,以至于有時候進宮時間短的宮人竟從來沒有見到過春夫人。關于春夫人的話題似乎成為了宮中一個刺激冒險的游戲,因為禁忌反而牽引出更多的好奇。有人說她是被英皇禁足,也有人說她是因為失寵而心灰意冷。除夕夜西苑的一幕不時在嬌娥心中閃現,那座墓園以及春夫人不同尋常的沉默背後,事實的真相想來早已在紛飛的流言中被掩埋。

霜月,在東州已是草長莺飛的時節,可在恒都,舉目仍是一派蕭索氣象。庭院中的花木只有不到半數抽了新芽,整座皇宮到處都是枯敗的景色。西州固然缺水易旱,但聽女官講,這樣幹旱的年景饒國還從未有過。

年關過後嬌娥整日都只能悶在殿裏,聽氈簾後風雪呼嘯,好容易這幾日天氣晴好,殿內的宮人們正午時挑起殿南的氈簾通風透氣。每當這時嬌娥便坐在廊前的陽光裏看着外面的庭院,宮中的花草匠人正忙着栽種新的植被,卻不知為何鮮有成活。

這日嬌娥也像往常一樣在廊前坐着曬太陽,院子裏有幾個宮人正在打掃種花植草留下的泥土。嬌娥看見一個小侍女褐色的發髻上簪着一樣十分好看的珠花,像是一串亮閃閃的流蘇,在陽光下泛出柔和的藍光來。嬌娥好奇的招呼那小侍女過來問她頭發上戴的什麽,女孩跪下來細聲細氣的回答那是她從柔園采來的柔花。世間竟有如此奇特的花朵,嬌娥在東州從未見也從未聽過,她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花,卻不想那小侍女看見嬌娥伸手要摸竟微微的躲了一下,但随即又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态,吓得趕忙叩首稱罪。嬌娥倒不怪她,只是更加好奇問她為何躲閃,女孩解釋說柔花花如其名,開在樹上随風飄舞柔弱無骨,但此花最忌熱,故此花期便只有霜月這乍暖還寒的幾日功夫,因為怕熱,即便是人手掌上的溫度都耐不住,所以采摘此花時須得戴上用冰水浸過的綢紗手套,摘下來的柔花也要放在冰水裏才能保鮮,像這樣簪在頭發上,不消半日就會被太陽曬得枯掉了。

嬌娥聽着覺得有趣,這聞所未聞的奇花她倒是很想去親眼看一看,于是便吩咐下去明天要去柔園賞花。第二天是個多雲微風的好天氣,女官告訴嬌娥清晨正是觀賞柔花的最佳時段,所以一大早嬌娥便從辰星殿出發,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之下步行到柔園去賞花。柔園是宮裏最大的一座花園,上年秋天嬌娥在宮裏到處走動的時候也曾來過這裏,只是那時這偌大的花園當中只有一種銀白色的大樹,枝條光禿禿的,看着比別處更顯荒涼蕭瑟,沒想到春日再來竟會變換成如此美景。

在東州,将軍府上的花園為了保持四季長榮,花匠們精心挑選了各種各樣适合不同季節觀賞的花木來植在一處細心打理,而在這柔園之中卻只種了這柔花一種,花季裏遠遠就能看到大片的流蘇花穗像水波一樣輕輕飄蕩。走在樹下細看,繁茂的花穗幾乎把整座樹冠籠住,陽光偶爾從縫隙中閃過,照在花穗上泛起一片幽魅的藍光。風吹過,滿園的柔花蕩起一陣漣漪,讓人感覺恍若置身仙境一般。

嬌娥聽年長的宮人說柔園的中心本是一片池塘,但卻因為天旱少雨水線逐年下降,幾年前終于幹涸成了一片窪地,不過雖然沒了水,但長在那片窪地裏的柔花樹卻是開的最好,像今年這般幹旱,恐怕也就只有那裏的柔花才是最好看的。一行人緩緩向中心的那片窪地走去,到了那裏一看,眼前的這片柔花果然又添一層水色。嬌娥選了一棵最茂盛的花樹在樹下鋪上氈墊坐下休息,看着眼前花穗飛揚,嬌娥忍不住伸手去夠,只可惜抓住之後柔弱的花穗在指間迅速枯萎成灰,轉眼消散殆盡。嬌娥心中感其傷,便不再去碰它。

“姐姐,姐姐,快來看,這棵樹上的柔花特別美,我要在這采幾朵拿回去給娘看。”

林間忽然傳出一個孩子的清脆聲音,嬌娥起身循聲望去,看見不遠處有個十來歲的男孩正站在一棵柔花樹下,一臉興奮的看着滿樹飛花。他的兩頰邊各有一條對稱的褐色角狀斑紋,嬌娥心下便知這是個皇族的孩子,英皇并無兄弟,那他肯定是英皇的兒子,可英皇的兩個兒子嬌娥都沒見過,不知道這究竟是大皇子傷還是二皇子滿。正在嬌娥思索之間,樹林裏又走出了一個女孩,看樣子要比男孩大上幾歲,她一邊笑着去拉男孩伸向柔花的手,一邊叮囑他別弄傷了柔花讓母親不高興。女孩笑起來的樣子十分溫暖,眼梢的流雲紋與她的母親春夫人別無二致。

“她是春夫人的女兒莊,英皇的長公主。”

身後傳來的話語聲驚得嬌娥猛然回首,繁花間露出一張比花還要嬌豔的面孔,原來是雪月姬。

雪月姬向嬌娥行過一禮,便上前來親熱的拉住嬌娥的手,就好像這半年來她們一向如此親密往來一般。

“妹妹,啊,不,皇後,你看我,這心裏一高興就唐突起來了,您不會見怪才好。”

“哪裏,論年紀資歷我都尚淺,在這宮中我也沒個親人,若姐姐不嫌妹妹粗笨,倒是很想有姐姐來做個伴呢。”嬌娥笑盈盈的反手握住雪月姬的手,今後日子還長,嬌娥心中早有打算。

“怎麽會,妹妹這般年輕貌美,人比花嬌,姐姐不過是癡長幾歲罷了。”

“姐姐說笑了。”

嬌娥就這麽你來我往的和雪月姬寒暄着,另一邊樹下的姐弟卻因為聽見人聲轉過頭來看向這邊,一時之間也不知是該悄悄退下還是上前來請安,正猶豫間林中又走出一位老嬷嬷來,看見兩個孩子呆立一旁忙拉了他們上前給嬌娥和雪月姬行禮。兩個孩子依樣行罷禮,站在一邊仍用好奇地眼光偷偷打量着嬌娥的臉。終于還是傷兒年歲小,禁不住開口向嬌娥問道:

“你為什麽和娘、姐姐,和我們都不一樣呢?”傷指着嬌娥,像是很想伸手去摸一摸她光滑白皙的臉頰。

老嬷嬷趕忙攔下傷伸出來的小手,一邊膽戰心驚的瞧着嬌娥的臉色,生怕傷又說出什麽不敬的話。嬌娥全然不在意,反伸出手去摸了摸傷小臉上的褐色斑紋,回答他說:

“因為我是從很遠很遠的東州過來的,所以和你們不太一樣。”

“那那個東州每個人都是長的和你一樣的?”

“嗯…”嬌娥略一思索,猜不透這孩子究竟想說什麽,“當然,都和我一樣。”

“那東州一定是個很美的地方,才會有那麽多像你一樣這麽美的人。”

嬌娥被傷的話逗得笑出了聲,老嬷嬷也松了口氣。這時雪月姬走上前來,也笑着向傷言道:

“大皇子真會講話,以後長大了也一定會向你父皇一樣,娶個這麽漂亮的妻子回家。”

“滿也要娶漂亮的妻子。”突然一個細細的聲音也插進了談話。

嬌娥循聲看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從雪月姬的裙裾下面鑽出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兩頰邊也生着和傷一樣的角狀斑紋,想必就是雪月姬的兒子,英皇的二皇子滿了。

“滿兒也要娶漂亮的妻子嘛。”滿看衆人看向他,更是鼓足了底氣,絞糖似的纏着母親撒嬌。

雪月姬的臉上閃過一絲愠色,機靈的滿察覺到母親的怒氣急忙閃身又鑽到了傷和莊的身後,還一邊向母親做着鬼臉。傷見雪月姬動怒也有點害怕起來,往莊的身後縮了縮身子,順便抓緊了弟弟的手準備随時溜之大吉。而被兩個男孩子推在前面的莊卻像是護崽的母雞,不慌不忙的又向兩人行過一禮之後開口說道:

“莊兒帶兩位弟弟上那邊去玩,請皇後和雪月姬繼續賞花,就此告退不打擾了。”言畢轉身一手拉起一個男孩就向着樹林的另一邊走去。傷還略有不舍的回頭看了眼他剛才發現的那棵柔花樹,可是馬上又被姐姐和弟弟的說笑聲所吸引,再也不往這邊看了。

“孩子們感情真好。”嬌娥望着他們三個走遠這樣說到。

“也不知道為什麽,滿兒似乎很黏他們姐弟。”雪月姬說這話的口氣像是對這種狀态十分不滿,但她随後又緊接着笑言道,“宮中孩子少,他們能親密相處也是英皇的福氣不是。只是可憐那兩個孩子,春夫人家族發生那樣的大事,真是太不幸了。”

嬌娥聞言不由心念一轉,又拉起雪月姬的手,笑盈盈的對她說道:

“妹妹近日用東州古法制了幾壇金銀花露,不如姐姐随我去辰星殿坐坐,嘗嘗鮮。咱們姐妹正好也說說話,我在這宮裏不久,有許多事情都還想要向姐姐請教呢。”

飛絮宴挑在雪月的第一日舉辦,由雪月姬做東,宴請宮中女眷。按宮制元月初一應該是春夫人的春日宴,但已停辦多年,再下來是大雪小雪兩節氣時的如意宴,不過大雪小雪如意進宮時日尚短,所以多年來飛絮宴一直是宮中女眷相聚的唯一機會,又恰逢春暖花開的雪月,最是适宜宴飲。

每年的飛絮宴英皇都會出席,今年英皇攜英後一同赴宴,故本次飛絮宴準備的極為隆重,僅次于新年的同慶宴。筵席擺在飛絮殿後的留園,留園多植柔柳,春日飛絮也是宮中一景,只不過今年天旱,留園內樹木凋零,勉強抽出新芽的紙條也并無飛絮美景可賞。

筵席上宮樂齊鳴,酒酣正半,二皇子滿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一頭撲進了雪月姬的懷裏,喜滋滋的向母親展示他手裏拿着的一枝幹花。那竟是一枝柔花做成的幹花,嬌娥看見後不禁十分好奇這樣脆弱的柔花是怎麽被制成如此精美的幹花的。英皇也看到了滿兒手上的幹花,忽然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往事,連手中酒杯的酒灑在衣襟上都沒有察覺。英皇揮手讓滿兒過來,問他這花是從哪得來的,滿兒說是莊姐姐送給他玩的,英皇向座下春夫人的席位看去,卻并沒有發現兩個孩子的身影,便着人去把兩個孩子找來赴宴。

很快莊和傷就被宮人帶了過來,立在席下向英皇英後請安。莊已經成年,出落得如花似、玉氣質如蘭,她的發髻上也簪着一枝柔花做成的幹花,襯着眼梢的流雲紋,顯得高貴淡雅。嬌娥看着莊的樣子,不禁又轉過目光去看向春夫人,心裏想着春夫人年輕的時候也必定是這樣的一位美人,可命運捉弄,讓她這如花美眷在深宮中空負紅顏。英皇已有些醉了,見到一雙兒女也只是揮手讓他們下去,莊牽着傷的手去到春夫人身邊坐下,滿見到姐姐哥哥來了,想過去一塊卻被雪月姬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宴席繼續熱鬧的進行,笑語聲此起彼伏,但在嬌娥的感覺裏,身邊的英皇卻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神色愈發黯然。座下首席上,春夫人和兩個孩子在悄悄講着話,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嬌娥還從未見過和孩子們在一起的春夫人這樣溫柔的一面。不遠處的雪月姬也在向這邊看着,但當嬌娥轉過去看她之時,她又急忙避開看向別處。那一日從柔園回來,嬌娥留雪月姬在辰星殿聊了很久,雪月姬似乎很樂意告訴她關于宮中的往事,只是不知她是故意有所隐瞞,還是她也只知道那麽多,關于春夫人的事雪月姬也只表示了惋惜之情,她還說要是能有人勸勸英皇也許會對春夫人有幫助也說不定。

嬌娥對雪月姬的那一番話自有思量,這個女人有着想要達到的目的,卻又不太會隐藏自己的心機,嬌娥雖然年輕,但這點人心還是能看透的。不過雪月姬的話确實給她提了個醒,想要引起英皇的注意也許這就是個契機,只是這一招險棋落子之後嬌娥也許就再無回頭之路,事态何去何從只憑天意,即便如此嬌娥仍決定要去賭一把,只因為嬌娥從一開始就選擇了這條路,路總是要走下去才有意義,止步不前的話便與死去何異。

“皇,”嬌娥起身向英皇一禮道,“臣妾上次偶至西苑,發現苑內雜草遍地,凄涼荒蕪,後來聽聞謹氏一族的遭遇,雖是有罪在先,但念着這兩位懂事可愛皇女皇子,還望皇能夠下旨修繕西苑,将來他們也定會感念天恩,明白您的一片苦心。”

話音剛落,整園的喧嚣突然就靜了下來,只聽見英皇拿起酒壺給自己斟酒的聲響。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似乎根本沒聽見嬌娥的話,仍舊沉浸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思緒當中。座下的春夫人也沒有擡頭,但卻在衣袖下緊緊拉起了兩個孩子的手,顯得心緒不寧。倒是兩個孩子,莊和傷都睜大眼睛看着久未謀面的的父皇,眼神純淨卻又茫然,對于這件突然提及的事情居然還涉及到他們有些害怕。而雪月姬,嬌娥剛講完話就向她那邊投去一瞥,正看到她嘴角溢出的一絲得意笑容。

“莊兒……”良久,英皇輕輕地放下了酒杯,向着莊的方向招了招手,“你過來,父皇有話要問你。”

莊看了一眼母親,便走過去跪在英皇身邊叫了聲“父皇”。

“父皇許久都沒去看你們了,都長成大姑娘了,”英皇伸出手憐惜的撫在女兒的頭上,一邊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父皇還記得你小時候總愛纏着父皇抱着你給你講故事,現在你都長這麽大了,父皇恐怕都抱不動你了吧。”

“父皇,莊兒也記得,小時候父皇常常抱着莊兒,給莊兒唱歌講故事,逗莊兒笑,娘要抱我去睡覺我都拉着您不撒手呢。”莊一邊說着一邊也靠在了英皇的肩上,聲音有些哽咽。

“是啊,那時候莊兒特別黏父皇,父皇也最愛和你們在一起。”英皇講着這些話,思緒放佛又回到了從前,嘴角露出暖暖的笑意來。

“父皇,莊兒現在也喜歡父皇,也想和父皇一起玩,可娘說父皇太忙太累了,總叫我們不要去打擾您,父皇,那以後您要是不忙的時候莊兒能去看你麽?”

“莊兒随時都能來找父皇,父皇看見莊兒就不覺得累了。還有傷兒,滿兒,你們都能來,剛才父皇看見滿兒拿的花,那是你給他的麽?”

“嗯,是我給滿弟弟的,娘說我是姐姐,傷和滿都是我的親弟弟,讓我要好好照顧他們。”莊講到這些話的時候神采飛揚,像個大人一樣充滿自信。

“父皇也希望你們姐弟和睦,那…”英皇的眼神忽然又黯淡下去,“莊兒,你想念別的親人麽?你…想不想你外公和舅舅呢?”

“想…”莊的小臉上也籠上了一層陰雲,“小時候外公和舅舅也總來看莊兒,後來他們不在了,莊兒也想他們,可娘說…”

“她說什麽?”英皇渾身一震,手邊的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也渾然不覺。

“娘說外公和舅舅在另一個世界會過得很好,莊兒還有娘,有弟弟,還有父皇。”莊說到這裏已經是流下淚來。

英皇聞言沉默了許久,好一會才拉着莊站起身來,牽起女兒的小手走到春夫人座旁:

“皇後心懷慈悲,孤就順着皇後的意思,加封謹氏一族,大修西苑,賜名靜安苑,以慰亡靈。”

“皇後,”還未等春夫人謝恩,英皇忽然回身向嬌娥問道,“孤記得曾下旨私下議論此事者重罰,那你又是從哪裏聽聞這件事情的呢?”

嬌娥連忙跪下,俯首稱罪道:“此事是我一人之過,還望皇恕罪。”

“雪月姬!”英皇不理會嬌娥,反而又叫起雪月姬的名字。

“皇,請恕罪啊,是她…她非要問我,我才…才…”雪月姬吓得腿一軟跪在地上慌不擇言。

“國中久旱,雪月姬尤大擺筵席,此為失德,禁足三個月以罰其罪!”英皇言罷拂袖而去。

雪月姬脫力坐在地下站不起身,滿兒吓得抱着她大哭起來,這才驚起一衆宮人趕忙上前來攙扶雪月姬回前殿休息。一時間衆人散去,空蕩蕩的留園只剩下一片狼藉。

嬌娥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跪在地下,手撐着地想站起來卻感覺自己的腿腳酸麻使不上勁,正想招呼宮人過來扶一把的時候,一雙手輕輕地攙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來,還伸手幫她将衣服上的灰塵撣落。

“不敢勞煩春夫人,我自己來就好了。”當看清扶自己起來的人竟然是春夫人時,嬌娥趕忙說道。

春夫人雖然停住手,但卻站在了一邊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嬌娥整理好自己的衣飾,擡頭看見站在一邊的春夫人,正打算上前去跟她告辭離開,卻不想春夫人她突然上前一步向着嬌娥深施一禮道:

“謹言代謹氏一族謝皇後恩德。”

嬌娥一怔,趕忙上前扶起春夫人來道:

“想來你也是知道的,這件事其實也并非我本意,只不過是我和雪月姬各有私心罷了,你用不着對我這樣。”

“無論私心本意,我只是謝你這個人,僅此而已。”說完這些,春夫人又施一禮,便轉身向園外走去。

聽過這些,嬌娥心下的好奇又浮了上來,于是追上前去攔住春夫人向她問道:

“我剛才之所以這麽做全是為了引起皇的注意,不過現在,”嬌娥微微一頓,“我卻是真的很想知道謹氏一族覆滅的真相了,你若是真要謝我,那也得讓我受的明白不是。”

“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皇不是也說過議者重罰,更何況你是個外人,知道這些往事于你何益,你還這麽年輕,今後的日子還長,引起皇注意的法子還多得是,大可不必像今天冒這樣的險。”春夫人拂開嬌娥攔着她的手,淡淡的如此說道,繼續向外走去。

“不,我倒覺得這個險冒得值當,因為我終于還是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皇心裏的那個人,也就是今後我要取代的那個人她究竟是誰,從今日之事看來,這個人卻不是寵愛正盛的雪月姬,而是春夫人你。”

春夫人聞言停住了腳步,但卻并沒有轉過身來,只是冷笑出聲,一字一句的緩緩說道:

“十年前謹氏一族密謀叛國,卻不慎走漏風聲,被英皇于除夕家宴之上縱火盡誅。我是叛臣餘黨,就算他心裏有我也只是仇恨罷了。”

“可他并沒有殺你。”

“他當然不會殺我,因為我就是那個走漏風聲向他告密的人,是我親手把我的族人推到了火堆裏,他就是要留着我,讓我每一天每一刻都記得這個事實,你說這是不是一個報複仇人最好的辦法。”

“可是剛才皇對莊兒她…”

“那是他親生的孩子,莊兒小的時候他們…他們父女倆真的是非常親昵。就算我恨他,但那總歸是我孩子的親生父親,我怎麽能讓孩子恨他們的父親。”

說完這些話,春夫人的肩頭微微顫抖着,好一會她才平複下心緒,換了種口吻繼續對嬌娥說道:

“雪月姬這樣做也都是為了滿兒,你別怪她這次利用了你,其實她人并不壞,只不過她也是個母親,天下的母親都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去做任何事,将來你有了孩子也會明白的,還有,”春夫人忽然轉過身來看着嬌娥的眼睛說道,“我看得出你真實的心意,并非你說的那樣,将來要是到了那一天,如果你我都還活着,我可以幫你離開這個被詛咒的末日之地,只是希望到那個時候我們還來得及。”

春夫人的背影消失在園中小路的盡頭,嬌娥回想着她的話,呢喃着自語道:

“離開?離開這兒我又能回到哪裏去呢?”

嬌娥擡頭去看天,好讓眼淚不那麽容易滑落下來,只是天空不知從何時開始變得一片混沌,似乎有一場風暴正在其中醞釀成型。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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