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夢初醒

申時一刻,戰場之上烽火連天,硝煙彌漫。

直插雲霄的擎山之巅的天幕之中,團團绛紫妖氣在猖獗地盤旋,嗷嗷龍吟吼聲不絕于耳,群兵在一聲聲號令之下,飛馳而來。

殺戮,死亡,将原本平靜的九州大陸染上一層又一層的紅梅血漬。

這一刻,我持劍立于險峻異常的擎山之巅,心情甚是複雜,瞧着硝煙彌漫的側壁上,一個如展翅飛鶴的身影以雷霆之速穿過層層煙霭。這個人,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隐約聽到他劍頭發出的陣陣冷鳴聲。一切,就恍如上古夢境一樣真實。

我緊握夜绫劍,利索地劃破手腕,滴滴滾燙的血珠蜿蜒而下。

耳邊風聲撕裂,我莞爾一笑,縱身一躍,抵着夜绫劍與崆峒印齊齊隕落。妖霧彌漫之中,我隔着飛揚的紅絲帶,驀然回頭看了一眼霧霭中白衣身影。

‘轟隆’一聲。肆虐的妖風瘴氣如被千把鈍刀宰割,在半空翻滾散開。

我閉上眼,只覺毫無力氣,再也不想動彈分毫。茫茫血雨從天而降,破開重重疊疊的污濁妖瘴,在绛紫色的天幕中拉扯出一抹血色的煙霞。

此刻,冷若冰刺的雨滴打在我臉上。冷,徹骨的冷。

我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睜開沉重的睫毛,卻瞧見九天擎山之上,血色的硝煙散去,明朗如鏡。突然眼前的畫面‘啪’的一聲,一瞬即碎。

想來蘇醒後被夢魇纏身的這幾日,時常夢見這樣戰火染天、血灑蒼空的場景,要說是我這顆鳥腦太過活躍也就罷了,我竟然還夢見一襲白衣青年在出戰前為我绾發,真是不可思議得很。常在說我這個症狀,乃是睡了三千年後的思春後遺症。

思你個鬼!

“師父,不好了!一幫男妖帶着兵器強搶民男啦!”常在焦急的嚷嚷聲讓我瘆得慌。這四海八荒無論是神、魔、妖,還是凡間各種生靈一貫都喜歡強搶民女,什麽時候改變口味換成男的了。呃,我睡了三千年,難道就生生錯過了四海八荒新一輪物種性情轉變的戲碼,這口味也忒重了。

我哆嗦一陣,破門而出。

“常在,把話說清楚,他們真的……不搶女的改搶男的了?”

“是呀,師父,你快去看看吧。那幫人兇神惡煞的,揚言說如果你不出來,他們就要把常湛他們齊齊搶過去當男奴。”

Advertisement

“豈有此理!竟然敢欺負本女君的徒弟,看我不把他們剁成肉醬!”

這剛剛一醒遇到這樣的事兒,我免不了生出幾分煩躁,待趕到大殿之時,看到幾個彪悍男妖壓着我幾個清秀的徒弟,便更是憤懑。

我目光很不友善地掃過黑壓壓的人群,在十八位徒弟的簇擁之下,走上殿前的武嶄臺,坐在一張紫檀木椅上,漫不經心地把弄着小八常玄呈上來的茶盞。

臺下虎精翻躍上臺,卻在我面前滾成了一個四腳朝天的烏龜王八蛋,他确實滾得很有技巧,我不禁一笑。

他蹑手蹑腳地站起來,吼道:“你是個什麽東西敢笑老子!”

我抿了一口茶,冷哼一聲:“敢來我潦雲谷撒野,你又是個什麽東西!”他意氣風發地回我:“我不是東西,我是煉妖山……”我找準時機截斷他的話:“哦~确實,你不是個東西。”

“你!”

“本女君做事一向有兩個原則,一是讓人自願接受,二是打到你被迫接受。現在本女君給你們兩個選擇,要麽把他們放了,抱頭滾出潦雲谷。要麽,我親自将你們打殘了,再丢出潦雲谷。”

此狠話一放,虎精欲拔刀而出,然被躍上臺的狼妖一阻:“你就是當年一人挑戰十魔的潦雲谷女君,司蓁?”

我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狼妖大笑道:“原來當年力戰十魔的女君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丫頭,真是可笑!”這一句話委實讓我手中的茶盞一滑,直接隔着五米之遙把他亮蹭蹭的十六顆牙全部打碎。

唔,沒想到,滑得還挺遠。

“臭丫頭!今日我就把你大卸八塊!”狼妖拿出卡在嘴裏的茶盞,憤憤地拔刀沖過來,我翻過半空揪住他幾根頭發甩下臺去,引得臺下一片嘩然。

我拂袖看着臺下叫抓抓的他:“怎麽樣,我的徒弟你們是放,還是不放?”

幾個小妖面面相觑,在狼妖的命令下亮出閃刀,我一看忒興奮。想來我睡了三千多年,近幾日醒來這渾身上下酥麻得很,正想打打架松松我多年未動的身子骨。這一激動,便将數十位小妖折成球卷成一坨扔下了臺。

我拍了拍手:“還要來嗎?”

誠然這幫小妖很懂得識時務為俊傑的道理,連連慌忙道了幾聲不。我見狀甚是欣悅便回身坐下,豈料耳邊‘呲’的一聲倏地響起,我驀然回頭一看,一把鋼刀已在我背後一寸之處斷成八節,碎落于地。

半空中飄落下一個白衣冷峻的青年,待我從驚愕中回歸,他已一掌打得暗算我的狼妖血濺三尺。

明媚日光下,青年施施然地扶起水袖,低沉倨傲的聲音冷冷而出:“本君的女人,你也敢暗算。”

我木楞地看着這位霸氣青年,覺得他雖長着一張冷俊娘炮臉,但舉手投足之間,俨然有一副帝王的桀骜冷漠。

啧啧,不錯。可他,究竟是誰?

然,正在神思,常在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拽着我:“師父,雖然三千年來,為着潦雲谷的生計,我們差不多把您當年打架贏來的小金庫都花光了。可是您出嫁此等大事,我們就算是打家劫舍,賣力賣身也要給您籌備一點像樣的嫁妝的,您怎麽就一聲不吭地嫁了?”說完又哽咽地抹了一把鼻涕。

“……”

這一問,我想起青年剛剛說‘本君的女人’五個字,但什麽女人!我睡了三千年倒是成了你的媳婦,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我拂了拂水袖正欲回上一句,青年卻毫不留情地将我的話語掐斷在喉嚨。

“聽說,你司蓁女君向來有一個規矩,若打贏你,你一切悉聽尊便,若被你打贏則任你處置。對不對?”

我道了一聲對。

白衣青年冰雕似的唇角掠起一個桀骜的弧度,利落地施展出一道光。電光火石之中,他反手掠過我發絲之上。一瞬之間,我發尾于半空一松,我猝不及防點地而落。

日光灼灼間,一條紅絲已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

我本不愛绾發,正式隆重場合只得是用紅絲帶束一束。聽常在他們說我這條紅絲帶好像還挺有歷史,自我三千年前滾成一團紅球,落在潦雲谷的月牙泉邊時便一直帶着,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整整三千年。

唔,這條紅絲帶竟然是個古董,真是稀奇,到現在還沒腐爛,他們都覺得一定挺值錢。

常在說一度想拿着我的紅絲帶去典當,以此來維持我足下七十二個山頭的生計,但曉得我一向吝啬,遂不敢輕易動用,也怕我醒來後再度把他們踹得連娘都不認得。

魔怔歸來,我望着青年手中飛揚的紅絲帶問道:“你是何人?”

“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青年古水無波的眸眼中帶着幾分期許,幾分疑惑,令我心裏一股莫名的怪感湧現。

我怔了怔,不知他所言何意,冷漠道:“廢話少說,還我發帶!”

白衣青年笑了笑,眸裏的愁苦一閃而過:“這條紅絲帶,待你重新喜歡上我時,我自會還你。你若不服,今晚我們便在潦雲谷外的碧雲池一戰,屆時,打贏了我,你自可拿回去。”話畢,他憑空化光而去,容不得任何人半分阻攔,已消失在衆人面前。

他究竟是誰?為什麽,我會隐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錯覺。思來想去,沒琢磨出一個緣由,我想可能也只是紅塵魔障中的一種錯覺罷了。

常在看着站在原地許久的我,十分疑惑:“師父,走遠了。”

“我知道。”

“那,師父您還站在那做什麽?”

“我腰閃了。”

“……”

果然三千年不活動,一激動,這老腰就受不住折騰,可常在不愧我的大弟子,谷中萬年的金字藥神招牌,什麽傷筋斷骨跌傷扭傷的找他準沒錯。因着我年少時皮癢提劍找人單挑,雖從未敗過,但當單挑遇上群毆,受傷則是不可避免的,所以當年我收第一名的弟子,除了有仙根靈骨,還有一個必備要求,那就是一定要會醫術。

誠然,常在過關了,成為我四萬歲時收的第一個徒弟,也是我最得意的一個徒弟。

當年,我十分疑惑他和餘下弟子為何不懼我這天煞命格,捧着一顆拜師的拳拳心,跪倒在我面前非要認我當師父不可。

後來我才曉得仙靈一族乃介于精靈與神仙之間的生靈,即使比不得天族仙人,可這知恩圖報的名聲卻是響當當的。要是誰救了他們,他們便生死相随,無論怎樣反正就是一死腦筋的認定,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四萬歲時喜歡上仙靈山找人單挑,就在那一天,我救了這三十六個兔崽子。

當是時,我一路悠閑地吹着小哨上山,一個髒了吧唧的算卦狐貍老頭向我揮了揮手:“如花,今天你有事兒!”

先別說他那尖得可以戳死人的下巴引我反感,就他這個亂稱呼人的陋習我就想揍他一頓,更別提他一開場就咒我有事了。不過甭提他有啥陰謀,我姑且聽聽他能說出什麽來,若是能說出一朵花來,我就考慮不把他打成一朵花。

我抖了抖袖口:“何事?”

老頭摸着胡子,眼神從我腳趾頭一直過濾到我頭皮,忽而大驚:“如花今日眉宇泛紅、雙眼溢彩、精神抖擻,想是姻緣命格當中桃花開得旺盛,依我看來,今日必有風流韻事發生在如花身上!”

這話說得極貼我一顆鳥心,不過這老頭騙人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天煞孤星的司蓁女君,命主孤煞、桃花甚少,偶爾生出兩三朵也被我踩死了,哪裏來的風流韻事。

我支着手臂聽他繼續扯。

“如花,桃花朵朵開誠然是個好事兒,但如果人太多争鬥也就多,爾虞我詐的男人心怕你一個人承受不了。”他邊說邊掏出一顆鳥屎大的藥丸:“所以我将此丹贈你,望你能化解恩仇,得享齊人之福,生個七八胎的比母豬還要厲害,還有還有。”

我掐斷老頭的話:“謝謝呀,我不需要。”

老頭拿着鳥屎激動道:“不要帶情緒嘛~你聽我說,此藥丸乃上古真神長蘇所有,我通過特殊渠道才得來的,今日與你有緣,便贈送你一顆,保管讓你在狂風巨浪中花開不敗。”

我袖口中的夜绫劍再也忍不住他如此貶低我的智商,橫了過去。

他雙手發抖,語音發顫:“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我隐隐一笑:“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吸了一口氣,一個字不帶抖:“我乃當年七星移位空降人世、天煞孤星、六親緣薄、命主孤獨被長蘇真神拎回潦雲谷的女君,司蓁!”

老頭兩眼突出,吓暈了。

事情過後,我從他兜裏救下了三十六個被禍害的仙靈,把這妄圖以丹藥奪人靈氣的狐貍老頭揍扁了。完事之後,我揮揮袖口準備走人,怎知面前的三十六個小兔崽子扯着我的衣角齊齊跪下,求我大發慈悲收入門下。

總之,當年大抵是我腦門被夾壞,所以老天爺讓我白白撿了三十六個徒弟。真是不錯。

人老了,就是愛回憶,我嘆了一口氣從昔日往事中抽身而出,常在依舊在神神叨叨。雖然說他把潦雲谷大小事務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我是很滿意,然就是太羅嗦,惹得我老想揍他。這不,手一癢,拳頭便握起,可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的小七常羽阻止了我:“師父!師父!”

我思忖着,難不成那幫不怕死的又折回來,遂驀然起身:“來,抄家夥!”

門外一襲白衣的儒雅青年負手而來,目光暗淡,神色凝重。我愣了愣,不大真切的白影在烈日下漸漸出現一個清晰的輪廓。

長蘇。

“你終于回來了,那老頭沒把你灌醉留個三四五天,真是稀奇。”平日裏要是我這般說話,他多半會朝我笑笑回個一兩句,今日卻只是沉沉地嗯了一聲,然後蹙眉回屋。

他這一番到三十三重天探望老友北鬥天樞星君,委實有點不大對勁。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這是第二章~~喜歡不~~二孟來更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