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蠻荒之境
魔界一戰之後,我将七蕊穩妥地交到七嫂手上。
之後,我本欲直接拂袖走人,豈料我們三人卻瞬間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往回拉。我木然轉頭,瞧見雷諾浮立于雲頭,手中拿着個破魔壺,冷笑道:“今日你司蓁別想走!”
這一怒喝激得我呵呵一笑:“就憑你也想攔住我!做夢!”話畢,我化出一個光障把七嫂和丫頭兩人安全送走。
想來,終歸今日之果,乃昨日之因。
當年,在我和雷諾的那一筆陳年舊賬中,無疑是我害他在魔族将士面前失了顏面,今日他懷恨想要報複于我,那也是理所應當,可這事終究與旁人無關。誠然,今日便該是我司蓁一力承擔之時了!
神思至此,風聲撕裂,雲騰翻滾,我眼前倏地一黑。
雷諾在外道了一句:“聽過上古之時,遺留在蠻荒裏的那些嗜血老魔沒?今日我倒是要看看,是你司蓁女君厲害,還是他們厲害!”
耳邊奸詐的笑聲不絕,我腦門一疼,便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之時,是在蠻荒之中,目光所及之處,黃沙漫天、寸草不生、濁氣蔓延、巨獸咆哮、群魔亂舞。
我曾聽長蘇提及過這個地方的歷史。說的是上古之帝鳳歌女神在治理蒼穹的時候頗有一手,上古的幾次神魔紛争,她都從容處之,一一化解。就拿那些執迷不悟妄圖掀起紛亂的上古老魔來說,她更是采取鐵腕手段,将其一劍封印于蠻荒之中。
正當我思緒飄遠之時,漫天群魔紛沓而來。
一只帶着上古怨氣的領頭四腳巨獸俯視着我,目光熾熱,垂涎不已:“美味,美味,雖然瘦少了點,但琢磨着還能吃點的。”
我抵着夜绫劍站起:“你是多久沒吃東西!”
四腳巨獸蒼茫的眸色悠遠,聲音沙啞:“很久了,吾已記不得是多久了,自從鳳歌女神把我們封印在此,我們就再無一日可以飽食!”它望了望周邊的兄弟:“老二,老三,這丫頭身子歸吾,頭和四肢你們便拿去分!就這麽決定了!”
這忒不禮貌的行徑激得我一怒:“喂,我都還沒同意,你就商量着怎麽分我,太沒禮貌了吧!”
旁側的另兩只巨獸大笑道:“這丫頭太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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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你大爺!我持劍騰空而起:“想吃我,先打贏我!”
“就你!”三只四腳巨獸相視一笑,周圍蠢蠢欲動的群魔也跟着哄鬧嘲笑起來。在這個節骨眼上,我靈臺一激,橫出一劍,将周遭巨獸震開三米之遠。
領頭四腳巨獸被我的反抗引得十分憤怒,遂自漫天黃沙之中爬起:“小丫頭,不自量力!還敢反抗!”語罷,它鋒利如刀的爪子随即拌着滾滾濁氣橫了過來。
我踮腳一躍,發出萬丈劍光,霎時,蠻荒黃土之上,血流遍地。
這個時候,我這樣想,倘若我能在臨死之前,親身體驗一回什麽叫做亂世殺敵、血流漂杵也委實不錯。思忖歸來,空中一個巨爪打橫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頓時全身劇痛,動彈不得。
“丫頭,玩夠了,到吾出手了。”
領頭巨獸俯下身子,張開血盆大口,我緩緩閉上眼,這回我司蓁真的玩完了。我曾聽說人在臨死前,能看到的生命之中最重要的東西,以前我認為說這話的人忒放屁。人死了,兩眼一閉,兩腿一蹬,便什麽都沒有,哪裏還有什麽東西可以看到。
然,我閉上眼,黑暗之中,卻看到了一個青年。他身穿素白長袍,發如黑墨,眼如辰星,眉若冰山,是我喜歡的人,重止娘炮。
臨死前的最後一點執念,只是因為我曾是那樣地喜歡過他。
‘轟’的一聲巨響震天動地,我猛然睜開眼睛,看見一身白袍的重止以劍橫卡在巨獸唾液滿布的大口之中。
我心中一驚:“你怎麽來了?”
重止回頭望我,眸色沉沉:“如若不是你七嫂告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個人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還記不記得在潦雲谷中,你對我說過什麽?你說你會永遠陪着我。難道,這些都是不作數的?”他這三個問,令我心中湧起一陣寒意。
有些承諾,不是我不想履行,而是由不得我去履行。
領頭恐龍一陣咆哮怒吼,鋒利的前爪揮了過來。
“小心!”
千鈞一發之際,重止抽回長劍,于半空中與群魔厮殺。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殺敵時的模樣,原來是這個模樣,冷眸淡漠、眉宇微蹙、殺伐果斷、銳不可擋。
我怔了怔,持劍而上,卻未曾想到發狂的三只巨獸轉回頭向我伸出巨爪。
狂風凜冽之間,重止如一道白色閃電橫在我面前,‘呲’的一聲,巨獸的鋒利爪子如三把鋼刀一樣刺進了他的胸膛。
“娘炮!”
他的血噴薄而出,濺在我的臉上,令我心頭一顫,而重止卻始終微微淺笑,蒼白的唇片輕輕掀動:“我說過,對你,我以後都不會……不會來不及。”話語沉沉落下,他漆黑的雙目徐徐阖上,身子随着漫天落石墜落而下。
這一瞬,就好像是所有的日光都被漫無邊際的黑夜吞噬一般,讓我心中的恐懼蔓延不斷。
此時,我這樣想,若他死了,我便要這整個洪荒群魔陪葬!
風聲撕裂中,我伸手用盡全身氣力抱着他,看着他蒼白的一張臉,我心中一涼,回身便砍斷了向我橫來的巨獸前爪。剎那間,也不曉得是哪裏來的力量,我的身子竟然發出異樣的烈焰紅光,将整個蠻荒地淵映得像血一樣通紅。
濁濁蠻荒之上,我抱着重止于半空中浮立,恍如君王臨世一般,俯瞰一切。
群魔惶恐地跪下,領頭的恐龍更是忍着前爪被我砍斷的劇痛撲通跪下:“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饒命呀饒命呀!”
我不曉得它們說的什麽,只是看着重止毫無生息的一張臉,便急急地拂了拂袖口,凝起體內那一股不知從何而生的殘念,破開蠻荒的大門,扶着重止一路飛奔。
一路之上,大雨磅礴。
重止的臉色越發蒼白,我曉得勉強騰雲趕路只會讓他的傷勢加重,遂把他拖進一個山洞之中,但看着他氣息微弱的樣子,我那不争氣的眼淚就止也止不住流了一臉。
然,我曉得要讓重止傷勢痊愈并不是什麽難事。
這天上地下的唯獨長蘇同我說過,以神族之人的內丹療傷最是有神效,不過內丹終究我們神仙的命根子,若随意将內丹取出,輕則走火入魔,重則魂飛魄散。但這個情況卻是個什麽随便,他若死了,我想我也拿刀抹脖子算了。
這便将內丹湧出,給重止療傷。
連着兩日,他蒼白的一張臉終于有些生息,我一顆鳥心喜得不能再喜,故而連夜以內丹為他療傷,巴望着他快點醒過來。
第三個夜裏,重止漆黑的睫毛微微顫動,我曉得他馬上就要醒了。
這一激動,則再也支撐不住,湧出一口血來,暈了過去。再度醒來之時,第一眼便能看到他,我覺得很圓滿。
我摟住重止的脖子,淚水落了下來:“娘炮,你終于醒了。”
重止安撫地拍了拍我的後腦勺:“司蓁,你這樣救我,你有可能會死。”
我當然曉得,只是當時我實在毫無辦法,除了拿命去賭一賭之外,也別無他法了。我把重止摟得更緊:“那時候,我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傻瓜,怎麽會?我不會丢下你的。”重止擡起右手摩挲着我的眼淚,輕聲對我說:“司蓁,答應我,留在我的身邊,一步都不要離開。”
我壓住哽咽聲:“可我就只能活三個多月,如果三個月之後,我留你一個人孤孤單單,那是小女人行徑。我認為若是真心為喜歡的人好,便不能讓他彌足深陷之後撒手歸西。”
重止握住我的手:“司蓁,來不及了,我早就已經深陷了。”
我心中一驚一喜,但卻不由地泛起一種哀傷:“可是倘若要你親眼看着我死在你懷中,這豈不是一件更加難過的事嗎?”
他的音色硬了起來,我聽得出有些不滿:“你以為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我就不會難過?司蓁,你錯了,來不及永遠比能夠預知的面對更加令人難過。倘若你真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遠遠比死在我懷中更會令我難過。”
我終究是錯了。
以前我總想着我的離開或許對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但事實卻非如此,重止的事兒告訴我,不努力而放棄是一種罪孽,而我生來便是一個罪孽,萬不能再活着時候造就另一個罪孽。
洞外拂進一陣冷風,刺得人心發寒,重止環抱住我,用光潔的下颌抵着我的額角。
“司蓁,我一個男人,還不至于讓自己的女人擔心生死之事。只要有我在,你就不會只剩下三個月。只是你現在能為我做的,就是好好呆在我身邊。其餘都交給我,縱使天命難以更改,我也要為你逆天一次!”此話一落,我喉嚨澀得要緊,這便将頭深埋進他胸膛之中。
此刻,仿佛就像是被漫天繁星包圍一般,溫暖踏實。
回想起這一段情愛,一直都是我欲控不自控,欲放舍不下的情緒。起初對重止生出幾分愛慕之時,因着缺一根筋的腦門不大懂得,最後曉得自己真真喜歡上他時,又因束了五萬年的薄情命格不得不壓着一顆真心,可如今走着一遭,我卻是死都不能放手了。
山洞外的冷風已停歇,一縷月光如流水一般傾灑而入,洞壁邊被月光裹着的幽幽碧草仰着頭,似乎像有一種迎接新生的盎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