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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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倪曉錦的話後,倪曉嘯沉默許久方才隐忍地問了一聲:“為什麽?”

“他有孩子了。”倪曉錦在黑暗中垂下頭,發顫的聲音顯得很無力:“他有孩子了,哥,我們總不能,讓一個孩子也憑白無故地跟着他一起承受這些懲罰吧?”

倪曉嘯卻是冷冷一笑:“你不用操那個心,這是我早就跟你說過的。”

“可是……”

“他們當年殺死父親的時候,有可憐過我們嗎?有想過我們也是孩子嗎?”倪曉嘯憤憤地脫口而出,一時間心髒又是一陣劇痛,他将手按上胸口,手心裏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裏沉痛而雜亂的跳動,往事至今依舊歷歷在目,一時一刻也不曾忘記過,這胸口的痛,有多少與父親的相似,這血液裏的仇恨就有多少的堅不可摧,想到這兒,倪曉嘯面上那雙黑洞洞亮閃閃的眼睛便越發射出狠厲凄絕的寒光:“曉錦,說這麽多,難不成,你是真的愛上那個家夥了吧?”

這句話過後,便是換倪曉錦沉默了。

胸口因此越發地刺痛起來,倪曉嘯不得不撐着椅背轉過身吃力地坐下來:“曉錦,那個花花公子,從來也沒珍惜過任何一個女人,你這樣送上門去的,他更不會在乎,所以,聽哥的話,趕快回家來吧。”

“哥,如果你停手,我就回來了。”倪曉錦輕聲卻又執拗地回答。

倪曉嘯倦倦地閉上眼睛,開始一圈一圈地揉起胸口,強撐精神回答了一句:“那,你先回來……”

倪曉錦擰起眉,隔了好半晌才最終又爆出一句:“哥哥這麽殘忍,又跟當初那些殺了爸爸的人有什麽區別!!”吼完,便立刻挂斷了電話。

嘟嘟嘟……電話裏剩下一串忙音,倪曉嘯蹙起眉頭,砰的一聲放下手機,咬牙費力地伸手摸向衣服內袋,摸了半天才掏出藥瓶倒出一顆藥片放進了口裏。

沈再橋,我會讓你為我的小寶付出更為慘痛的代價的!

※ ※ ※ ※ ※ ※ ※

倪曉錦挂完電話,仍是氣憤難平,又兀自咬牙切齒了一番,直到竈上的水壺發出了警笛聲這才有所頓悟。

端着開水走進沈再橋的卧室,發現他還是跟剛剛那樣老樣子蜷着身子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放下托盤輕聲喚他:“大叔,大叔,起來吃藥吧……”可是手剛一碰上他的手臂,就發現手心一片濕涼,她大驚,立刻俯身細看,這才發現到他不知什麽時候已出了一身的冷汗,硬是将整件襯衫弄到全濕了,倪曉錦只覺得心口一疼,差點就一口氣喘不上來:“大叔,你怎麽樣?胃裏還是很疼嗎?那我們先起來吃點藥好不好?”

沈再橋應不出話。

是的,的确,胃很疼,疼得像是火燒,疼得像是刀絞,但是,這能比得上心疼嗎?無論他怎麽想,也覺得不能将當年的那一幕慘狀跟小童講啊,就連身為大人的沈再橋也覺得是那麽難以承受的事,她姚佳如怎麽就可以那麽殘忍地跟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孩子講呢?小童,小童……以她那樣的一個小小的腦瓜子,要如何才能正确地接受,她母親,是因為不堪忍受之前遭遇到的一番難以形容的屈辱而最終選擇了抛下她自殺的路呢?

可是,姚佳如卻說,該說的,她都已經說了,都已經說了……

※ ※ ※ ※ ※ ※ ※

客房。

姚佳如抱着小童坐在床上,将臉緊緊地貼在小童的面頰上。

小童已經安穩入睡,小眉毛小眼睛小嘴巴,個個舒展自如,一付無憂的狀态。

姚佳如低眉看着她,一直看着她,長久地看着她。

許久過後,眼角滑下一顆冰涼的淚珠。

她輕啓薄唇,冷冷地自語了一句:“對不起了,小童。”

然後,她擡頭望向窗外,窗外黑如猛獸。而迎面襲來的燈光,則靜悄悄地照出了她眼底的那一份絕然。

※ ※ ※ ※ ※ ※ ※

“大叔,起來先吃點藥再睡好不好?”而在這一時刻,倪曉錦還蹲在床邊苦苦地勸說。

沈再橋來不及回答,胃裏此時又是一波強烈的絞痛襲來,他全身一顫,修長的五指瞬間抓皺棉被,這利刃翻絞一般的疼痛簡直無邊無際的令人絕望,眼前因此越發地黑暗了,于是底下的心意便也通通跟着涼透了下去。

倪曉錦見狀愈發心痛,一個沖動,俯身輕輕地抱住了他:“大叔,你別這樣,難過的話,你就跟我說說吧,別再這麽硬忍了……”

懷裏的身體,堅硬地一顫,而後,便是僵硬成一團,沈再橋勉強回頭看了倪曉錦一眼,紅着眼眶對她虛弱地說了一句:“我沒事,你休息去吧。”

可倪曉錦卻沒依,還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眨着眼睛嘟着嘴巴說:“大叔難受成這樣,我這個做女朋友的怎麽可以管自己去休息呢!”

知道她這只是在試圖活躍氣氛而已,所以沈再橋還是很努力地配合地一笑:“好了,別開玩笑了,我真沒事,你快去睡吧。”

“大叔……”

沈再橋終于正色,“小寶,聽話。”可是剛說完這句,眼裏就迅速湧上了悲傷的暗流,他定定地看着她,而後伸出手指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慢慢地又說:“之前我也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麽簡單的人,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你父親的那件事,所以,以後不要再跟着我又說是我的女朋友了,大叔配不上你的。”

倪曉錦一下子愣住,雙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沈再橋,一時間,心跳如雷。

沈再橋緊接着又是長長一嘆,将眼睛移開她的臉轉而望向了更加遙遠的不明處,聲音虛飄如霧:“你不回去,你哥不會放過我,你哥不放過我,我就沒辦法保護小童……”

這句話,雖然用的音量不大力度更是不強,卻滿載了石破天驚的巨大能量,猶如一堆沉沉重石般瞬間碾壓過了兩人的心房,無聲而絕望地迸出了一地慘不忍睹的血漿。

原來,如此……倪曉錦漸漸低下頭,原來……如此!在某一刻,他早已做出了選擇。

到底是自己太傻,還是面前這人太過強悍?也許,哥哥說的沒錯,眼前的這個花花公子,從來也沒珍惜過任何一個女人,而像她這樣主動送上門來的,他就更不會在乎了!以她區區一個倪曉錦,對他來說,又算什麽呢?

她擡起下颌,顫着聲小心翼翼地問:“大叔,能再問你一次,你,喜歡我嗎?”

沈再橋轉回頭蹙眉看着她,沒有回答。

“大叔,請回答我,你喜歡我嗎?”倪曉錦緊接着又問了一次,盡管表情倔強,但眼底終究還是濕了上來,湧上了與某人同樣悲傷而絕望的淚光。

可是沈再橋還是無情地沒有回答她,甚而還偏過了頭去不再看着她。

“大叔你為什麽不回答我?大叔你回答我啊,告訴我你喜歡我嗎?從頭到尾,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啊?!!!”倪曉錦失控般地大吼,淚水終于爬滿了一臉,此時,她似乎早已忘記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麽,而只是一味地糾結在于這個令她瘋狂的答案。

可是小寶啊,這樣的愛,叫我們如何承受得起呢?沈再橋絕決般地閉上眼,任由着她發瘋般的哭泣與責問,而底下胃裏那一波接着一波的越加劇烈的絞痛,也已經讓他的神智開始有些昏潰了,不要講什麽喜歡不喜歡了小寶……像我這種人,不但沒資格講感情,也許更加早就該去死了!

後來胃疼整整折騰了一夜,其間不知起身吐了多少次,意識因此也是迷糊的,但是知道小寶一直沒有離開,一直有在身邊照顧他,泡熱水袋,用手按摩,疼得厲害的時候又給他喂藥,沈再橋本來是想叫她別管了去睡吧,但是周身無力,想想這丫頭又是一個倔脾氣,估計也是勸不走的,所以幹脆也就閉眼不管了。

常做的那個夢,依舊老樣子糾纏,而且這次,在那塊獵獵飄動的紅布背後還多了一雙泫然欲泣的幽黑眼眸,眼神裏幽深似海卻又透着點淡淡的憐惜,仿佛有訴不盡的千言萬語與哀怨情仇,就這樣怔怔地看着他,沈再橋揉眼了無數次,最後才恍然記憶起這雙眼睛的主人,而一旦這個答案确定,所有的疼痛便像火山噴發了一般瘋狂肆虐了開來……

但是這樣的折磨也許遠未結束,而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清晨8點20分左右,早間新聞裏報道說昨天傍晚在櫻花河畔發現的一具浮屍經證實是XX醫院心外科的一名周姓醫生,目前警方已介入調查死亡原因。

剛剛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沈再橋正斜斜地靠坐在沙發上,一手搭在胃上,臉色白得駭人,而倪曉錦,則坐在他的旁邊正端着一碗一大早煮好的清粥拿嘴吹涼打算喂他。

當電視屏幕裏最終閃過那具躺在河岸邊民警正在用黑色的包屍袋包裹起來的屍體時,沈再橋一下子就從沙發裏站了起來,雙目圓睜,睫毛閃動,底下的胸口也一下子迅速地鼓脹了起來,卻又半天也看不到扁下去的動作顯然是連氣都不喘了。

過了兩秒鐘,他回頭瞪向倪曉錦,臉上那副震驚與憤怒的表情,一覽無遺。

倪曉錦也是臉色刷白,不知不覺間铛的一聲,湯勺墜入了碗裏!

沈再橋便硬是咬着牙忍了下來只字不說,悶聲擡腳走人。

倪曉錦站起身追過去:“大叔要上哪兒我送你去!!”

沈再橋頓住腳步,難以控制的一陣氣血上湧,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吼出來了:“你TMD少給我貓哭耗子假惺惺!!!”他轉身過來看着倪曉錦時,一雙眼睛已是飛速漲紅:“倪曉錦,我看你是早就知道周建已經被你哥哥殺了,所以才特意等在我身邊好親眼看到我現在這付抓狂的樣子是吧!!!”

Chapter 35

“倪曉錦,我看你是早就知道周建已經被你哥哥殺了,所以才特意等在我身邊好親眼看到我現在這付抓狂的樣子是吧!!!”

這話,讓倪曉錦不禁倒吸了一口氣怔在原地,但她卻沒有回話,而只是輕輕地咬住了下唇,就那麽直愣愣地看着沈再橋,手裏端着的滾燙的粥碗,漸漸将她的手燙到了沒有知覺。

“可我之前不是都已經跟你說過了嗎,周建他跟這件事沒有關系的,五年前他沒有參加過那臺手術,為什麽你們還是要殺他為什麽!你們這群沒人性的混蛋!!!”沈再橋大吼着,可是一邊吼着一邊卻猛然間往後踉跄了兩步拿手猛力地插向了胃,情緒太過激動,胃就TMD開始造反,靠!平常就算膝跳反射也沒這麽反應靈敏的!他一邊在心裏罵一邊吸氣調适,可是很快頭也暈了上來,眼前湧過大片大片的星星,靠!于是他又罵,沒吃早飯,所以連低血糖也要來找他了,沈再橋,你還可以再弱一點的,幹脆直接撞豆腐去死算了!!周建……周建你這個笨蛋!你這個笨蛋啊,笨蛋……

他就這樣低着頭不住地在心裏連聲罵着,眼裏漸漸就難以自持地湧上了大灘的洶湧的水意。

“大叔!”一見此狀,倪曉錦便再也忍不住地揪起整張臉沖過去一把扶住了沈再橋的手臂,蹙緊眉端難忍心疼地輕喊:“大叔你不要這麽着急好不好,說不定,有可能那個并不是周醫生呢……”

一掌拍掉了倪曉錦的手,沈再橋擡起他那張越發慘白的臉,眉心郁結,他越發憎惡地看着她:“夠了倪曉錦!這種冠冕堂皇的話你還是不用費心思再說了,現在,我的朋友死了,我這麽難過的樣子你也看到了,夠了嗎?滿意了嗎?享用完了嗎?可以放我走了嗎?現在,我可以請你滾蛋了嗎?”吼完,就皺眉繼續無可奈何地将手抓回胃部抽氣,胃裏此時的翻絞,就像是有千軍萬馬集體在那兒舉槍撕殺似的,馬蹄踏過,刀箭齊飛,血光四濺,冷汗噴淋。

倪曉錦只好靜靜地定在原地,一時間,确實,有些無語以對。

周建死了……那個,真的是周建死了嗎?哥哥,難道你,真的做到了這種地步?

“大叔,什麽都別說了,我先送你去确認一下那具屍體的身份吧,你手不方便,來來去去,總是需要一個司機的。”說完,也不等沈再橋的回應,回頭放下碗就去拿車鑰匙準備出門。

手,卻被一道鐐铐般的掌握制住:“小寶……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他開始不斷地問着為什麽為什麽,一個字一個字都像刀剜入心一般的沉痛深刻,實在讓人難以回應。而這一聲小寶,則更是讓倪曉錦頓覺心尖一顫鼻間酸楚成一團,她回頭看向沈再橋,嘴裏雖然沉默,但眼裏的目光,卻早已不自覺地流洩出了無限滾湧的心疼與不忍,沒有多加猶豫,她上前兩步一把擁住了沈再橋,抿着唇,拿手輕拍他那顫動不止的後背。

懷裏的沈再橋,雖未掙脫卻又始終僵硬着身體像具石塊一樣一動不動,只是因為內心裏某種無法言喻的脆弱與身上那些難忍的疼痛,終究還是讓他有些失控地顫動起了眼睫毛。

但是很快,眼前突然閃過一道雷電般的高光瞬間炸醒了他,這讓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把推開了倪曉錦,跟着就搖晃着身體退開了兩步開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而在這時,門口忽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是佳如,揚着一張驚恐萬狀的臉,對着沈再橋失聲呼救:“再橋,再橋,小童不見了!!”

“什麽!!!”

“小童不見了,不見了!!!”姚佳如還是驚恐萬狀地叫,雙手顫抖地向前探伸着,睜得大大的眼睛裏半點神采都沒有了,只深透着一股巨大的絕望與無助,顯然是剛剛也已經在外面找過一大通并且無果了,眼眶裏又濕又紅的,不斷地無知無覺地往外流着眼淚:“剛剛我帶她去買菜,我正在挑蘿蔔的時候,一轉身,一轉身小童就不見了,我一直找到處找,一邊找一邊叫她的名字,但她一直沒有應我,她不見了再橋,小童不見了……”

沈再橋剛想上前扶住她,誰知姚佳如卻已經雙膝一軟癱坐到了地上,掩面痛哭了起來。

這一牽一扯,難免又一次拉到了肩上的傷,可是沈再橋哪裏顧得了這些:“佳如,佳如,別太擔心,小童可能只是迷路了……”

“不是不是不是的!”姚佳如猛然擡頭,披散的長發中露出了一張幾乎猙獰的臉:“不是迷路,再橋,一定是那夥人幹的,一定是那夥人把小童抓走的!!”

沈再橋聞言一怔,只是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倪曉錦。

這一眼,便又是一次無聲的指認,同時,也是一次再無退路的絕決的轼心。

心碎的感覺沉沉漾開,而這一次,倪曉錦終于選擇了漠然,她抿緊唇,定定地回視沈再橋輕聲地問他:“大叔,你是不是想說,這又是我哥哥幹的?”

一句話反而将滿面怒火的沈再橋頂得個啞口無言。

“再橋?曉錦這話是什麽意思?”姚佳如停住哭泣擡頭問他,一雙手深深地掐入沈再橋手臂的肉裏。

沈再橋卻是僵住,像是難以開口。

“我是倪伍陽的女兒。”反倒是倪曉錦坦坦蕩蕩地開口了,眼底一片澄澈的絕然,一絲畏懼都沒有,只是……在望向沈再橋時,那眼神裏多少還是帶有一些悲戚的,一股冰涼徹骨的悲戚,足以凍透整顆心的悲戚。也許,這就是我們的結局了我親愛的大叔,她在心裏說。

姚佳如一下子從地上跳躍而起,一把抓住了倪曉錦的衣領,瞪大眼睛抖抖簌簌地質問她:“那你快告訴我,你們把小童抓到哪裏去了,你們想對她怎麽樣?你們會殺一個小孩子嗎?可是小童是無辜的,她是無辜的,我求求你們放過她吧!!放過她吧!!!”姚佳如就這樣連聲祈求着悲鳴着手裏的力度不斷地加大着,倪曉錦的喉嚨漸漸就被她扼得難以呼吸了起來,可當她幾乎是求助般地看向沈再橋時,卻發現他是低着頭的,竟連看都沒有看她!

于是倪曉錦就只好将眼裏的那些悲戚通通變成了更加冰冷的冰刃:“那,就要看你們大人的表現如何了!”

“那,就要看你們大人的表現如何了!”這一聲過後,全場寂靜。

姚佳如不再哭泣,睜大雙眼驚恐地看着倪曉錦,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怪物。

而沈再橋,這時也終于擡頭看向了她。

可是不出意料的,他此時的目光,當然是早已找不到過去的那些寵溺、關愛還有疼惜,而通通變成了如此咄咄逼人的森冷寒意!

只用這一句,就可将一切分崩瓦解徹底決裂。

已無退路。

只是……即使是這一份恩斷情絕,說不定也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已罷!

想到這裏,倪曉錦不禁又心碎了一分,再想了想,最終還是覺得是自己太過愚蠢了,才會以為帥大叔真的會如自己期許的那般愛上自己。

定下這份心之後,倪曉錦再無二話,擡頭,冷冷地又補上了一句:“你們跟我來。”然後,拿上車鑰匙,親自開車送沈再橋和姚佳如去找倪曉嘯。

一路上,倪曉錦始終無話,只将目光盯牢馬路,狀似非常認真地開車,臉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少見的清冷絕決,像是壯士赴死一般義無反顧,再沒有了任何回轉逃跑的念頭。

坐在副駕座上的沈再橋,再是怎麽憤懑難平,此時,也多少有些被倪曉錦的眼神所震懾。這個女孩,真是太不簡單了,她究竟,是掩藏了多少的秘密靠近了自己的?她究竟,曾經想過要怎麽樣地報複自己?而那些相依相伴的日日夜夜,那些靠在一起的歡聲笑語,究竟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光是想着這一些,沈再橋便覺得自己內心裏的那些絕望便像是更加去往了一個越發幽暗的深處,再也無力拔除。

車開至一幢建在河邊的白色別墅,倪曉錦下車:“到了,跟我進來吧。”

門口有人把門,但是一看到倪曉錦當然是自動放行,只是其中一個卻自暗處折身返入,想來應該是進去通報倪曉嘯了。

跨入客廳,“坐吧。”倪曉錦揚了揚手,讓其它人退下,然後,她朝着樓梯處看了看,仿佛在等待着什麽。

果然,倪曉嘯很快就下樓來了。一看客廳情況,他瞄眼問向倪曉錦:“曉錦,是你的客人?”

倪曉錦瞥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有人說你綁架了一個小女孩,我帶他們來看看。”

“啊?你說什麽?居然有這種事?”可是嘴裏雖這麽問,倪曉嘯卻照舊優雅從容地緩步邁下樓梯,蒼白清冷的臉上一派氣定神閑。

“倪曉嘯!!”沈再橋再也顧不得其它,迅速大吼一聲沖向倪曉嘯,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是男人的就不要來這套假惺惺的表演,快說你到底把小童帶到哪兒去了,你拿她怎麽樣了!!!”

對照起沈再橋的躁狂,他面前的倪曉嘯此時的表情卻是平靜到令人發指。他看着沈再橋,沖他微微啓唇笑了笑。這個笑,因為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下反而顯得更加刻意而又殘酷,就像冰凍的深潭之水一般透着一股令人看不穿的森冷絕望。笑完後他又迅速拉下臉,眼神裏泛上一層嘲弄:“好,你說的,大家都是男人,那咱們就既不表演,也不動手,咱們有話‘好好說’你看怎麽樣?”

一聽這話,沈再橋只好咬了咬牙,恨恨地放開了抓他衣領的手。

“沈再橋,你知道你這樣來找我,是等同于找死嗎?”倪曉嘯一邊故作無意地輕拍着被他捏皺了的襯衫領子,一邊又輕描淡寫地這樣問了一句,跟着,往前走了兩步在沙發中端端地坐了下來,坐定後又潇灑地一揚手,“你們也先坐下說嘛,難得上我們家作客,這樣站着多顯得我們不懂待客之道啊。”這樣說着,倪曉嘯忽然就朝着從剛剛進門開始就一直靜立一旁沒有說話的姚佳如投去了意味深長的一眼。

“倪曉嘯,有什麽事,你沖我來,先把小童放了!!!”可是沈再橋如何坐得下去?一想到小童,他的整顆心都揪成了一團亂麻,完全無心戀戰。

倪曉嘯卻只顧自低着頭漫不經心地整理着袖扣,嘴裏緩慢地吐出像是事不關己的話語:“聽說沈醫生的同事今天早上又死了一個啊……啧啧啧,沒想到這年頭,當醫生的也這麽顧人怨到處勾仇結恨的嗎!嗯,難不成,這又是一次醫患糾紛調解不良的緣故?”

Chapter 36

在所難免,終于還是要談起這個話題了,看來,小童的被綁架,果真就是倪曉嘯一早就有的安排,就只等着他沈再橋主動上門來一個甕中捉鼈了!而且同時,他也帶回了倪曉錦!這也是當初倪曉嘯願意暫時放走他的原因之一。

想到這,沈再橋不禁再次擡頭看了倪曉錦一眼,不料這時的她,卻已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低着頭,不再說話,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将眼調回:“倪曉嘯,你不要這麽嚣張,就算你用盡各種方法掩飾,我早晚也會找出你殺人的證據讓你償命為止!!”

“哈哈哈……”倪曉嘯張狂地笑,目光猶如深海般地望住沈再橋,沉聲吐出的話裏字字如刀:“你們這些醫生殺人都可以找不到任何證據地毀屍滅跡我為什麽不能?”

“你父親的死那只是手術失敗根本就不是醫生的錯而且患者是親自簽了術前同意書的!!”

“那又怎麽樣!!!就算簽了同意書難道就是同意讓你們這些醫生殺了他嗎?!!!”

“手術從來都不是百分之一百的安全哪怕是一場小手術!!!而像你父親那麽大的手術自然風險就更高,我想你父親當時也是已經考慮周全才會簽下那個字的,可如果每個病患都要求所有的手術都必須要成功不成功就得讓醫生償命,那醫生的命還償得過來嗎!!!”

“可是手術不成功就得死嗎?”倪曉嘯吼到将手奮力擊在沙發扶手上。

……

話說到此已是無語,沈再橋搖頭:“關于醫學方面的事,我跟你解釋不清。”

“好!!好一個解釋不清!”倪曉嘯森森冷笑一聲從位子裏站起來,幾步走到沈再橋的面前後就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領将臉逼近他:“的确,醫學方面我是不擅長,但我倒可以跟你解釋解釋其它的事情。”說完,他又突然一把松開掌握,将沈再橋用力地推回到椅子中。

堅硬的木質椅背一下硌到肩上的傷,疼得沈再橋頓時冒出一層冷汗。

房中一時陷入寂靜,倪曉嘯只微微揚了揚手,就有人迅速跑過來遞上了兩張信紙。

他先遞了一張給沈再橋:“請你睜大眼睛仔細看看,看看你所謂的清白高尚的醫生,看看你所謂的只是手術風險的醫療事故,看看你所謂的,好人,究竟都是一些什麽垃圾。”

沈再橋接過來,那張紙,是一張收條。

“本人已收xxx現金五十萬,落款人,張xx,2004年9月。”張xx就是出了交通事故的張醫生的名字。

“什麽意思?”沈再橋擡頭沉聲問他。

倪曉嘯提起嘴角輕蔑的一笑,再把手裏的另一張信紙遞給他。

“今借xxx現金三十萬,誠于一年內本息同還,借款人,丁同,2003年7月。”丁同,是老院長的名字。可老院長什麽時候借過這麽一大筆錢?而且為什麽這借條會在倪曉嘯的手上?

“怎麽,還是不明白嗎?”倪曉嘯還是繼續冷笑,目光已是驟然降至了冰點:“這就是我父親的命價!!!一共八十萬!就這些錢,就可以買到這些人用救死扶傷的名義弄死我爸爸!!而且還是被活生生地開膛破肚而死,到死也不能是個全屍!!!”

“這不可能……”沈再橋一時有些發懵,拿着信紙的手也不禁有些發起抖來:“我當時是親眼目睹的,你父親的心髒,開胸之後就出現了大問題,根本治不了的,而且因為血栓破裂導致了大出血,這也是事前無法預知的,我們當時所有人都盡了最大的努力進行搶救,真的是回天無力,真的是……”

這時,一旁的倪曉錦終于擡頭了,一雙眼睛,承載着滿滿的一汪水意,在這一層煙波浩渺中就像利劍一般破空穿透而來,狠狠地刺在了沈再橋的臉上,身上和心上,劍劍穿心。

原來,這就是他們的恨。

可是,僅憑這兩張白條,就可以說明一切了嗎?沈再橋捏緊了拳,再次陷入無語。

而這時,令誰也沒想到的是,一直靜立一旁的姚佳如卻突然開了口寂寂然地說了一句:“再橋,關于這件事……我可以來證明全部都是真的!”

這是什麽狀況?

一時間,房中的人均都瞠目結舌,卻只除了一人,那就是,倪曉嘯。

沈再橋已是整個人僵在那裏,結結巴巴地就像夢呓般地吐出了一句:“佳如……佳如你?……”

可是一邊的倪曉嘯卻已将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還把手伸給姚佳如:“好,很好,證人來了,來吧姚佳如,快給咱們這位清白高尚的沈大醫生講講,當年的這些劊子手們到底是如何動手殺害我父親的!”

這……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別說是沈再橋了,眼見着倪曉嘯與姚佳如竟然要牽起手來的這一親密舉動,現在就連一旁的倪曉錦也整個人陷入了一層大驚失色中……哥哥居然認識姚佳如?而且看起來好像還是同謀?她不禁瞪大眼睛愣怔怔地望向了倪曉嘯,一絲悲絕與自嘲悄然浮上嘴角:哥哥啊,你究竟還有哪些事是小寶我不知道的?

可是姚佳如卻并沒有将手交給倪曉嘯而只是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回眸,然後就轉臉面向沈再橋:“再橋,你實在是太單純了,當年那場手術,是張醫生和老院長聯手上演的一場好戲,為了那些錢,他們故意裝作手術失敗,又因為怕社團裏的其它人鬧事,所以後來又極力以醫療事故作為掩飾,不過,現在你知道了這一切你也不用太難過,被騙不是因為你傻,而只是因為你太單純太容易相信人了,所以才會被老院長那只老狐貍給騙得團團轉……”

“不,這不可能……不可能的……”沈再橋只是這樣喃喃自語着,目光猶疑不定地看向姚佳如,臉上是一副完全無法置信的表情,樣子,看上去像是要在逃避着什麽,又像是在極力地控制着自己随時都要崩潰出來的雜亂情緒,而底下那只該死的胃,那個平常總是跟着他的情緒走的倒黴胃袋,這時又脆生生地疼了上來,咝……他向前彎了彎腰,幾乎是懊喪般地迅速蹙起眉端隐隐吸氣,略略側轉過身去将手指用力地摳在了椅背上。

看來,這的确就是事情的真相了……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倪曉嘯的複仇計劃就值得原諒了嗎?更何況,更何況周建總是無辜的吧?一想到這兒,沈再橋再次紅起眼眶擡頭:“那周建呢,周建跟這件事是無關的你為什麽還是要殺了他?!!”

“哧!那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多了!”倪曉嘯冷聲一答,表情淡漠地仿若捏死一只螞蟻!而這螞蟻,卻是沈再橋的摯友!

“呼……”一道拳風飄過,一個拼盡全力的左勾拳向着倪曉嘯迎面襲來,不料,卻被他輕巧地躲過了,而且他反應迅速地伸手一架一抓,反而将沈再橋整個人給扣住了,冷眼相望,倪曉嘯再也不笑,冷聲吐出一句:“沈再橋,現在,是時候來清算你我之間的恩怨了。”

未等沈再橋反應,倪曉嘯已經單手扣在了沈再橋的右肩上,“跟我來吧,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小童,聽說,那個小童是你剛剛認回不久的寶貝女兒是不是?哼!沒想到你這種花花公子居然也會有女人肯為你生孩子!!”說這些話的時候,倪曉嘯的眼底越發彌漫開一種妖邪迷惑的複雜情緒,而後,他竟又暗暗地朝着沈再橋的肩傷上死命地一摳,甚而居然是欣賞般地看着沈再橋在他的面前痛出了一頭的冷汗,唇邊再次浮出森冷的笑意。

“等一下。”沒想到沈再橋卻是咬牙忍住:“去之前,我想先問一個問題。”

“說。”倪曉嘯慈悲地付出耐心,卻只因這是給予死囚的最後人道。

得到這個回應,沈再橋将眼調向了後面的姚佳如,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然後緩緩地問向倪曉嘯:“請告訴我,姚佳如,是你的同夥嗎?”

雖然他的眼睛是看着姚佳如,但是這句話,他是問向倪曉嘯的。

如此的顯而易見,他已将自己與姚佳如隔成了楚河漢界的敵對兩方,但,這顯然不是他的選擇。

也是,再深厚的感情,到頭來卻終究不過是一場騙局,現在,就算沈再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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