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山賊

“吳家村裏金、吳兩家是最大的姓,村子早年被衣錦還鄉的大官出資整修過,依山傍水,修得像個小城堡。可惜四年多前,爆發了瘟疫,官府去那邊封村燒屍,我兒子那時候帶着媳婦、孫女和我提前跑了出來,才幸免于難。我們走了好久,最後在這個村子定居下來。一年前,我兒子、媳婦和村裏幾個年輕人一起進城趕集,回來的路上就遇到了山賊,他們劫財又殺人,只有兩個人跑了回來,哎……不提也罷。”

玄七向金老伯打聽吳家村,金老伯拉他在門口石墩上坐下,點了煙鬥,邊抽邊說了起來。

玄七安靜聽着,聽到這裏,開口道,“官府沒有來抓捕山賊嗎?”

“來了,但是這裏山勢複雜,搜捕困難,此事又不能帶來什麽大的業績,官府也不肯多花功夫,後來只是每次有人報案,才例行公事過來看看。”

“……”玄七皺眉,微微握拳,似乎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金老伯接着道,“那吳家村我後來是沒再回去過,只是聽人說,那裏被封鎖了好幾年,現在已經荒無人煙,夜間有人遠遠路過,還能聽到鬼叫的怪聲傳出,恐怕是當年死去的村民,魂魄不散,夜裏出來作祟吧。我說小哥你,要去也趕着白天去,千萬得小心點兒。”

“……”玄七點了下頭,道,“多謝您提醒,在下這就出發了。”說着站了起來。

金老伯也跟着站起來,道,“唉,我是勸你不住。你呀,也不要太把你主人當回事,他對你不好,你也可以對他不好。”

“……”玄七心裏覺得有點對不住沈遙。

金老伯見他不語,又道,“你等一下,我去給你包幾個餅,帶在路上吃。”

沒等玄七答話,便自顧自走向了竈房。

玄七看着金老伯離去的身影,一時沒有挪動目光,直到他感到胸腹燥痛難抑,忍不住伸手捂住嘴,低低悶咳了兩聲。

忽然,腳邊咕嚕嚕滾來了一個竹球,玄七彎腰拾起,走向院中,伸手遞給寧寧。

寧寧仰頭對他眨了眨眼,笑着說,“大哥哥你陪我玩吧。”

玄七一怔,猶豫了一瞬,問,“要怎麽玩?”

寧寧說,“爹平時會颠球給我看,還能用頭頂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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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七慢慢把球拿到身前,眼角餘光瞥到寧寧期待的目光,他把球輕輕一抛,用腿一接一盤,竹球便被他輕松玩轉于腳下身前。

寧寧圍着他拍手,又跳又笑,道,“傳給我,傳給我。”

玄七用足尖把球一勾一挑,将球抛高,低頭一頂,球便停在了他的頭上,他脖子一揚,竹球不疾不緩的飛向寧寧懷裏。

寧寧笑得超級開心,兩手對準用力一拍,竹球被“啪”的一聲打飛出去,躍過籬笆,落在了院子外面。

玄七見狀道,“我去撿。”

他推門出院,忽然耳朵微動——

有人有馬,正向這邊而來,而且,不止一人。

玄七不動聲色的把籬笆門關上,徑直走到竹球旁,彎腰撿球。

馬蹄聲和腳步聲轉過彎道,七八個衣着随意、頭纏布巾、手拿兵器的漢子出現在了村口。

金老伯正好從竈房出來,見狀大喊,“山賊來了,快躲起來!”

“帶寧寧回屋!”玄七對院裏喊道,随手一抛,把竹球一下抛到了金老伯腳下。

而他非但沒有躲起來,反倒往外又走了幾步,擋在進村的路口。

金老伯連喊他幾聲,都不見他回頭,只得先把寧寧拉進屋,鎖好門。他透過門縫向外望,急得直跺腳。

山賊中為首的一人騎在一匹白馬上,他胡子拉碴,腰間別着一把砍刀,其他衆人則跟着他一路跑進村裏,卻被玄七擋了道。

“呦,都說好狗不擋道,偏偏有不怕死的狗自己撞上來。”山賊首領停下馬來,低頭望着玄七,咧嘴對衆人說。

一群人粗魯的大笑了起來,有幾人繞到了玄七的身旁身後,把他圍在了中間。

“你是哪家的小子?知道我們是幹嘛的嗎?”一人舉起腰間大刀,在玄七面前虛晃了幾下。

玄七的眼睛眨也沒眨。

“喂,這小子不會被吓傻了吧,哈哈——”又一個山賊道。

“你們是準備進村搶劫?”玄七突然開口問。

“哦,原來沒有被吓傻啊,”那個山賊道。一幫人仿佛找到了戲弄的樂子,七嘴八舌說了起來——

“不止是搶劫,我們還要殺人,還要搶姑娘,哈哈!”

“誰讓最近進山的兔子越來越少,哥幾個只能親自出來打野。”

“你小子住在哪家?我看就從你家劫起吧。”

“這小子生得還挺俊,我看不如捉回去,老二你不是男女通吃嘛!”

玄七面無表情的站在山賊中間,他雖然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卻立如峭壁之松,一身冷峻氣質逐漸凜冽。

“你們說完了?”玄七問,他暗自聽得又有馬蹄之聲由遠及近,料想應是後續山賊趕到。

他聲音不大,在場每個人卻都聽得一清二楚,幾個山賊忽然不自覺的打了個寒顫,收住了笑聲。

“別和他廢話了,一刀砍了算了。”山賊首領眯眼看向玄七道。

靠近村口的馬蹄聲漸漸明顯,玄七嘴角微挑,目光一沉,雙拳已握,正欲出招,忽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吼一聲傳來——

“誰敢動他?我去你們大爺的!”

話音未落,一騎黑馬急馳而至,馬上之人一襲月白衣衫,衆山賊還未看清來人長相,那人便自馬上飛身而起。

所謂擒賊先擒王,那道身影直取山賊首領,那首領本想抽刀,手還沒碰到腰間,就覺胸口被人橫臂一擊,“砰”的一聲悶響,劇痛難當,頓時仰面跌落馬下。

他騎的白馬受了驚,扭身就跑,馬蹄亂踏,首領吓得在地上連滾數圈,險險逃脫被踩的噩運。

來人身姿飒飒,這時已縱身落在了山賊的包圍圈裏,和玄七相隔數步對望。

玄七瞪大了眼睛,腦中一瞬空白,心湖如被春風用力拂過,震動蕩漾。短短一日沒見,沈遙的下巴冒出了青青的胡渣,一身淡衫風塵仆仆,眼中布滿血絲,卻在看向自己時,綻出了明亮的光彩,似狂喜,卻又有些怒氣和埋怨。

容不得兩人分神,一旁的山賊首領已被手下扶了起來,大喝道,“殺了他倆!”

玄七面色一凜,擡手去破身側砍下的一刀,沈遙卻比他動作更快,身影倏得移動到他旁邊,搶先擋下這刀,他一手擒住對方揮刀的手,就力向後一壓,提腿朝他膝彎狠狠一踹,那山賊重重摔到地上,扔了刀捂着膝蓋“嗷嗷”哀嚎起來。

緊接着,只要玄七想要出手,沈遙必然搶到他前面,這邊一掌拍到山賊面門,把人打得鼻血橫流,那邊一肘撞斷對方肋骨,再又一腳踹趴一個……山賊多是烏合之衆,沈遙也不多用內力,一招一式全憑拳腳功夫,專往打不死人卻讓人劇痛的地方猛揍。他動如流星,衣袂飛揚,圍着玄七翩翩打轉。玄七開始時還忍不住想出手,後來幹脆垂手而立,目光追随着沈遙的身影而動。

轉眼功夫,一衆山賊全被打趴在地,哀嚎一片,動彈不得。

沈遙甩了甩揍疼的手,一步跨到玄七身前,唇角微動,眉頭先是微皺,忽得就眉眼一彎,咧嘴笑了,他張開雙臂,一下把玄七摟在了懷裏。

“還好你沒事,還好……”沈遙一手撫上玄七的頸後,在他耳邊絮絮低語,幾乎和他臉貼着臉,“你知不知道,我真快要吓死了。”他摟得很緊,玄七能感到他胸口呼吸間的起伏,還能感到他的身體在微微發着顫。

玄七僵着身體,他感到自己的心跳也遏制不住的加快起來,身上的傷口其實被勒得發痛,頭腦卻像醉酒一般,有些發飄,頸後被沈遙撫摸的地方,似乎渴望着這種觸感,這感覺陌生而刺激,痛苦而誘人。沈遙的氣息帶着塵土與草木的味道,清晰而溫暖的籠罩着他,如果沈遙的懷抱是江是河,他此刻只想随波逐流。玄七的眸中漾起一絲波紋,他悄悄擡手,想要環上沈遙的腰,就在這時,沈遙像是想起什麽,忽然松開了玄七,玄七趕忙放下手。

沈遙握着他的雙臂上下打量,玄七的臉色從在山莊初見,就一直缺乏血色,現在更是明顯的蒼白,身上顯然穿着別人的衣服,雖不合身,卻幹淨整潔,沈遙問,“你有沒有受傷?是被這村裏的人救了嗎?”

玄七點頭,接着又快速搖頭,“沒有受傷……”,話未說完,就聽身後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

“哇,居然都打倒了!”一幫村民在金老伯的帶領下,跑了過來,他們手持鋤頭、木棍等武器,三三兩兩散開去檢查地上的山賊。

“這是‘毛胡子’?!”一個村民突然大叫起來,衆人一下圍了過去,看到地上躺着的山賊首領,興奮的拍手叫好,“太好了,抓到‘毛胡子’,我們就再也不用怕了!”

“毛胡子”半邊臉腫着,在地上哼哼唧唧。村民拿了粗麻繩,把衆山賊一一捆了,商量着擡去鎮上報官。

金老伯走向玄七問,“小哥,你沒事吧?”

玄七向他搖頭,道了聲“無妨。”

金老伯看了眼他身邊的沈遙,又問,“這位是?”

玄七道,“這便是我家公子,”又對沈遙道,“公子,是這位金老伯今早在河邊救了我。”

沈遙聽到玄七說“我家公子”,覺得有些奇怪,他看向玄七,玄七無甚表情,卻對他快速眨了下眼,沈遙嘴角微翹,趕忙對着金老伯作了個揖,道,“多謝金老伯救了‘我家’玄七。”

玄七扭頭看他,他對着玄七擠了下右眼,玄七微怔,很快側開目光。

“不必謝,不必謝,你們幫村裏抓住了山賊,該我們道謝才對。”金老伯道。

不知怎的,沈遙覺得金老伯雖然嘴上這麽說,看向自己的眼神卻帶着些厭惡。他不由摸了摸臉,心想自己應該不會長得面目可憎吧。

這時,一幫村民圍了過來,對沈、玄二人連連道謝,非要擺了午宴招待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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