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合同藏哪了?”,說話的是站在最中間的一個男人,還順帶狠踹了一腳。
幾聲劇烈的咳嗽,好似咳血一樣。
“...不知道。”
聲音沙啞,語氣裏透着倔強,看來已經被逼問半天了。
“來,把刀給我,我他媽倒要看看是不是吞肚子裏去了?!”
要開膛?
江洺忽然大喊了一聲:“住手!”
言語比理智還要快一步,喊完他自己也愣住了,手裏燃了一半的煙掉在地上,瞬間被雨水澆滅。
那些人齊齊回頭,約摸着五六個,有高有矮,中間那人手裏還有把刀!
“你他媽誰呀?!”
随着一聲呵斥,人群漸漸逼近,他們或許沒看清江洺的臉,但顯然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警服。
“靠!警察!”
“那小子報警了?”
對視幾秒,江洺扯起衣領,裝模作樣地說了句:“隊長,育慧小區C棟,有情況。”
拿刀的男人見狀趕忙發話:“先撤,回去再說!”
剩餘那幾個面面相觑了幾眼,像是在互相征求意見,而眼神交流的結果大概是:“好漢不吃眼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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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行人烏拉烏拉地跑遠了,江洺确定安全後才沖角落裏喊了句:“喂!你怎麽樣?”
“......”
“用不用送你去醫院?”
還是沒聲音。
雨滴拍打着地面一切裸/露的地方,“嘩嘩”的聲音取代了他的沉默。
江洺往前走了幾步,湊到他跟前,蹲下。
藍白相間的顏色即使在夜色下也能分辨得出,校服?江洺皺了皺眉頭,有點懵。
怎麽是個學生?再往上,滿臉血跡順着雨水往下淌,長什麽樣兒基本看不清。
他身子往一側傾斜,眼睛閉着,半張臉隐沒在暗影裏,好像...昏過去了。
江洺單腿跪地從褲兜裏摸出手機打算先叫救護車再報警,可號碼還沒輸完就見手腕搭過來一只手,細長的,慘白的。
“我沒事。”
還是那啞啞的聲音,帶着雨夜的涼意,卻輕緩幹淨了許多。
江洺放下手機,看見他忽然睜開了眼睛。
該怎麽形容那個眼神?就像...就像是黑暗裏閃過的一道寒光,不驚魂,卻驚心。
江洺莫名地抖了一下。
那人又接着問道:“你是警察嗎?”
江洺點點頭,也沒細說自己是警察的哪個分支。
他努力擠出一點兒笑,說了句:“謝謝警察叔叔。”
江洺秒答:“不用謝。”
這三個字好像對全世界的警察來說都是本能的條件反射。
江洺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不去醫院好像不行吧,流這麽多血。”
那人手把着牆根掙紮了兩下,沒起來,江洺趕緊上去扶他,待他站起身江洺才發現他個子竟然比自己還要高半頭,看着一點都不像學生。
“警察叔叔。”,他說話的時候嘴唇貼着江洺的耳邊,呼出的氣息在雨夜裏格外溫熱。
“你好人做到底,帶我去你家簡單洗洗就行。”
江洺愕然,轉頭問他,“你家呢?你家住哪?我送你。”
随着呵笑一聲,他淡淡地說了句:“我沒家。”
他說完斜眼去看江洺,笑聲沒了,嘴角還揚着,潔白的牙齒成了他身上唯一鮮明的東西。
雨好像更大了,他身上的校服已經開始往下滴水。
“叫什麽名字?”
“?”
江洺說:“我得知道你名字,否則我不能帶你去。”
“......陸焜。”
“怎麽寫?”
“陸地的陸,焜耀的焜。”
江洺點點頭,說了聲:“好”
“你真知道?”
“知道。”
陸焜忽然笑了,說:“會寫我名字的人不多。”
這不是嘲笑,江洺聽得出。
他長出一口氣,扯着陸焜的胳膊橫在肩上,說:“像我這麽好心的也很少。”
......
這個城市最普通的小區,最普通的樓房,七樓頂層,就是江洺的家。
上到三樓。
江洺:“诶!你自己也走兩步行嗎?!”
五樓。
江洺:“你有多少斤?150有沒有?”
七樓。
江洺大口大口地喘氣,拿着鑰匙的手都抖了,“你特麽要累死我......”
樓道裏的燈是聲控的,江洺像個神經病一樣,肩上扛個人,還得時不時地吼一嗓子,陸焜一點動靜都沒有,好像又暈過去了。
他是裝的,江洺清楚得很,因為他掏鑰匙的時候陸焜悄然挪開了擋着他褲兜的那只手,江洺心裏暗罵一聲,要不是看在學生的份兒上他真不想獻這個“愛心。”
開鎖進屋,江洺直接把他放到衛生間的浴缸裏,拿下挂在一旁的花灑甩給他,說:“自己沖!”
從一樓抗到七樓,江洺着實是累壞了,他回屋把濕衣服換掉,又随便找了個短袖短褲挂在了衛生間的門把手上,忙完這些江洺趕緊坐下來閉目休息,他想着只歇一會兒的,沒想到卻睡着了。
心寬到這種程度,家裏來了陌生人也能睡着......
嘩嘩的流水聲停止,一雙光着的大腳走出衛生間,踩過的地板上留下一串腳掌樣的水痕。
陸焜繞過木質茶幾也坐到沙發上,額前的碎發還滴着水,順着堅/挺的鼻梁往下淌,他沒顧得擦,手指蜷着碰了下嘴角。
“嘶”地一聲,不輕不重,但多多少少還是疼了。
屋裏很安靜,靜得只有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他環視屋裏,整間房兩室一廳,裝修簡潔,但色調搭配的很好,足以看出主人的品味。
屋裏家具也不多,陽臺一角還擺了一輛山地車和一個滑板。
視線又落回沙發上睡着的那個男人身上。
江洺睡得不是很安穩,畢竟沙發和床沒法比,他偏過頭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卧槽!”
江洺一個激靈站起身,有那麽兩秒竟然愣住了。
陸焜低低地笑了一聲,很輕,像是從鼻腔裏哼出來的。
江洺從他的笑聲裏回過神來,用最快速的方式掃了他一眼,說:“啊,原來你長這樣。”
平心而論,陸焜長得很不錯,如果嘴角和臉上的淤青要是消了的話還會更耐看一點,只是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很特別,江洺一時說不出什麽,他只記得剛才在胡同裏,陸焜睜眼那一瞬,有點讓人不寒而栗。
“我看看你的傷。”
江洺邊說着走過去,擡手掐着陸焜的下巴左搖右晃了兩下,說:“沒什麽大事兒,身上呢,你有沒有覺得哪不舒服?”
“你要看嗎?”
陸焜挑挑眉,兩根手指扯着短袖底邊,好像下一秒就要扯上去。
江洺抿下嘴唇,有些莫名其妙,“我看什麽,你自己感覺不出來嗎?!”
咳咳......貌似讨了沒趣。
陸焜長腿一伸,搭在茶幾上,一臉無謂地看着江洺。
各自都不說話,靜得有點吓人。
江洺轉身蹲下來,從電視櫃的抽屜裏拉出一個小白箱子,上面印着鮮紅的“十”字。
“我這沒醫院那些家夥事兒,給你簡單消下毒吧。”,江洺說着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根鑷子,一瓶碘酒,還有一袋棉棒。
“擡點兒頭。”
江洺把棉棒伸進碘酒裏蘸了幾下,然後照着陸焜的嘴角抹過去,幾下抹完又接着往顴骨的位置畫圈。
“你不是警察。”
陸焜看着江洺,一字一頓地說。
江洺拿棉簽的手頓住了,他靜了靜,回答:“我是。”
陸焜眼睛斜看了旁邊一眼,又轉回來,說:“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公安系統的。”
“你怎麽知道?”
一聲低笑,然後就沒了動靜。
江洺手上用了點兒勁,沙發上那人“嘶”了一聲,随即往後一揚頭,看着江洺說:“你衣服左肩上寫的是司法,不是公安。”
就說上樓的時候你是裝的吧。
這的确比較好辨認,幸虧黑夜給了江洺最好的掩護,如果剛才那幫人也像陸焜一樣眼尖或許就不會走得那麽痛快了。
隔了兩秒,江洺說:“你也不是學生。”
貌似有點兒反擊的意思。
這次換到陸焜發問了,“看得出來嗎?”
江洺別有意味的笑了聲,說:“警察叔叔的眼睛總是比一般人要毒,這個你要相信。”
“說吧,為什麽不讓我報警?!”
江洺把棉棒扔進了茶幾旁的垃圾桶裏,擰緊碘酒的瓶蓋,然後把白箱子歸位,這一系列的動作已經給足了陸焜思考的時間。
“不想說現在就離開!”
這是逐客令,不是商量。
陸焜先是打了個哈欠,然後放松地向後一仰,眼睛半睜半閉地看着江洺,說:“我更喜歡以眼還眼。”
輕飄飄地一句,好似禮尚往來般容易。
以眼還眼?
江洺冷笑一聲,說:“那你和他們有什麽區別?”
區別?陸焜眼睛盯着吊頂外圍的射燈,半響,才回了一句:“不是一路人,這算區別嗎?”
不知為什麽,江洺忽然又想起陸焜那個眼神,他沉了沉嗓子,指着西邊卧室的門說:“你睡客房,明早我七點半要起床上班,你在那之前離開。”
陸焜沒說行還是不行,而是問他:“你不怕我是賊啊?”
江洺嘴角一扯,這問題簡直入了他早就擺好的道上,“無所謂,反正樓下好幾處攝像頭都拍到你了,不想進局子就随便偷,我不攔你。”
江洺說完起身往衛生間走,他想沖個澡就去睡,可是剛邁出兩步就聽見陸焜叫他。
“喂!警察叔叔。”
江洺回頭,“又怎麽了?”
陸焜把手伸進衣服裏,輕拍兩下肚皮,說:“我餓了。”
“......”
江洺雖說沒受傷,但也是淋了雨的,渾身難受得不行,他長出一口氣,看來這哥們是賴上他了,江洺有點後悔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閑事,不過轉念一想還是算了,救都救了,後悔頂屁用。
他照直往洗手間走,丢下兩個字:“等着。”
是人都聽出了不耐煩的情緒,可陸焜卻笑了,他舔舔牙齒,嘴角翹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