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午六點,江洺從單位第一道門禁出來,還沒等換下警服手機就響了。
來電人是:“陳麥”。
江洺看到這名字一激靈,趕忙接起:“喂,麥子。”
“給你十分鐘,麻溜滾過來!”
咆哮聲從電話那頭穿透,江洺狠皺了下眉頭。
“臨時開會......”
“老娘等了你一個小時!”
“馬上到。”
江洺挂斷電話徑直往門外走,他保不準再磨蹭一會兒陳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像上一次他遲到,陳麥就訛了他一個蜜蠟手串,六千多......
吃飯地方離江洺單位很近,走路需要十五分鐘,陳麥把時間卡死在十分鐘,江洺不跑都不行了。
昨晚,他接到陳麥電話的時候差不多淩晨,那時他睡得正香,陳麥一開口江洺就知道她肯定喝酒了,翻來覆去說着同樣的內容,最後江洺答應她明天見面就挂斷了電話。
醉酒的女人完全是另一種生物,陳麥更是變異到徹底,必須對她有求必應,否則一定沒完沒了。
......
在江洺距離餐廳還有一個街口的時候大雨毫無征兆地下起來,他加緊腳步往那趕。
走進餐廳,江洺立馬招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女人,他悄聲把左胸口的警號扯下來塞進了上衣口袋。
“這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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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麥手拿叉子沖江洺揮了兩下,那姿勢好像在瞄準目标。
窗口的位置,江洺不用看就知道,陳麥有幽閉症,而且是間歇性發作,別人都說什麽見光死,她是不見光就會死。
江洺曾經這樣問過陳麥,“你有幽閉症為什麽還要去當空姐?!不怕跳飛機嗎?”
當時陳麥特別無謂地回答:“老娘只要看見外國帥哥就什麽病都沒有了。”
江洺拍拍身上的雨水,大步朝窗口走過去,只是還沒等他坐穩陳麥就開始唠叨,“真是死性不改,回回都遲到,我都約你單位門口了還來晚,那幹脆下次找你之前我去路上劫個色,把我關進去得了!”
嘴上罵着,陳麥還是把桌上的礦泉水甩給了江洺。
江洺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瓶,擡手擦了下嘴角,淡淡地說:“女監在隔壁。”
“你再講一次?!”,陳麥手裏切牛肉的刀都快把盤子割斷了。
“上面開大會,我們開小會,怕你着急我連衣服都沒換就來了。”
江洺說完看了一眼陳麥,她好整以暇地與他對視,眼裏寫滿“編!接着編!”
“你看過幾次我穿警服?”
嗯,這個解釋倒像把陳麥說動了,她收回目光,開始專心對付那塊七分熟的牛排。
“這次回來打算呆多久?”
談話終于被江洺帶上了正軌。
“我跟同事換了兩個航班,加上年假...可以休十五天呢。”
話裏話外都掩飾不住休假的欣喜。
陳麥今年二十六歲,北外英文專業,母親是新疆人,年輕時極美,并将身上最好的基因盡數傳給了自己的女兒,所以陳麥基本上從小美到大。
雖然江洺不這麽認為。
但是見過陳麥的男人都給出了一致的評價,那就是“這女人有毒。”
情花毒。
陳麥大學畢業先是遵從父母之命考了英語教師,可工作沒兩個月她就辭職了,說是生活沒激情,而後考空姐,等考上就滿世界的飛,除了偶爾趕上國內航線,一年正經休假回來的次數不多,可每次回來大多數時間都是和江洺厮混在一起的。
......
西餐廳裏水波一樣的鋼琴曲在流轉,似雨滴打在屋檐的聲音。
江洺全身虛脫般地往後一仰,滿臉生無可戀。
“十五天......”
陳麥知道江洺什麽意思,她抛過去一個媚眼,故作嬌嗔地說:“這半個月就還請江警官多多關照啦!”
江洺手一橫,做了個抹脖的動作,“哪位仁兄現在要是能給我一刀,江某感激不盡!”
陳麥笑笑,露出标準的八顆白牙齒,問:“你最近怎麽樣啊?”
“我?”,江洺挑挑眉,“和以前一樣,上班下班值班,沒事兒的時候也跟着犯人到大院裏曬曬太陽,他們放風,我,放空......”
“升官了沒?”
他倆還真是會互戳痛處......
江洺哼笑一聲,說:“沒有,我才工作幾年,再說你也知道我對仕途不感興趣,當年要不是老爺子強行逼迫,我怎麽會去念警校。”
陳麥抱着手臂開始一本正經地馬後炮,“我早就說過你這張臉不适合幹獄警,一瞅就是小白臉,誰會怕你啊!”
小白臉?
陳小姐請注意你的說辭。
江洺眯了眯眼睛,看着陳麥,然後下一秒她就好似頓悟了一般,說:“誇你皮膚好呢。”
讨好意味明顯。
江洺沒再說什麽,拿起桌上的刀叉開始切牛肉,他始終搞不明白這東西有啥可吃的,不過盡管他不喜歡,但還是要填飽肚子,不然一會兒回家就得煮面條了。
“我叫你請假你請了嗎?”
江洺“唔。”了一聲,“請了,不過還沒批,明天上班我再問問領導,最近都在弄減刑的事,五月底要交上去,所以有點忙。”
“那假期批下來告訴我,我訂機票。”
江洺的思維運轉實在跟不上她,擡頭問道:“你想好去哪了嗎就定機票?”
陳麥用手裏的刀柄敲敲頭,臉上一閃而過孩子般的笑容,說:“我想去青海。”
江洺點點頭,“好,那就去青海吧。”
他完全沒有異議。
“對了”,陳麥俯身在包裏左掏右掏拿出個袋子,“這個送你。”
江洺低頭看着陳麥扔過來的包裝袋,“Calvin Klein。”,只一眼,他就知道這禮物是什麽了。
“打開看看尺寸對不對?”
江洺恨恨地咬了下嘴唇,把袋子随手撇在一旁的椅子上,沒好氣地回了一句,說:“吃你的飯!”
剩下的時間都留給陳麥用來哇啦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奇聞趣事,哪一班的機長腿長,哪裏的客人最難伺候,或者是她又豔遇了什麽極品。
江洺很認真地當一名傾聽者,這就是他們友情保鮮的秘訣,她負責說,他負責聽。
相識十多年,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
吃完飯陳麥先行一步結賬。
在江洺看來她這女人只有一個優點,就是大方,而且非常大方,對每位朋友都從不吝啬。
外面,雨還沒有要停的意思,陳麥開車把江洺送到他家小區側門門口,裏面稍微有點窄,以陳麥的車技就算開進去也開不出來。
江洺沖陳麥揮了下手,說:“你慢點開,到家打電話。”
他走兩步後忽然想起什麽又回過頭去,“對了,提醒你和本土男人“為愛鼓掌”的時候要節制。”
一個“滾!”字從即将搖上的窗縫裏飄出來,只是沒飄到江洺跟前就被雨水打散了。
育慧小區,黎叔食雜店。
和街邊門市不同,這家食雜店在小區居民樓一層,陽臺窗戶改造的出入口,牆根兒處還堆着一些黎叔和老伴兒養的花花草草,可以算是小區綠化不可或缺的一筆了。
自從門口裝了感應器,黎叔每天就無比安心地在裏屋看一群老頭老太打麻将,也不用在前屋幹巴巴地守着了。
一聲“歡迎光臨”後,江洺走進店裏。
等了大約五秒鐘裏屋的門才打開,黎叔先邁出一只腳,頭卻沒有轉過來,他手比劃着,說:“老李頭,我就說你那張不能打,點黑炮了吧!”
“我剛才那麽勸你,一點兒不聽老人言......”
黎叔又磨叽了兩句,然後就聽見老李頭唉聲嘆氣的聲音,估計這把沒少輸。
江洺不禁抿嘴笑了下,他忽然想到自己老了以後會不會也過這樣的生活,一邊喝着茶水一邊打牌,不過有個問題是,他現在還不會玩那個。
“呦!六水下班啦?”
六水是黎叔給江洺起的綽號,因為他名字的偏旁部首是兩個三點水,所以就成了“六水”,即使在單位,他也沒能幸免地被大家叫做“水哥。”
江洺心裏暗暗感激幾年前駕鶴西去的親爹,如果他老人家知識再淵博一點,估計江洺現在就變成汪洋大海了......
“黎叔,來包中南海,點八。”
江洺歪頭看了眼收銀臺後面擺放香煙的架子,說。
“六水最近煙抽得有點頻啊,年紀輕輕的,少抽點兒。”,黎叔說這話的時候自己也在吞雲吐霧,眼睛眯着看江洺,過來人的姿态拔得高高的。
江洺笑了笑,把錢放在收銀臺上,麻利地撕開煙盒,從裏面叼出一根來直接點着,然後晃了下手裏的煙,說:“走啦,黎叔。”
“誒!六水慢走。”
從雜貨店出來雨還是沒有停,雨夜裏,丁香花的氣味濃郁又暧昧,這城市每年五月都是如此景色,江洺早習慣了,也沒什麽心情駐足欣賞。
只是剛走幾步,他就聽見了一陣吵鬧聲,伴着幾句罵人的髒話,還有骨骼碰撞的聲音,很明顯就是在打架。
江洺踩着雨水“啪啪”地繼續往前走。
也許是那身警服在作祟,又或許被晚餐的半杯紅酒迷了心智,他轉頭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胡同,連路燈都沒有,一群人圍在一起,江洺隐隐約約能看到地上躺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