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臨江仙 三
白衣書生提着一盞幽藍色的燈籠,獨自在江邊徘徊,似乎在等候着什麽,接着江水突然向兩邊分開,從江中走出一個身着藍色紗裙的女子,那女子長得非常美貌,頭頂兩個用發辮盤繞成的螺形垂髻,纖腰一握,袅袅婷婷地朝岸上走來。
書生看到女子,面露癡迷之色,就要往前行去,然而那個女子對他恍若未見,徑直沿着江邊的道路往鎮上走去。
卿平順手招來一只螢火蟲,對杜蘅說:“你看清楚我接下來是怎麽做的。”
杜蘅認真地盯着看,只見卿平在它背上吹了一口氣,那只螢火蟲化作一道流光追随着那個古怪女子而去了。
“這叫做驅使之法。”卿平說道。
“那我們先不跟過去?”杜蘅問。
卿平指了指前面的書生:“這裏還有一只孤魂野鬼在。”
那個書生果然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他苦悶地說道:“為什麽龍女不理我?”
“龍女?”杜蘅歪了歪腦袋,“你是說方才從江水中走出的女子嗎?”
書生情緒激動地說:“自然就是她了,她約我在江邊見面,與我情投意合,但最近不知道為什麽,每天晚上她都對我不理不睬。”
“你已經死了。”卿平毫不婉轉地說,“她既然已經成功害死了一條人命,就不會再管你這江邊的冤魂了。”
月光下書生的臉上留下兩行血淚,表情也變得猙獰起來,慘白的臉浮腫如同在水中泡開一般,他沖兩人咆哮道:“龍女是汶水的神靈,又怎麽會害人?不許你們污蔑她!”
原來是一只落水鬼,杜蘅到了這會已經看明白了,想必剛才江中那個女子是精怪所化,這個書生就是被她誘惑到江邊進行殺害,他嘆了一口氣對書生說:“這位仁兄,你難道還要執迷不悟嗎?那女子是妖怪,是她謀害了你的性命,你卻被她所迷,化作鬼了也要癡戀于她,這可真是被灌了迷魂湯了。”
“我不信,你們這是從哪來的野道士,三言兩語就想在我面前說貞娘的壞話。”
“哦,那個女妖原來叫做貞娘嗎?”杜蘅摸了摸下巴,“既然你不信,那麽就讓卿平點醒你吧。”
卿平忙着度化了這只鬼去追蹤女妖,因此二話不說就從指尖射出一道淩厲的劍氣,那河水沸騰起來,從裏面冒出一只頭頂綠色苔藓的大烏龜。
“你可是這裏的河伯?”卿平質問道。
“大仙莫要傷我性命,有話好好說。”烏龜慢吞吞爬上岸來,口吐人言。
卿平冷笑着将手中長劍抵在烏龜脖子上:“你所轄水域的妖怪已經傷人性命了,你難道不知情嗎?”
烏龜吓得瑟瑟發抖,連忙求饒:“我法力微弱,實在是鬥不過外來的大妖,受其威脅,無奈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并非我有意放縱。”
“暫時不與你廢話。”卿平道,“你将這位書生的遺體從水裏送上來吧。”
烏龜一縮脖子,瞬間如一塊大石一般沉入水中。
這裏水域開闊,雖然書生可能是在附近岸邊遇害的,但不知道水中複雜的暗流會将他的屍體帶向何方,所以最方便快捷的辦法就是召喚出河伯,讓河伯去搜尋。
果然半柱香的功夫,大烏龜馱着一具已經被泡得脹開的屍體從江中游了過去,屍體顯然在江中已經有些時日了,衣衫和遺體都有些受到江裏的魚蝦損壞。
那書生上前一步,從那腫得如同白面饅頭的臉上認出了自己往昔的容貌,驚得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跌坐在堤岸上。
“原來我真的死了嗎?”書生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貞娘她竟然是害我性命的妖怪?”
“現在醒悟還不晚,你不可再在此地徘徊下去了,鬼魂如果遲遲不去投胎,将會灰飛煙滅的。”杜蘅勸說道。
卿平對杜蘅說:“你用我教你的五行搬運之法,将他安葬了吧。”
杜蘅點了點頭,口中念念有詞,不一會兒憑空出現了一些拇指長的小人,那些小人迅速地将岸邊的土搬出一個長方形的空地,然後将書生的屍體擡了進去,那些挖出來的土迅速飛起來覆蓋了屍體,并且在江邊堆了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墳包。
“做得不錯。”卿平難得誇獎,又對書生鬼說,“你現在已經入土為安,可以投身輪回了。”
一陣陰風起來,書生衣袖翩飛,竟似就要飛起,但片刻之後陰風停了下來,那個書生站在原地,對杜蘅和卿平說:“貞娘每夜不理我,是出去尋找新的要害的人嗎?”
“正是。”
書生表情一時間五味雜陳:“只怪我瞎了眼,但我不能看着別人再步我的後塵了,我和你們一起去看看吧,也許能提供幫助?”
見書生非常誠懇,杜蘅起了恻隐之心,轉頭用眼神詢問卿平。
“也罷,那就讓他随我們一道去,也算了了他輪回前的心願。”卿平一招手,書生變成一個小小的紙片人,停落在杜蘅袖子裏,還朝外面探頭探腦。
“我叫何楹。”那個書生自我介紹道。
杜蘅帶着何楹,跟着卿平朝貞娘方才前行的方向走去。只見她從江水中走到岸上好一段距離,地上都帶着明顯的水漬,像是什麽細長的東西拖行留下來的,杜蘅蹲下去聞了聞,一股水腥味,害得他差點作嘔,連忙抱怨道:“也不知道這個女妖的原形到底是什麽?”
何楹眨了眨眼睛問道:“貞娘難道不是龍嗎?”
“想得倒美,龍經過的時候怎麽會留下水漬和腥氣。”杜蘅反駁道,“這分明是妖怪化形還不穩定,在上岸的時候她的尾巴還沒變沒有。”
“原來如此。”何楹恍然大悟,“她和我相處的時候,不吃水生動物,當時我還覺得她作為龍女不吃管轄的水族,原來她自己可能是其中一種啊。”
杜蘅想象了一下貞娘和他昨天做的魚湯裏的魚是一個種類,不禁覺得有些黑色幽默。衆人都沒有發覺,在杜蘅剛才低下頭靠近女妖留下的那行水漬的時候,他腰間懸挂着的藍色琉璃配飾悄然閃爍了一下幽光。
卿平先前放出的螢火蟲身上帶着他的神思,所以他很容易追蹤到螢火蟲現在所處的地方,帶着杜蘅沿着江岸往回走了半裏地,一座大宅院出現在面前。
這個宅院大概是沿江鎮一位富裕的商戶建造的,門口石階就修得很高,兩對石獅子面朝汶水,表情滑稽憨厚,其上懸挂着一排紅燈籠,上面寫着“林”字,看起來是一位林姓的老板。
卿平也不去敲門,繞到圍牆一側,一手拽着杜蘅的胳膊,就輕松地飛躍過圍牆,落在庭院內松軟的草地上。這個林商戶看來也是個有些風雅的人,仿效竹溪六逸的逸聞,在庭院裏挖了一條人工小溝,兩邊種滿了鳳尾竹。
杜蘅他們來到竹林中間,接着太湖石的隐蔽朝那宅院裏唯一一處亮燈處望去,一個年方二十的年輕人正坐在窗前,對着一盞油燈看書,看來像是林家準備考取功名的子弟。
躲在杜蘅袖子裏的何楹突然激動起來,他雙手勾着杜蘅的衣袖,整個人都挂了出來,沖着那個房間用變成紙人之後又輕又尖細的聲音叫道:“她就在那裏面。”
卿平也感覺到了妖怪存在的氣息,給自己和杜蘅抛了個隔離氣息的法術之外,也凝神屏氣往房間裏看去。
杜蘅心裏也有些緊張,畢竟上次牡丹花妖并沒有鬧出人命,這次這個女妖可是心狠手辣,害死了何楹一條人命之外,不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謀害了多少人。
正忐忑間,只見一方淺藍色的衣袖出現在窗口,溫柔地替窗內苦讀的青年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然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了起來:“林郎,更深露重,你我相會時間不長,書就暫且不看了吧。”
杜蘅覺得那個聲音有些熟悉,卻看到一個絕美女子走了出來,燈光将她的臉照得一清二楚,正是先前在龍王廟臺子上扮演仙女還分發禮物的那名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副本的小boss會有一定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