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和孟飛然約了見面地點,在明門街。

早上,杜時出發前不忘給晁今發了個信息,聲稱今天不會去他那。這幾天兩人一直見面,不是在晁今的住處,就是在飯館。

見面的原因,無非就是研究匿名寄來的那些信。

杜時連着收了三四封信,全都摘錄于《百年孤獨》,不明白對方究竟是何用意。

晁今沒回短信,估計是在睡覺,而且就算沒睡覺,也不可能回。

杜時特地換了件禮服,化了妝才出門。在明門街和孟飛然碰面的時候,孟飛然給吓了一跳,差點沒認出來。

在病人面前,杜時一向是休閑裝,淡妝容,不像今天,紅唇豔容,禮服加身,整個人十分耀眼。

杜時将車停下,藏在太陽鏡後的一雙眼睛盯着後視鏡,在她車後,相繼停了幾輛車,黑白不定。

孟飛然從另一側上車,車子開動。

他轉頭,被杜時一手給扳回來,“別往後看。”

那天在廣場,臨走前杜時讓他幫個忙,幫她拍張照。孟飛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不過沒多作考慮就答應了。

但是今天這情況,似乎不對勁,她好像在躲什麽人。

“姐,後面有誰在跟蹤你麽?”孟飛然脖子裏挂着相機,身子坐的挺直,眼睛卻不住往後視鏡瞄。

杜時不想騙他,“是一個病人。”

“那你為什麽要躲着他?”

這很奇怪,被自己的病人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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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時沒說太多,也不需解釋太多。

“這次比較複雜。”

她轉頭看他,“對了,你和那個女同學約在哪兒見面?”

一提到這事,孟飛然就緊張起來了,坐立不安的情緒充斥整個車間。

“在步行街那邊。”

杜時笑了笑,輕聲說:“別緊張,一會好好說話。你們不是已經談過了麽,她也答應了。”

到步行街,杜時讓孟飛然下了車。

“別忘了待會要做的事。”離開前,杜時提醒他。

孟飛然頭抵着車窗,“哎,我記得。”

她眼睛隐在墨色鏡片後,看不出任何變化,嘴角勾了勾,紅唇似火。

杜時的車轉了個彎,繞過步行街。

車子剛調頭,沒走多遠,身後街角的男孩就舉起手中的相機。

晁今窩在駕駛座上,一雙眼睛被帽子遮住,眸色淡淡,似有似無盯着前面距離自己十幾米的人。

身後似乎有人在叫他,孟飛然拍完照回首,是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女生。兩人相視說了什麽,孟飛然跟着她進了旁邊的甜點店。

甜點店二樓由淡色玻璃圍成,即使在外面,也能瞧見裏面的一舉一動。

看了大約半分鐘,其實也什麽都沒看到。

大致就是兩個初涉情.愛的人,相談甚歡。

孟飛然好像有什麽心事,不住朝樓下瞅,又像在尋找什麽。

晁今眸光漸漸清亮,恍然大悟了。

早晨的信息,孟飛然的相機,全都是她一早準備好的,她早就知道自己會暗中跟蹤。讓孟飛然充當幌子拖住他,這個女人是在躲避他麽?

晁今眉頭緊鎖,車子立馬轉彎沖了出去。

如果杜時真在躲避他的話,說明她本身就有問題。

——

銀白色車輛行駛在街道上,一路順暢,無阻無險。車廂裏十分安靜,旁邊座位上手機一直震動個沒挺,持之以恒地一閃一閃。

她沒接,對于來電人是誰也了然于心。‘沈應祺’三個字閃了半分鐘,對方可能失去耐心挂斷了電話,手機屏幕重回黑色。

隔了幾分鐘,手機又一次震動,不過倒換了個名字。

瞄了屏幕一眼,杜時一手握方向盤,一手劃開屏幕開了免提。

妹妹異常興奮的聲音傳來:“姐,你到哪了?”

杜時左右找了找周圍的路标,“別着急,我快到家了。”

“哦。”邵知芮放了心,嘻嘻笑着,“沈應祺說給你發了信息,但看他臭着一張臉就知道你沒回,我還以為你沒看到呢。”

杜時在離開步行街的時候就摘下了眼鏡,她瞅了瞅後視鏡,還好,後方沒有車輛跟來。

到了拐彎的街口,她轉着方向盤,“收到了。”

杜時平時話就不多,打個電話也幾乎都是邵知芮一人在說。

“不過也真是的,本來已經在酒店定好了,又突然要在家裏辦,家裏鬧騰了好幾天,不過還好有沈應祺來幫忙。”她哼哼兩聲,一副看破對方詭計的神情,“要我說啊,他是醉翁不在酒,本來他和我們也沒什麽親戚關系,現在以你的名義幫襯家裏的事,這不是在讨好爸麽。”

沈應祺會幫忙她不好奇,但以她的名義确實讓杜時驚訝。

“什麽意思?”

等了會,那邊邵知芮小聲講:“偷偷告訴你,上次沈伯伯來家裏了,我聽到爸爸和他好像在說什麽訂婚之類的事,那次沈應祺也在,爸爸還說等他和楊惠辦完婚禮後盡快說服你回家……現在大家好像都知道了這件事,家裏人都把沈應祺當成邵家女婿了。”

杜時如同聽到了一個笑話,勉強笑笑,“這是誰的主意?爸爸的,還是那個女人的?”

“不知道啊。”她停了下,“不過這事好像和楊惠沒關系,因為那天沈伯伯來的時候她不在。”

不在就代表沒關系了麽?杜時冷哼一聲。

楊惠何許人也,她會不知道嗎?當初憑借年輕貌美的資本不明不白入了邵家門,現在才想起來辦婚禮,無非不就是想在她離家的這段時間裏趕緊在邵家穩定下來麽。

杜時和楊惠兩人的第一次正面沖突是在杜時高中時,她永遠忘不了那個冰冷的夏夜。

明明是夏季,杜時每次想起那個時候,首先憶起的卻是冷冽的風,以及狂暴的雨。

暮色之下,兩束燈光穿過重重雨簾,照在全身淋濕的女人身上,那個女人站在大雨中與她相望。相隔數米,對方的怒意、恐懼她全數可以接收到。

楊惠身後,是一堵牆,除了左右兩邊,無處可逃。

她坐在車裏,靜靜看着雨中的女人發瘋一樣對她破口大罵,面對一個拆散別人家庭的三兒,她難得有這麽好的耐心。

女人罵累了,身子如凋零的樹葉,搖搖欲墜。

車裏播放着一首舒緩曲子,平靜的樂聲,震耳的雷雨聲,掩蓋住對面女人的聲音。就算沒聽到,她也能大致猜出對方會說些什麽。

一首曲畢,踩下車子油門,直沖女人奔去。

——

到達邵家時,遇到不少客人。雖說家醜不可外揚,但壞事從來都會在第一時間傳遍這個圈子。

見到杜時回了邵家,大家都心知肚明。

聽說邵時兩年前搬出了邵家,改了母親的姓。就算不知內情的人,看今天這壯勢就可以猜到她們之間發生了什麽。

隔了兩三米,邵承光就發現了大女兒的身影,高挑的個子,友好地跟前來的客人打招呼,看着挺友善的。

“邵小姐,我和貴公司有過幾次合作,這是我的名片,希望你能留個聯系方式,以便于我們以後的合作。”

杜時沒走幾步就被人攔住了。

她停下回頭看了看,一個不認識的男人。他是沒有眼力勁,還是不聞窗外事?她從家裏公司辭職都已經好幾年了,這個時候來搭讪……莫非沈應祺那件事已經公開到這種程度了?

男人舉着名片,在杜時平淡的目光下漸漸發愁了。都說邵大小姐脾氣不好,原本他只想和邵時拉拉關系,說不定以後能有跟沈家合作的機會。

沈邵兩家的事,哪個不知道,如果不是邵時離家,說不定兩家現在就已經是名正言順的親家關系。

手中一空,男人驚訝盯着杜時。

“有筆麽?”

他忙不疊點頭,“有,有。”

杜時習慣性左手去接,忽然一想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了,就用右手寫字,在名片上留下了事務所的固定電話。

“這是我事務所的電話。”将名片還回去,杜時忽地手捂唇,想起什麽一樣告訴他,“您應該還不知道我現在的職業吧,我現在是心理治療師了,喏,如果您發現自己有心理創傷等問題,歡迎來找我。”

她臉上是一貫的好意,眼底的情緒淡淡,似乎并沒把這件事放心上。

男人吃了一鼻子灰,梗着脖子收下了名片。

名片沒送出去,反倒被人損了一通。

“小時。”看到客人臉瞬間黑了,邵承光就算不問也明白她應該做了什麽。他客氣地朝男人笑笑,“張經理今天肯來,邵某真是萬分榮幸。”

憑借家境和社會身份,這個男人與他并不在一個層次,邵承光只是客套說說罷了,男人也懂得識趣,“哪裏哪裏,能來參加邵總的婚禮,我才是榮幸之至。”

“哈哈哈……”

杜時不習慣這種交際活動,在旁邊站了會,淡笑一聲離開了。她走了,邵承光也沒必要一直和人打哈哈,随便搪塞兩句就與杜時并肩散步走着。

她面沉着,一言未發,一路看着爸爸與客人笑臉盈盈。

今天是他的婚禮,這麽高興也是應該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章

到楊惠的房間前停了,杜時靠在門邊上,一臉等他說事的表情。

自己這個女兒,以前并不是這樣,自從那晚再加上前些年的事後,她對家裏的事都漠不關心似的。邵承光知道她的心結,可卻不知要怎麽說。

每次見面都是這樣,想好好跟她說話,可一見她的樣子又開不了口。

嘆了口氣,他指指房間,“小知和……你楊姨在裏面。”

杜時垂着眉,腳下沒動。

楊姨?哦,她現在是自己的楊姨了呢。一個二十幾歲就跟在爸爸身邊的女明星,到現在才真正成為邵家太太,她也挺不容易的。

看她一聲不吭的,邵承光有些氣短,“小時,今天是我和你楊姨的婚禮,你別鬧了好不好?”

“我怎麽鬧了?”忽地一笑,她擡頭勾起嘴角,“還是說,在你眼裏,我以前都在鬧着玩?”

“好好好。”邵承光不想在今天吵架,“有什麽事等過了今天再說行不行,我先去前面看看,你不想和她待一塊也行。”

走前,邵承光盯着她看了兩秒,搖搖頭走開了。

房間有人進進出出,裏面的笑聲傳入耳內,尖銳刺耳。

門口靠着個女人,總是會有人停下來看一眼。杜時沒理那些目光,自顧自玩着手中的盒子,裏面是她上次和晁今一起去買的那塊綠石頭。

她擡起了頭,走廊盡頭一片明亮,襯得過道格外昏暗。

看的有些發蒙,如果過程要經歷黑暗,那盡頭一定會是光明麽。

這個場景刺激了她,在某一個瞬間她突然想起了晁今,那個經常躲在暗處的男人。她甚至在猜想,如果是他遇到這樣的事,會怎麽做?

房門再次被打開,人也進去了。

房間裏人不少,造型師,化妝師,還有她圈內的好友。

杜時倚在牆上,默默看着鏡子裏的兩人不語,也沒有驚擾任何人。倒是有一兩個準備出去的人發現了她,杜時手指豎在唇上,示意對方不要出聲。

邵知芮還不知道杜時已經來了,轉着輪椅幫楊惠看婚紗。

另一人對着鏡子左看右看,手放在腹部,眉頭微皺:“小知,你說會不會勒着我的肚子啊?”

“放心吧,不會勒到小baby的。”

楊惠這才放心,坐了下來,眼神一瞥旁邊突然驚訝叫出聲,“小時你到了啊!”剛發現房裏多了個人一樣。

邵知芮忙轉頭,笑容下一秒變得明媚,“姐,回來啦。”

“嗯。”回之一笑。

杜時過來轉開她的輪椅,楊惠盯着鏡子裏的女人,“你什麽時候到的啊,都沒告訴我們。”

兩人來到了窗邊,邵知芮一直說個不停,楊惠的聲音自然被人忽略了,姐妹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題,大多都是小知在講,杜時微笑。

透過鏡子,楊惠餘光瞥向窗臺方向。杜時今天有點不一樣,不像來找她茬的,還打扮得這麽漂亮,明顯用了心。

但今天是自己的婚禮,她打扮得漂亮了是不是在刻意碾壓自己?

女人總是疑心,她如果敵視你,拿你做什麽在她眼裏都是種挑釁。

杜時目光看向僵在座位上的人,無所謂笑了笑走過去。

在她背後站定,胳膊繞過椅子将禮盒放到化妝臺上。

杜時兩手搭着她肩,嘴唇湊在楊惠耳旁,“新婚快樂,楊小姐。”她的眼睛沒離開過鏡子中面容亮麗的新娘。

——

杜時并沒在房間裏逗留多久,也或許是因為和身為新娘的楊惠沒有共同話題,象征性待了一會,和邵知芮都離開了房間,将邵知芮送回去後,杜時回到了自己原本住的房間。

剛要打開房門,恰巧有人從裏面出來。

“徐嬸?”杜時很小的時候,徐嬸就來家裏幹活了,家裏一些人來了走,走了又來,卻只有她還留着。

“回來了。”打開門,徐嬸解釋自己來的目的,“邵先生知道你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所以就讓我來幫忙整理了下,今天住家裏麽?”

房間原來是什麽樣子,杜時忘得差不多了,她也沒那麽計較,反正這是邵家的房子。

“看情況吧。”杜時轉過頭,臉色疲倦,“徐嬸,我有點累了。”

“那好,你休息會吧,等會開始了來叫你。”徐嬸輕聲關上了門。

客人們聚集在後花園,吵吵鬧鬧,看一眼都覺得頭疼。杜時拉上窗簾,突然理解晁今為什麽總是拉窗簾的習慣,可以将自己從喧鬧的外界排除。

床頭櫃的抽屜鎖着,杜時四處瞧瞧,找來鑰匙開了鎖。

裏面有一本日記,和一包拆過的煙。

她已經很久沒在家裏留過夜了,每次回來看小知待在這個房間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沿着床邊坐下,杜時努力思索,到底是什麽,催化一切變成現在這樣?

就在剛才,楊惠還滿臉笑意地摸着腹部,還有那句很明顯的挑釁話,她有孩子了。

對啊,她如願了,就算自己離家以示反對,她想得到的還是得到了。

這樣做究竟有什麽意思。

不知不覺,人已經靠在枕頭上,杜時覺得很困,閉上了眼睛。

枕頭上的味道沒變,房間的味道沒變,可是,這個家的味道變了。

有人突然抽掉了她手中的東西,将她整個人放到床上。手上一頓,杜時的眼睛猛地睜開,毫無意外對上另一雙眼眸。

糅合心疼情緒的眼神适時收回,沈應祺把從她手中拿來的香煙放置一邊,“香煙已經過期了。”

坐起來,杜時收好日記本,關上抽屜,“我知道。”

忽略了她冷淡的反應,沈應祺也坐在床邊,面朝窗簾,沉默幾許,忽然輕聲笑着:“剛剛你的樣子,讓我突然想到你中學偷偷抽煙那次。”

抽屜的鑰匙放到枕頭下,杜時靠在一邊沉默。

他一人在回憶,根本不需要旁人配合。

“一個人站在臺階上吸煙,小巷裏當時有幾個學生在打架,你看都不看,漠不關心地做自己的事。”

杜時睨他,沈應祺雙手撐住膝蓋,“我當時就在想,這個小丫頭怎麽這麽酷,就不怕那幾個人嫌你多事找麻煩呢,可是我現在才明白……”

想着,又笑一聲:“怎麽會是酷呢,明明就是冷血,事不關己的事情你就不關心而已。”

搖曳的燈光,昏暗的小巷頭,忽閃忽滅的猩紅,隐在臺階上暗處的女生……一幕幕都存在于他的腦海中。

至今他都能想起那對煙霧後的眼睛,迷茫的,陌生的眼睛。

“想說什麽,別拐彎抹角。”

杜時起身在房間裏轉悠,步子慢吞吞的,但很快就就走遍了這間卧室。沈應祺的目光如炬,默默追随着她的身影。

沒聽到他的聲音,杜時停在書桌前,指腹輕輕滑過桌面。“是不是又想罵我自私懦弱之類的?”

回過頭,笑得格外淡然,心中早有預料似的。

沈應祺臉繃着,緩了一刻才松開臉色,起身去拉杜時手腕,“小時,你能不能每次都把我想成……”

她眉頭微蹙,打斷他,“你幹什麽?”

杜時手上也沒閑着,拼命往回縮,想要掙開他的手,未果。

“以前,我們不是這樣的。”

“那是哪樣?”她停下掙紮。

被她問到了,沈應祺眸色變深,抿着唇似在隐忍。

杜時另一手又去扒開他的手指,沈應祺由不得她,緊緊抓着不松。她後退數步,手依舊被他握在手裏。

或許是對方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也或許是沈應祺漸漸加重的手勁,将她此刻的倦意激發成怒意,杜時臉色突變,“沈應祺,我也不想和你們鬧僵,但每次都拿那件事提醒我的人是你們,我都已經離你們遠遠的了,為什麽還要來招惹我?我都放棄了,我已經向她投降了,你們為什麽還要我回來?怎麽,回來看她現在是怎樣一副成功嘴臉麽?”

“還有,你說的對,我是懦弱,懦弱到明明知道我媽的死和她有關系,卻也沒敢下手去弄死她!”

這個家裏,除了小知,就沒有她牽挂的人了。一開始她恨,她怒,她想要報複,可小知出事後,她害怕了,或者說愧疚了。

當時到底是什麽情況,她現在都渾渾噩噩搞不清楚。

明明車前的人是楊惠,小知為什麽會中途闖出來?

驚訝和沖動權衡下,踩下了剎車,可挽回了什麽?眼睜睜看着她被另一輛車撞開,卻無能為力。

看看,她所謂的報複都換來了些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十二章

她的話似乎起了效果,察覺到手上的勁小了,輕輕一掙就開。

杜時轉過臉,“如果可以,我寧願被撞的人是我,我對不起的人是小知,從來都不是其他人,除了小知,我問心無愧。”

沈應祺知道她為人如何,那個經常嘴上發狠的人,卻總是下不了手。她既不想原諒楊惠,可又不放過自己,那個雨夜,如果小知沒有出現,恐怕她也是會剎車的吧。

沈應祺手伸過去,想要撈住她,“我知道你媽媽的事……”

“不要提我媽!”聲量頓時一高,杜時眼中盛滿怒意,“幫過她的人有什麽資格提我媽。”

杜時此刻腦子完全被憤怒充滿,無暇思考其他事情,“既然你相信當年是我推她下樓導致她流産,那你現在就沒資格管我的事,更沒資格提我媽媽!”

她突然的怒氣讓人一時火大,沈應祺手捏住她雙肩,将她摁在牆上,“什麽叫有資格,什麽又叫沒資格?嗯?”不由得語氣也加重了。

沈應祺從來就不是溫柔的人,原本還會注意,現在脾氣全被她激出來,手勁大了,捏得她肩膀生疼。

“事事都順着你的心意就有資格是不是?”

哼笑一下,沈應祺與她直視,“對,您是大小姐,我們都得聽您的,您稍微不滿意了,我們都成了罪人。”

手抵住他壓過來的胸膛,杜時眼神絲毫不示弱,“你憑什麽說我,有什麽身份來指責我?”

“憑什麽?”又是一聲冷哼,沈應祺頭毫無預兆地壓向她,涼薄的唇貼上緊抿的紅唇,一寸寸攻下她的守土。

沈應祺一手托住她腦袋,正要加深這個吻,下腹突然一痛,杜時及時從他胳膊間躲開。

“就憑這個麽?”杜時不怒反笑,抽了張面紙一遍一遍擦掉嘴上的口紅。

打開門,倚在門邊上,“我告訴過你,我已經不是邵時了,你大可不必再履行什麽兒時的諾言,根本不值得,而且,你也力不從心。”

十六歲,第一次痛失親人,也是第一次嘗試孤獨和煙的滋味。

十六歲的年紀,有一個人對她說,不用怕。

有一個人給她堅強的理由,也承諾了一輩子的依靠。

僅僅幾年,還是這個人,站在另一邊指責她的不是。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沒有人伸手,他們都打掉了她伸出的手。

果然麽,年少時總是自以為是。

杜時眼睛酸澀,不想再和他說什麽,做了個請的動作。“你走吧,別在我這兒吃閉門羹了。”

沈應祺看了她半饷,人到門口,卻又停下。杜時轉開臉,長發遮住了修長脖子。

他的手突然撫上了她的發,如同那個黑色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安撫那個不願哭泣的女孩。

沈應祺不知自己現在到底是什麽心思,上一刻還惱火的心情,在看到她別過頭時一下子變得心疼。

游走在恨與悔的邊緣,遠比恨一個人痛苦得多。他想安慰她的每個時刻,卻相反在刺激她,又反被她刺激到。

每一次都是這樣。

“是我不好,是我沒顧忌到你的情緒。”

其實兩人之間有什麽過節呢,誰也說不明白,不清不楚的,就有了隔閡。他說不出個所以然,杜時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去責怪。

她又憑什麽讓沈應祺幫助自己呢,本來就只是自己的事,為什麽要多拉一個人下水。

年少的信任可以看成是不成熟,如今只有釋然才能打破僵局。更何況,從沒相信過不是麽,如果相信,又怎麽會孤軍獨戰。

杜時躲過他的手,也根本沒在聽他講話,随時準備關門。關門前覺得有件事要提醒一下,“聽說你最近的女友是混娛樂圈的,那很好,你和沈伯伯坦白一下,別總拿我當擋箭牌。”

門就要關上,被一只手撐住。

沈應祺身子夾在門縫中,緊緊盯着她的眼睛,要從裏面看出什麽,“你知道了?”

杜時愣了下,聽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大家表現得那麽明顯,我不想知道都難。既然你我雙方都無意,為什麽還要同意這樁婚事,不是可笑麽?”

看了她足足半分鐘,沈應祺:“好,我知道了。”

人依舊攔在門前,關不上,杜時也不着急,就這麽與他正面對峙。

聽到這塊地兒有動靜,同一層樓上的邵知芮出來看情況,轉動輪椅來到杜時門口。

兩人隔着門對峙,邵知芮左右看看,不明白具體情況,“姐,怎麽了啊,你們杵門口幹嘛?”

先沈應祺一步,杜時扶住她的輪椅,“沒什麽,剛才我們在讨論接下來的流程。”

邵知芮回頭朝沈應祺挑挑眉,神秘一笑:“讨論什麽啊,又不是你們倆要結婚。”

“現在是你們姐妹倆的時間,我先走了。”揉了揉邵知芮的頭發,沈應祺看杜時一眼,轉身離開。

把邵知芮推進來,手機響了,杜時接起,沒說幾句又挂了。

“姐,誰啊?”看一眼杜時瞬間僵硬的臉色,邵知芮好奇問她。

“沒什麽,事務所的事。”

說着,手上拉開窗簾。

她的房間正對後花園,目光恰巧碰到剛下樓的沈應祺,轉開視線,杜時不出意外在人群中發現一個不速之客。

一衆西服領帶中,他那身休閑黑衣黑褲顯得格外紮眼。連帽衫的帽子罩在頭上,單薄身形微勾着背靠在路旁樹幹,再璀璨的陽光也無法照亮他的模樣。

他不與外人交談,明明身在鬧市,卻依然孤獨。

“小知。”

邵知芮到她身旁,往窗外瞅,“怎麽啦。”

杜時皺眉:“今天家裏都請了些什麽人?”

“嗯……家裏的親戚,爸爸工作上的一些朋友,公司裏也來了小部分人,還有的就是楊惠的朋友了吧。”

窗外那個男人突然直起身,轉了過來,似乎也正看着她們這個方向。

杜時擡擡下巴,看向窗外某個方向,“你認識那個男人麽?”

在一群西裝革履的人中,他太特殊,杜時沒指明她也知道在說誰。

這樣的人,給她留下的印象也格外深刻,“不算認識吧,好像是楊惠請他來的吧,反正剛才楊惠還特地去和他打招呼。聽說啊,是個偵探呢。”

杜時心不在焉,點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三章

今天天氣不錯,豔陽高照,尤其到中午,伴着微風,空氣中飄來清爽的味道。

聽着婚禮司儀的聲音,杜時昏昏欲睡。旁人高漲的熱情一下驚醒她,原來已經到了扔捧花的流程了。

“小時!”

有人在叫她,杜時擡頭,身前被人擋住了視線。她站起身走到一側,這才看到正在臺上尋找她的楊惠,杜時招了兩下手,增強自己的存在感。

楊惠左手邊勾着邵承光,視線一對上杜時立馬舉高手晃動手中的花,臉上洋溢出喜悅,大聲提醒她:“你就站那別動,我把花扔給你!”

旁人聽她這麽喊,也跟着吆呼起來。

楊惠的意思很明顯了,這意味着杜時和沈應祺的事已經八.九不離十,邵家不久又要有一樁喜事。

這樣想着,有人象征性地湊熱鬧,腳下卻離杜時遠了點,好讓她一會能接到花。

背過身子,楊惠心中默念,下面人蓄勢待發。

“1——2——3——!”

轉過來,花沒如願落在杜時手上,卻落在另一個女人手中,那個女人一驚,忙向後扔,下一個人又接着往後抛,此起彼伏,最終落在杜時前面一人手中。

明白大家的意思,那人轉過來将花遞到杜時面前。

杜時淡淡瞥着花,“你拿着吧,我還不需要。”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尴尬,不知是拿捧花的人,還是扔捧花的人。

見慣各種狀況,司儀趕緊出來打圓場,巧舌如簧地結束了這個流程。

在司儀的推動下,現場氛圍又開始熱鬧起來。

大家都自行活動時,杜時避着人潮晃悠,晃了幾分鐘都沒找到那個人的身影,似乎從婚禮一開始他就不見了。

放下酒杯,杜時坐在長桌前,對面不遠就是晁今曾經靠着的樹,而樹的背後,二樓是她的房間。她的目光在大樹、二樓窗戶之間來回流轉。

如果他是背對窗戶的話,也許看不到窗戶裏的情況,那他是什麽時候走的呢?會不會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其實,知道她是誰也沒關系,就怕晁今會調查到家人身上。

身旁突然有人坐下,餘光瞥到一抹黑色,杜時一驚,回過神去看。

“怎麽了?”

杜時瞳孔放大,見到來人神情忽地一松,松了口氣。情緒變化得這麽快,沈應祺苦笑,“不希望見到我,這麽失望。”

兩人剛吵過架,她還沒大氣到一會功夫就忘了,“我想剛剛已經和你說的很清楚了,現在我正在火氣頭上,你別跟過來。”

杜時拿上酒杯就走了,臨走前又擡頭望了下窗臺。晁今他應該,不會将事情搞複雜吧。

雖然已經習慣了她的脾氣,沈應祺還是有些煩躁,她現在對自己真的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前一有什麽事她還會跟自己講,随着她漸漸長大,心事也比以前多了。杜時今年已經二十七,而他自己也三十出頭了,照這樣吵下去,兩人的事情還要等到猴年馬月?

現在,就算聽到了他和別人的緋聞杜時也總是不愠不火,不表态還好,可她卻怎麽說,讓他去和爸說明一下?呵,他有那麽蠢,放着自己喜歡的女人不要,去要一個毫無關系的女人?

沈應祺盯着杜時的背影,眼色漸深。有時候,他寧願自己的小姑娘可以像小知一樣,就算坐在輪椅上也能整天嘻嘻哈哈,不用想那麽多的事情,記恨那麽多人。

這個世界的災難那麽多,她怎麽能記恨得過來呢,既然不是人為的,為什麽不能讓事情過去。

這也怪他做的不夠好,每次都惹小姑娘生氣,話沒說幾句暴脾氣就出來了,這倒好,現在他想好好解釋都不行了。

——

如往常一樣,杜時沒留在邵家過夜,當晚就開車回了郊區的別墅。

別墅是高中畢業後,她拿媽媽留給自己的那筆錢買下來的,一直住到現在。

媽媽是在她高一的時候去世的,去世的第二晚,她約了楊惠見面,也是在那個雨夜裏,她親眼目睹了自己十一歲的妹妹被撞倒在車前。

她不喜歡楊惠,很不喜歡,就因為楊惠的出現,她的家才會破碎。

杜時頭有點疼,今天一整天都太吵了,到現在她的腦子還隐約嗡嗡嗡作響。

一到家,她克制自己不去想這些事,身子埋在沙發裏一動不動的,她很累,身心俱疲,這場戰争始終是她輸。可是她又不想贏,贏了又怎樣呢,媽媽會回來嗎,這個家又會還原嗎?

更何況,現在楊惠還有了孩子,邵家的新成員。

不管她們之間有什麽過節,這個孩子始終都是邵家的,是無法泯滅的事實。

——

晁晚清是當市人民醫院的某個科的護士長,雖然今天是周末,她依舊在加班。

平時自己這個弟弟很少出門,更加不會來找她了,怎麽今天突然想起來找她來了?

晁晚清邊忙碌着,邊睨了幾眼聳坐在病房外長椅上的人。

醫院的牆壁統一的白色,更容易暴露他的位置。就算在內室,他還是沒改掉戴帽子的習慣。晁晚清忽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心結什麽時候才能解開。

上一回她聽朋友介紹,請了個心理治療師去幫忙,看晁今今天這狀态,應該是不配合那位治療師吧,所以來說服自己了。

晁晚清心想,回頭她給那位治療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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