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

一開始宋豐豐其實是不想跟喻冬借作業的。他開始想在喻冬面前保持一個好的形象,比之前聰慧一點的,有擔當一點的,偶爾也讓喻冬驚嘆一句“你居然真的做完了作業”。

所以他先去找張敬借作業抄。

張敬作業根本沒做完,也是趕着最後這幾天抓緊狂補。孫舞陽仍舊是張敬的班主任,他懲罰不完成暑假作業的同學,手段很簡單,就是連續罰做一個月的值日,包括班級在校內的負責區域,還有教室內部的清潔。

張敬實在不願意把寶貴的、可以跟關初陽探讨學習內容的時間浪費在掃地上。

“過兩天我再給你送過去吧。”張敬埋頭狂做,“你這麽閑,為什麽不自己多做一點啊。”

宋豐豐暑假裏其實也需要繼續訓練,甚至有兩周進入了少年足球學校進行封閉式訓練。但是即便這樣,他也确實比張敬閑得多。

“閑就一定要寫作業嗎?”宋豐豐在張敬房間的躺椅上躺着,拿着手機發短信,“做人還有什麽意義?”

張敬不理他了,宋豐豐一個人把手機鍵盤按得啪啪響,給喻冬發短信。

他問喻冬在做什麽,喻冬很快回複:看書。

他又問喻冬看什麽書,喻冬很快回複:英文原版書。

“好看嗎?我也想看。”

片刻後,喻冬的短信來了:別吵我,好煩。

宋豐豐看着喻冬的短信傻笑起來。他開始往前翻,看以往聊天的短信。

他一邊看一邊笑,太樂了的時候還在躺椅上蹬腿。

張敬被他煩得不行了。

Advertisement

“你在看什麽?笑得這麽……”他艱難地斟酌着字眼,“不知道該說你發騷還是發瘟好。”

“看喻冬的信息。”宋豐豐說,“說了你也不懂。”

張敬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他也跟關初陽發過信息,一般是“今天幾點補課”“你的資料還在我這裏,要不要我送給你”,內容乏善可陳,更談不上有趣。

宋豐豐去少年足球學校訓練的那兩周,剛好在裏面過了生日。喻冬給他買了一雙球鞋,一直等到宋豐豐回家才能送給他。

宋豐豐一邊翻看短信,又想起喻冬給自己送鞋的那天,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張敬開始注意他,并且很快發現,這個人笑得很古怪。

“我那天在街上碰到龍哥了。”張敬說。

宋豐豐:“嗯。”

張敬:“還有他男朋友。”

宋豐豐的眼神總算從手機上移到了張敬身上:“你也看到了?”

張敬沒想到宋豐豐這麽坦然:“你認識啊?”

“我跟喻冬都認識。”他放好手機,“怎麽了?”

張敬嚅嗫半天,講不出話,撓了撓頭,生硬地轉了個話題:“你知不知道六班有個女的,常常去看你訓練?”

宋豐豐:“有嗎?”

張敬:“你忘了嗎?頭發這麽長,大概這麽高,很瘦的那個。”

宋豐豐完全沒注意:“來看我訓練?怎麽,她喜歡我?”

張敬:“可能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豐豐沒有高興,也沒有為難。他看上去就像聽到了一件普通不過的事情,臉上沒有一點波瀾,又拿起手機“哦”了一聲,繼續沉浸在喻冬的信息裏。

張敬起身靠在書桌邊上,手裏拿着水性筆,在手指上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記得你有時候會去喻冬家裏睡覺?”

宋豐豐:“嗯。”

張敬:“睡哪裏?”

宋豐豐奇道:“喻冬床上啊,還有哪裏。”

張敬:“他床這麽窄。”

宋豐豐:“就是不太好翻身而已。”

他講了這幾句,終于察覺張敬的問題很古怪。放好手機,他在躺椅上坐直了:“怎麽了?”

張敬放下了水性筆,焦躁地抓頭發。

“不知道……可能是我想多了……我當時看着龍哥和他男朋友……”張敬說“男朋友”這個詞的時候聲音很輕,“我突然就想到了你和喻冬。”

宋豐豐心頭一跳:“講乜啊你。”

張敬:“你們很像。不是外表,是相處的那種感覺……太像了。”

他等待着宋豐豐的反駁,但宋豐豐沒有。

宋豐豐愣愣瞧他一會兒,低頭轉開了眼神,幹巴巴地說:“你腦子裏都想的什麽啊。”

張敬和他認識很多年,太了解他了。宋豐豐不擅長說謊,他在回避自己的話題。

可怕的想象讓張敬一下抓住了宋豐豐的胳膊,讓他面向自己。

“宋豐豐,你不會也想……摸喻冬屁股吧!”

張敬的聲音都變調了。

給喻冬轉述的時候宋豐豐作了一些藝術化處理。用語文課上學來的知識,這種處理大概可稱為“春秋筆法”。

總之關鍵是,張敬似乎察覺了。

喻冬摸着下巴沉思。

宋豐豐坐在鄭随波做的小木凳上,也被喻冬的神情弄得憂心忡忡起來。他吃着烤好的牛肉片:“怎麽辦?”

“沒事。”喻冬安慰他,“張敬現在只是一種猜想,他不确定的。你不要給他确定答案就行。”

但張敬的執着出乎他倆的意料。

返校之後,足球隊開始了每天早晚的例行訓練,喻冬和張敬不在一個班了,張敬有時候找不到他,就去球場上找宋豐豐。

喻冬那時候正好跟鄭随波一起在操場上跑圈,遠遠跟張敬打了個招呼。張敬等到宋豐豐結束一個階段訓練,把他拉到一邊。

喻冬也正巧跑到他倆這裏,又打一個招呼。

宋豐豐笑嘻嘻地沖他和鄭随波揮手。坐在人工草地上,拿起自己那杯奶茶。

張敬看着宋豐豐:“完了,真的。我每次看到你們倆在一起,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宋豐豐認真吸出奶茶裏的澱粉珍珠:“你又不是學委,預感不準。”

“我直覺厲害啊黑豐。”張敬急了,抓緊宋豐豐車頭不讓他走,“你給我個坦白答案行不行?”

宋豐豐的神情也變得認真了:“沒有答案,張敬。你問這個問題沒頭沒尾的,不存在的事情我怎麽給你答案?”

張敬半信半疑。

“有事情一定要跟我說啊。”張敬強調,“我們什麽關系,對吧?你不要瞞我。”

宋豐豐咀嚼着結實的澱粉珍珠,盯着張敬點點頭。

很奇怪,他心裏有一部分劃歸理智,正在提醒他:這是不對勁的事情,張敬的擔憂有道理。

但更大的部分,卻在撲騰着,蹦跳着,鬧鬧穰穰,讓宋豐豐靜不下心。

這是他十七歲的初始。

是他第一次發現,自己喜歡并且牽挂着某個人。

喻冬和鄭随波都在高二一班,文科尖子班。讓他詫異的是,吳曈居然也在這個班。吳曈的物理化學成績糟糕透頂,在絕大部分人都能拿到A的會考中,他居然拿了兩個B。

連鄭随波都覺得不可思議了:“我都拿到A了。”

但吳曈其他科的成績卻還是不錯的。他的歷史學得好,随口就能說出一堆故事,連喻冬都聽入迷了。

“他都是騙人的。”鄭随波提醒喻冬,“聽多了就會被他繞進去了。”

吳曈看着他:“我騙過你嗎?”

鄭随波:“沒有一天不在騙我好吧!”

吳曈眯起眼睛笑了:“傷心了,真的。”

喻冬收到了宋豐豐的短信。他今天第一天上物理課,驚訝發現給他們班上課的居然是孫舞陽。

孫舞陽帶的是高一尖子班,對于其他班的同學并不熟悉。但是宋豐豐他是知道的,張敬和喻冬的好朋友,足球隊的明日之星,黑魆魆紮呼呼的男孩子。

“他問我要不要做物理課代表。”宋豐豐在短信裏說。

喻冬笑得趴在桌子上震個不停。

吳曈趁着下課出去玩了,鄭随波還是和喻冬坐同桌,他和喻冬一樣趴在桌子上。喻冬收了笑聲,發現鄭随波在唉聲嘆氣。

“怎麽了你?”

鄭随波這幾天看上去都不大高興。

“做錯事了。”鄭随波側着腦袋看喻冬。

他頭發軟乎乎的,細長的眼睛裏滿是少見的憂愁。喻冬心想鄭随波這是在演什麽苦情戲嗎?

“唉……”鄭随波又嘆了一聲。

“做錯什麽了?”喻冬也趴着問他。

鄭随波一臉的欲言又止。

“叔叔阿姨會打死我的。”他捂着臉,愁得說話都結巴了,“我不像樣。”

喻冬:“???”

吳曈買了零食回來,隔着窗戶給鄭随波扔了一包薯片,順道在他腦袋上抓了幾下。

喻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但鄭随波被吳曈摸頭發的時候,顯然一愣,随即耳朵就紅了。

“不吃不吃,上火。”

吳曈又在他面前放了一個紙盒裝的冬瓜茶。

鄭随波把吸管戳進去,慢吞吞地喝。吳曈靠在窗外,信手把他手機抓過來,開始玩貪食蛇。

高二的生活似乎比高一要輕松一些。大家都熟悉了高中生活的節奏,在高一加入各個學生社團的人在升上高二之後紛紛成了各個社團話事人,行動講話風風火火。

“等等……你不是足球隊的嗎?”

喻冬、宋豐豐和張敬放學後在大只佬奶茶店喝奶茶吃燒烤,被宋豐豐的一句話弄得滿頭霧水。

“你被足球隊開除了?”

“開除全隊人也不可能開除我好吧?”宋豐豐對張敬的揣測嗤之以鼻,“我是足球隊的,足球隊又不是學生社團。我還是可以加入別的協會滴。”

喻冬和張敬面面相觑,問他:“那你為什麽要加入雙節棍協會呢?”

“你們不知道嗎?吳曈是雙節棍協會會長的救命恩人,協會會長常常找他商量事情的。”宋豐豐拿起一串魚蛋。

這個他倆倒是知道的,高一的校運會上,那根從雙節棍協會會長手中脫出的鐵棒,如果不是吳曈及時撲身抓住,只怕就要在副校長腦袋上砸個坑了。

“接下來不是國慶麽,他們被批準參加三中的國慶晚會了,想做些準備,衣服鞋子什麽的盡量統一,但是沒有經費。”

張敬聽懂了,他之前在生物協會裏潛伏的時候也常常聽到他們讨論這樣的事情:“要去拉廣告。”

“但是協會的人全都很宅,整個暑假一共拉了兩百塊,還不夠做衣服的。”宋豐豐左右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神神秘秘,“那兩百塊就是大只佬奶茶店老板友情贊助的,但再多也不可能了。”

雙節棍協會是高一才剛剛新成立的學生社團。會長的初衷跟關初陽是一模一樣的:想加入類似的協會,但發現三中沒有,于是幹脆自己搞了一個。

由于是新社團,沒有任何基礎,也沒有任何名氣——除了校運會上的意外——拉廣告非常難。加上獲準參加國慶晚會的學生社團不止一個,搖滾協會、聲樂團、太極協會、記者團和漫畫社全都在積極地拉廣告,基本上和三中的學生社團有過合作的,都已經被搶走了。

“然後吳曈推薦了我,說我是興安街地頭蛇,認識的人多。”宋豐豐看着他倆,“我就……我就答應了。”

喻冬:“……”

張敬:“……”

宋豐豐垂頭喪氣:“急公好義嘛,見義勇為嘛。”

但他忙活了一周,終于發現拉廣告這個活兒一點都不好做。興安街上的店鋪對學生的廣告完全不感興趣,他們本來也不是只沖着學生做生意的。

喻冬和張敬腦子裏都竄出了同一個想法,兩人又互相看了幾眼,漸漸眯縫起眼睛。

宋豐豐看他們表情,知道他倆的想法跟自己是一樣的。

“我的下一個目标是龍哥。”宋豐豐說。

“別打網吧的招牌。”張敬說,“我上次聽你們說,龍哥不是最大的電腦配件商嗎?我們這裏最大的。這個就很有搞頭嘛。”

宋豐豐的眼神落在喻冬臉上。

“喻冬陪我去?”

喻冬瞥他一眼:“為什麽?”

宋豐豐:“我不敢。我緊張。”

喻冬不為所動:“我又不是雙節棍協會的。”

宋豐豐轉而看向張敬。

張敬:“我又不急公好義,見義勇為。”

他樂颠颠地跟喻冬擊了一掌。

宋豐豐艱難地把杯底碩大的澱粉珍珠吸上來,慢吞吞地嚼。

找龍哥做生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宋豐豐之前去網吧玩的時候,看到過其他高中或者職校的人到龍行網吧拜訪龍哥,想要拉贊助。

那時候宋豐豐還是個初中生,而且尚未闖入龍哥打魔獸賭錢的神秘世界,有時候還會好奇地聽龍哥跟這些人談話。

龍哥一般都在櫃臺裏坐着,顯然不願意多跟他們談,大大咧咧講幾句之後,一句“沒興趣”就打發了。

他确實是沒興趣的。

自己已經是最大的配件商,龍行網吧就在輝煌街對面,地理位置好得不得了,周圍遍布各個初中高中或者職業學校,每天到網吧玩的人從不斷絕,他還有什麽打廣告的必要?

宋豐豐越想越覺得這件事難度很大。

龍哥挺喜歡喻冬的,他知道。龍哥當然還喜歡自己,他也知道。

“可那是錢啊。”宋豐豐說,“讓他拿一筆錢出來做沒意義的生意,太難了。”

喻冬擡起頭,嘆了一口氣。

“如果你再說這件事,我回家了。”他說。

宋豐豐連忙制止他:“不說了不說了,你繼續看漫畫,我不講了。”

他正在草稿紙上寫着跟龍哥商談的各種可能發生的細節問答,還列出了雙節棍協會和國慶晚會的種種好處,然而所有的好處似乎都不足以說服龍哥接受他們的贊助方案。

喻冬看一會兒漫畫,掏出手機來發一會兒短信。

宋豐豐很少見他發短信這麽繁忙,扔了手裏的紙筆,爬到床上蹭到喻冬身邊。

“給誰發短信?”

“鄭随波。”喻冬說,“他和吳曈,還有幾個班幹部在外面買教師節禮物。”

“你要去?”

喻冬擡頭看他:“不去,那麽曬。”

宋豐豐嘿地一笑,也抓起一本漫畫,和喻冬一起靠在牆上看。

他仍舊喜歡看打來打去的漫畫,但喻冬漸漸轉變了興趣,宋豐豐總覺得他看的漫畫上,字比圖還要多。

“《入侵》?”宋豐豐問他,“恐怖嗎?”

“不恐怖,挺有意思的。”喻冬說,“這種生物能侵入人的意識之中,改變記憶結構。”

宋豐豐:“字這麽多,你看得不累?”

“……累了。”喻冬小聲嘀咕。

他放下書,打了個呵欠,眼睛小心往宋豐豐的方向打量片刻,裝作不經意地靠在牆上,朝着宋豐豐肩膀一歪,把腦袋搭在他肩上了。

宋豐豐:“……”

他頓時緊張起來,全身都僵了,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睡一下。”喻冬說。

宋豐豐搜腸刮肚地要找話來講:“睡不着的吧?要不你躺下來。”

喻冬沒應,仍舊靠着他。

宋豐豐慢慢平靜了,雖然呼吸恢複正常,但是心髒又變得不太安分。和喻冬獨處的時候他總是這樣。甚至不是獨處,只是在學校裏,在路上看到喻冬,他都能感覺到突如其來的快樂,很容易就侵占了他的全部思維。

今天的喻冬看起來有點兒憂郁。

宋豐豐想跟他說些別的事情,讓他高興起來。

“我周二下午不訓練,打算去找龍哥談談。你和我一起去嗎?”他問喻冬,“那邊應該有新游戲了,我們可以一起玩。”

“周二?”

“嗯。”宋豐豐輕聲說,“一起去吧?你跟我一起,我覺得比較有底氣。現在周日,你可以再考慮一天。”

“去不了。”喻冬直起身,擦擦眼睛。

宋豐豐覺得有些遺憾,為了喻冬這句話,也因為肩膀突然變得輕松。

“那天我要去掃墓。”喻冬微微佝偻着腰坐在床上,對宋豐豐說。

宋豐豐突然想起,每年九月下旬,喻冬總有幾天看起來特別不高興,有時候還會跟學校請假。他和張敬問起的時候,喻冬只是說不太舒服,不想上課。

這是喻冬第一次坦白告訴宋豐豐他要去做什麽。

“和外婆一起去。”喻冬低下頭,無意識地翻動漫畫書的書頁,“我媽的墓不在這邊,還得搭火車。一來一回,回到家估計都晚上了。”

宋豐豐沒說話,伸手小心地握着他冰涼的手指,慢慢收攏。

喻冬指尖傳來了陌生的溫度,讓他突然之間,很想跟宋豐豐說一些從未與人提起過的話。

母親是在病床上走的。喻冬不知道那是否算是安詳,但她那時候已經開始陷入昏迷,只靠器械來維持生命。

病情發現太遲,惡化太快,他們沒能挽留她的生命。

醫生每天檢查完,都會對喻冬和喻喬山說,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喻冬記得第一次聽這句話,是母親去世三個月前,第一次昏倒在家的時候。

心理準備足足做了三個月,将近一百天。

喻冬甚至已經在無數個噩夢裏看到了最後的結局。他從夢裏醒來,抓住衣服喘氣,眼淚流進枕頭裏。

但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是毫無準備。

痛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人怎麽能預備好與“痛”對抗呢?在它降臨之前,他根本想不到它會這麽烈。

然後日子需要繼續往前,每個人都需要繼續生活。生老病死是宇宙規律,是永恒不變的時間法則,人無法左右,只能哭完之後硬起心腸接受。

喻冬于是覺得自己成熟了。他在療養院裏呆着,沒人跟他聊天,他就去聽怪人們說話,或者在心裏偷偷想一想媽媽。

想多了,眼淚流了幾次,慢慢也就沒那麽痛了。

可是喻冬後來發現,原來不是的。痛苦會綿延極長極長的時間,他甚至沒辦法應對。

即便一切如常,即便他開始交上新朋友,開始笑,但痛苦永遠是懸在頭頂的一片陰雲。它會在快快樂樂的大晴天裏,因為某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引發一個霹靂,打散他所有的表面平靜。

它總在餘生的某一刻落在喻冬身上,用隐約但強烈的痛楚提醒他:你失去她了,永遠地。你們甚至沒有好好告別。

眼淚落在《入侵》的封面上,喻冬連忙将它擦掉。

宋豐豐又抱了抱他,親昵而溫柔地梳弄他的頭發。

很久沒有人擁抱過喻冬了。喻喬山不會,外婆也不會。他是大男孩,他要堅強了。

他在宋豐豐肩膀上擦去眼淚,低低地嗚咽着:“對不起,我不想哭的。”

宋豐豐拍拍他的背,聲音很輕很輕:“掃墓,我可以去嗎?”

喻冬一愣:“你去幹什麽?”

宋豐豐:“去認識認識阿姨。她會喜歡我的,我又帥,又好。哇,我兒子認識這麽棒的一個人……對吧?”

喻冬輕笑一聲:“你傻啊。”

可他忽然覺得,自己不再害怕那個不知何時會降臨的,痛苦的雷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