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更新時間:2015-03-28 16:00:04 字數:6001
一大清早,清碧閣裏就來了消息,夏渙然竟然下旨要升太後遠房外甥女——麗妃為貴妃,這倒令徐嘉佟有些懵了。
先不說夏渙然自個兒心裏明白他早就廢了她,今日要封誰為妃根本就與她沒半點關系,單就常理來論,她這個外傳久病、行将就木的皇後早就無實權,這封妃大典自然輪不到她來張羅,但他為何特地一大早派公公來宣旨?
“娘娘,”蘭兒在一旁輕聲的問:“可要宣靜貴妃?”
在娘娘以重病為由住進清碧閣之後,靜貴妃俨然替代她母儀天下,現在皇上這道聖旨下來,難不成是要娘娘重掌後宮?
徐嘉佟揉着太陽穴思索,越想越想不透他的心思。
“我不找她,她自會尋來。”她最後嘆了口氣,對蘭兒說:“替我更衣吧。”
蘭兒不敢怠慢,連忙照做。
徐嘉佟收起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反正該來的總會來,想不透索性就別想了,靜靜的等着看變化就是。
看着銅鏡裏的自己塗上略白的脂粉,裝出一副病容,她扯出抹笑,“只怕來的還不只是靜貴妃一個,今天咱們清碧閣是沒法子清靜了。”
蘭兒聞言,輕聲說道:“蘭兒相信,娘娘自然有法子的!等會兒叫花兒待在小蔚房裏,別給娘娘添亂就好。”
徐嘉佟一笑,穿上繡花鞋,知道蘭兒會将事情給辦得妥當,她斜卧在太師椅上,依然一派自在慵懶,等着事情自己找上門來。
昨日夏渙然來她這裏的事,經過一天,該是傳遍了整個後宮,雖然她早以身體不适為由,省了那些讨人厭的晨昏定省,但今天一大早的聖旨該讓好幾個人連早膳都吞不進去了。
她只手撐着頭,想起這兩年,李墨芸生了個皇子,深受喜愛,可以說是豔冠後宮,無人能與她争寵,現在突然要升個貴妃,還是太後的人,以李墨芸高傲的性子,心裏頭肯定翻江倒海、氣憤難當,絕對會耐不住來找她商議,但徐嘉佟實在沒打算陪着她湊這份熱鬧,摻和這件事。
這一個個的女人要争、要搶各憑本事,只要不鬧到她跟前來,危害詢兒,壞了她的清靜就好。
“娘娘,靜貴妃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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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徐嘉佟勉強打起精神,看着進門的娉婷身影。
看來這些年李墨芸因為深得夏渙然的寵愛,又有當剌史的父親撐腰,在後宮的地位如日中天,身後帶着一排奴婢,排場之大更勝于她這個皇後。
“臣妾給娘娘請安。”
“坐。”徐嘉佟的手輕輕一揮,“今日靜貴妃怎麽這麽好興致,來本宮的清碧閣?”
“臣妾這些日子總挂念着娘娘,一直想要給娘娘請安,只是娘娘又傳了口谕說是不喜打擾,皇上也不許後宮的嫔妃與娘娘太過親近……”她拿着錦帕輕捂着嘴,
一副說錯話似的驚恐模樣,“娘娘恕罪!”
徐嘉佟沒說話,只是拿着清明的雙眸直勾勾的瞧着靜貴妃,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靜貴妃想要暗示自己不得皇上的心,讓她心裏難受,這點小心思看在她眼中實在幼稚可笑。
“貴妃娘娘說的句句屬實,何罪之有?”站在靜貴妃身後的小宮女嘀咕,聲音不大,卻正好傳進了衆人的耳裏。
“大膽!”靜貴妃沉下臉,“這裏是什麽地方,容得你放肆,還不掌嘴!”
“奴婢知罪!”那宮女連忙打了自己的臉好幾下。
“娘娘恕罪,臣妾的随身宮女冒犯娘娘,回去臣妾一定會好好責罰。”
有什麽主子就有什麽樣的奴才,徐嘉傳覺得無趣的撐着自己的頭,落難鳳凰不如雞,這宮女敢這麽說,還不是仗着有主子撐腰,靜貴妃早一步斥責了自己的下人,她若真要追究,倒落得她這個皇後不夠大度了。
想想這李家人也還算沉得住氣,盡力輔佐夏渙然,低着頭謙恭做人,獲得不少好名聲,但在李墨芸做了貴妃,肚子又争氣的生了皇子,日子開始過得風生水起後,也漸漸忘了分寸,就連個小小的宮女都能口出狂言。
徐嘉佟嘴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得意忘形得太早,可是禍端開始的前兆,今日的皇帝已經不是當年那個甫登基的夏渙然,如今他手握兵權,內外自己的黨羽、親信不少,就算最有可能在第一時間影響京城安全的那些倚鳳山下的軍士,現在也都為他所用,他根本不再需要強而有力的外戚協助,一手将她叔父撂倒便是他皇權的展現,要上下明白別再妄想後宮幹政,可惜陷在其中的人還是看不明白。
看着李墨芸,她突然有點理解夏渙然現在的心思了,今日晉了個貴妃,還是太後的人,将來若李家不長眼有了別的心思,到時不用夏煥然出手,太後的人自會收拾。
這個皇帝倒好,隔山觀虎鬥,自己無事一身輕,夏渙然的陰狠手段,徐嘉佟算是看透了。
“本宮相信靜貴妃自有定奪。”她随意揮了揮手,懶得為了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奴才花心思。
“還不謝謝皇後娘娘!”李墨芸以為徐嘉佟不追究是因為自己正受寵,不好得罪自己,臉上有着一絲得意。
“謝娘娘!”那宮女還有模有樣的行了叩謝大禮。
“本宮有些乏了,若妹妹無事就回去吧。”
“臣妾惶恐,還有一事……”李墨芸輕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說!”
“回娘娘,是宮中的大喜事,麗妃的封妃大典。”李墨芸眨着一雙水汪汪的眼,誠懇的樣子似乎很開心麗妃要晉貴妃了。
“本宮身子不好,”徐嘉佟揚了下嘴角,“你也瞧見了,這身子是一天拖過一天,說不準哪日就去了,所以這事兒還是交由你全權做主,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
李墨芸暗暗思量着徐嘉佟的話。她本也是意思意思前來詢問,皇後搬離中宮殿,移居到宮裏最僻靜的一角,雖然對外統一的說法都是徐嘉佟身弱要靜養,但可不是每個人都是睜眼瞎子,看不出裏頭的門道,皇上的旨意無非是特意将皇後冷落,她估量着要不是廢除中宮茲事體大,徐嘉佟早就被打入冷宮。
她是後宮最得寵的女人,難免因為皇後失勢而生出非分之想,這幾年她統掌後宮,而除了空有名號的徐嘉佟外,她最要顧忌的就屬麗妃那個做作的賤女人,只會在太後面前裝出一副溫柔敦厚的樣子,皇上雖不特別喜歡她,但礙于她深受太後喜愛,也待她不薄。
昨日皇上不過才來了趟清碧閣,今日就來了消息要封妃,還打算要皇後娘娘出面主持,這道聖旨可比麗妃自此要與她平起平坐更令人心悶,懷疑這是徐嘉佟的計謀,畢竟若皇後真出面主持大典,這不擺明昭告天下,縱使她這幾年處理後宮大小事務,但皇後還是這個不問世事的徐嘉佟嗎?
徐、李兩家向來不和,勾心鬥角的想要扳倒對方,原以為徐丞相被黜,徐嘉佟自此不會再是威脅,然而這聖旨一來,可讓她連早膳都沒胃口用,直接來了清碧閣,想要來探探口風,好讓自個兒的心裏有個底,沒想到徐嘉佟一如往常,整個人病殃秧、懶洋洋的,似乎對重掌後宮一事沒有半點興趣。
“皇上的旨意可是要娘娘親自張羅?”她不死心的又試探了一句。
徐嘉侈揉了揉太陽穴,“皇上慈悲,興許是念在夫妻一場,看本宮體弱,所以要本宮多出去走動走動,可是這身子讓本宮是有心也無力啊,所以一切還是有勞靜貴妃了。”
徐嘉佟話都說了個大白,李墨芸只能将懷疑給吞進肚,垂下目光,“臣妾領命,絕不讓娘娘失望。”
“你辦事,本宮自然放心。”
“麗妃娘娘到!”外頭,小福子的聲音傳來。
果然又來一個。徐嘉佟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覺得無趣,這些人就非得照她心頭的劇本走嗎?一點新意都沒有。
她懶懶的開口,“宣。”
麗妃漂亮秀氣,是當今掌管國家內外財務大司農的掌上明珠,也是太後的表親,深得太後喜愛,徐嘉佟承認大司農是個有能之人,才能使得國富民強,他養出來的閨女自然也非泛泛之輩。
麗妃一進門,目光觸及靜貴妃,臉上有着得意,平時見到這女人還得行禮,但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語,她已經要晉封為貴妃,與李墨芸平起平坐,誰也不低于誰。
她揚起嘴角,輕輕一福身,也不行大禮,柔聲的說:“怎麽姐姐也來給娘娘請安?”
“是啊。”靜貴妃皮笑肉不笑,“妹妹不也是。”
兩個女人的視線在空中較勁了一番,麗妃揚了下嘴角,轉向徐嘉佟,“臣妾聽說皇上昨日來了一趟,應是娘娘身體不适,特來探望吧?”
麗妃仗着有太後撐腰,雖然嘴裏稱徐嘉佟一聲娘娘,心裏可根本沒把她當一回事,不過她畢竟是大宅大院出來的,虛與委蛇的功夫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還不就拖着個身子,”徐嘉佟微垂的眼眸注意到了靜貴妃和麗妃之間無聲的鬥争,臉上勾起一抹帶有嘲弄的淺笑。
“娘娘可是後宮之首,要多保重身子。”麗妃一臉誠懇,“娘娘可是咱們後宮的主心骨啊!”
聞言,靜貴妃的笑容有些僵,暗暗咬了咬牙,這病得快死的皇後是主心骨,那她這個手握實權,統掌六宮的貴妃娘娘算什麽?
“麗妃說的是,”靜貴妃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晚點臣妾就叫內務府給娘娘多送點補品過來。”
麗妃帶笑的掃了靜貴妃一眼。是啊,現在內務都歸她管,可以後就難說了。
徐嘉佟微微一笑,“靜貴妃有心了。”
別人或許不知,但從她以病弱為由避居清碧閣,靜貴妃掌管三宮六院的大小事務開始,送來清碧閣的東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各宮不要的剩餘物品,蘭兒還曾為此抱怨了無數次,但她卻一聲不吭,睜只眼閉只眼過日子。
這後宮的争鬥,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靜貴妃有着顯赫家世又正得寵,有旁的心思也不意外,徐嘉佟明白李墨芸心中最想除掉的人除了太子之外,就是她這個失勢又無所出的皇後,畢竟一天不登上後位,縱使手中握了權,心裏頭還是不踏實。
“中秋轉眼将至,”麗妃柔柔的看着徐嘉傳,“今年的拜月祭該是娘娘親自主持吧?”
拜月祭可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中宮之首的皇後要率領宮裏的妃嫔祭祀,一求國泰民安,二求皇室平安,三求與夫君恩愛永久,只是從她避居清碧閣之後,她早就對那些代表權勢的事務沒半點興致,至于跟皇上恩愛永久?她早就不作這個夢了。
想他不過來了一次,就弄得她這清靜之地烏煙瘴氣,若跟他真的恩愛,她這裏還不整日都鬧翻了天。
宮中的各種禮數複雜,她當皇後才短短幾年的時間,都數不清到底主持過大小
宮中事務有多少,歲時節令,一年到頭忙不完,久了還真覺得煩不甚煩。
正好李墨芸感興趣,她也樂得輕松,把手上的事全都交出去給她,反正她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對封建制度裏的禮節沒有一丁點概念,想想這樣懶散的她竟然還莫名其奇的當上了皇後,有時她真覺得這番際遇不是好運,而是上輩子造太多孽。
“我身子不好,就怕累着。”她的聲音輕得就像要斷氣,“過幾日,我會請太後娘娘做主,請皇上下令讓麗妃主持拜月祭。”
往年皆是靜貴妃代替她,不過今日麗妃既然主動問了,看那表情該是私下已經問過了太後,由她這個新出爐的貴妃主持,她索性就做個順水人情,反正誰主持拜月祭都跟她沒關系,這兩個女人喜歡鬧就到外頭去鬧騰個夠。
麗妃裝出一副驚喜的神情,連忙跪下,“謝皇後娘娘!”
李墨芸氣得咬了咬牙。
“姐姐,去年的拜月祭看你累得都瘦了一圈,今年你就好生休養吧。”麗妃被一旁的宮女扶起身之後,笑看着靜貴妃說道:“妹妹若有什麽不懂的,還要姐姐多提點才是。”
“妹妹聰明,自然一點就通,不需旁人提點。”李墨芸這些話是用盡了力氣才擠得出來。
“這些年姐姐掌管後宮,事務繁重,真是辛苦了。”
提起掌管後宮,李墨芸的腰杆子不由得挺得更直,心下更是謹慎了幾分,“不苦,為天下百姓和皇上,一點都不苦。”
“姐姐這麽說,是要娘娘為天下百姓和皇上,也該拖着身子掌管後宮,主持拜月祭才是嗎?”麗妃無辜的眨着眼問。
靜貴妃臉色一變,連忙看向徐嘉佟,“娘娘恕罪,臣妾沒這個意思。”
“是否有這個意思,你自個兒心裏明白就好。”徐嘉佟望着麗妃看似天真的樣子,這女人真的不簡單。她揉着太陽穴,語調依舊沒有太大的起伏。
靜貴妃的臉一僵,這個皇後不過空有一個位置,太後不理,皇上也不屑一顧,但她地位擺在那裏,讓她縱使出身高貴,掌管實權,卻也得看她的臉色。
看出靜貴妃心中的不服,徐嘉佟閉上眼,要不是還頂了個皇後的位置,她還真是恨不得拿竹條将這兩個做作的女人給打出去,在外頭明明有溫暖的陽光,出去走走多好,她卻得應付她們那虛假的态度,要演大家一起來演,她索性裝睡,讓她們頂着重得要死的華麗頭飾端坐着。
看她睡着,靜貴妃和麗妃對視了一眼,她們還沒跪安,又被這麽多雙眼睛看着,于禮實在走不得。
坐了好一會兒,靜貴妃有些不耐,身後的宮女見主子使了眼色,故意将呈上的茶水不小心摔到地上。
發出的聲響令徐嘉佟睜開眼,一時之間有些搞不清東南西北的朦胧狀。
“大膽!”靜貴妃反應極快的罵道:“竟敢驚了娘娘!”
“奴婢該死!”宮女連忙跪了下來,“請娘娘恕罪!”
“回去你就知道了!”靜貴妃裝模作樣的啐了一聲。
“帶你出來盡給本宮丢人,立刻随本宮回宮,杖責二十。”
“是,貴妃娘娘。”
“怎麽就走了?”麗妃柔聲的制止,“既然是驚擾了娘娘,就不能把人帶回去處置才對,姐姐該現下就叫人給拖出去,狠狠的打個四十大板,給娘娘洩洩氣才是。”
靜貴妃聽到麗妃開口,眼底閃過一抹憤恨,她揚着下巴,皮笑肉不笑的說:“既是本宮的人,就該由本宮處置,妹妹毋須費心。”
“這個賤婢是姐姐的人,妹妹自然是毋須費心,但若驚擾了皇後娘娘,就可不是姐姐宮裏一名小小宮女的事,若姐姐不好好處置,只怕人家會說奴才學着主子的樣,或是奴才帶壞了主子。”
靜貴妃一時語塞,目光移向徐嘉佟,指望她能說句話。
徐嘉侈開了口,語氣沒有半點親近,“這幾日本宮睡得不多,難得方才睡得香呢。”
一聽到徐嘉佟的話,靜貴妃臉色一沉。
“真是該死的奴才!”麗妃立刻喝了一聲,“來人!把人拖下去狠狠的打四十大板。”
靜貴妃一臉的不甘,但也只能把話全吞進去肚子裏。
徐嘉佟沒什麽表情,反正又不是她的人,她們要去狗咬狗也跟她沒有半點關系,她的同情心有限,沒有辦法無止境的濫用。
“還不把人給拖出去!”麗妃對一旁的太監說。“給我狠狠的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