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
更新時間:2015-03-28 16:00:04 字數:5754
一旁的太監沒有遲疑,就把跪着的宮女往外拖,沒多久,就聽到外頭傳來凄厲的叫聲。
“回娘娘,打了二十幾個大板,人就暈了過去。”一個太監進來回報。
“把人潑醒再打。”麗妃趕在靜貴妃的前頭說,又看向徐嘉佟,“娘娘,臣妾這番處理可好?”
徐嘉佟面無表情,俗話說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她只要靜靜看戲就行,夏渙然擡了個貴妃,還是手段特陰狠的麗妃,這事情可真是有趣了。
她喝了口茶,柔柔的說道:“奴才就是奴才,對主子不敬,最後都只有死路一條。罰吧,罰得重些也是好事,讓大夥兒認清自個兒的身分,別得寸進尺才好。”
靜貴妃擰着手中的錦帕,心有不甘卻也不敢顯露出來。心中明白徐嘉佟縱使失勢,仍是皇後,今日的種種無非是無聲的告訴她;就算她與皇後這個位置只差了一步,卻有着天與地的距離。
四十大板打完,靜貴妃的宮女也去了半條命,就算救回來,那雙腿也廢了,聽着太監來報,徐嘉佟臉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悲,目光一掃靜貴妃。
靜貴妃原本心有不甘,觸及她的目光,頭立刻一低。
“你們都退下吧。”她淺淺一笑,“本宮乏了,封妃之事就有勞靜貴妃多費心,只是麗妃……”
麗妃立刻起身,一臉嬌笑,似乎不把方才弄殘了個宮女一事放在心上,一心以為會得獎賞。
“你在未封妃前,就還是妃位,”徐嘉佟柔聲說道:“見到貴妃該有的規矩可別忘了,方才你進門未行大禮,這是一錯,搶着靜貴妃的話,這是二錯,你畢竟是太後跟前的人,言行舉止總不好給人笑話了。”
麗妃被這麽一說,臉色有些陰晴不定,最後擠出一笑,連忙跪下,“臣妾知錯,臣妾明白。”
“退下吧。”
看着一群人魚貫離開,清碧閣又恢複以往的清靜,徐嘉佟呼了一大口氣。
她今天真是出息了,一次得罪了夏渙然的兩個寵妃,不過得罪了一次,可以讓她們安分一陣子不來清碧閣求見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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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來靜貴妃和麗妃平起平坐,後宮俨然有了兩個主子,雖然對彼此和其身後龐大的母家有所牽制,但一個不好也會出亂子的。這一步棋,夏渙然下得太險,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還一心要把她給攪和進去。
徐嘉佟搖着頭,隐約感覺自己平靜的日子到了頭,自在生活會因為當今聖上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她不知道他心頭到底在盤算些什麽,可真別跟她說什麽女人才是禍水,在她眼裏,這男人才是害人不淺!
夕陽西下,暈黃的光線照了進來,一個下午,徐嘉佟就待在清碧閣右翼的偏殿裏。
夏宏詢練好字,興匆匆的沖了進去,好奇的在母後的身邊打轉,“媽媽,你在做什麽?”
“我想做整個皇城!”
夏宏詢的雙眼閃閃發亮,“哇!那一定很漂亮。”
從小他就知道這個娘親有雙巧手,可以做出精細好看的模型,在他眼中,母後不僅漂亮還很聰明,小小年紀的他不懂為什麽父皇會不喜歡她。
他興奮的在一旁幫忙,突然冒出一句,“媽媽,将來我一定要登上皇位!”
徐嘉佟心頭一驚,但表面不動聲色,“你已是太子,帝位本該屬于你,但你父皇還在,所以終究是你父皇說了算。不論你是否是太子,是否登基為帝,依然是媽媽的好兒子。”
“我知道媽媽不希望我當太子。”夏宏詢笑了笑,繼續說道:“但若是将來我當了皇帝,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放下手中的土,徐嘉侈拉住了夏宏詢,柔聲說道:“這天下是夏家所有,這皇位是你夏家先祖用血、用命保住,将來若真有一日你能君臨天下,這也是你父皇給的,跟媽媽沒有半點關系,你若登基,你得謝天地,謝你父皇,但你要思量的是當個仁君,守護着天下人,而不是只想着我。”
夏宏詢看着徐嘉佟嘴角雖帶着一絲笑意,但眼底寫着嚴肅,他垂下眼眸,“媽媽,我知道,只是我若不當太子、當不上皇帝,将來我們都會死。”
她的心一突,這不就是她心底一直擔憂的嗎?而今孩子大了,活在這宮廷之中,也該是明白了些事。
若将來天下真是是陸郡王的,以李墨芸的多疑性子,能否留夏宏詢一命可是個大大的問號。
“放心吧!”她安撫的一笑,“媽媽會有辦法的。”
有時她閉上眼,還可以看到徐甄雲死時那不甘的眼神,她知道雖說是難産過世,但裏頭卻有太多蹊跷之處,她的叔父在這件事上也難辭其咎,所以夏渙然才把徐甄雲的死怪到她頭上,認為是她為了權勢不顧姐妹情誼。他對她的誤會,她不想再解釋,此生她不想再争,但為了夏宏詢,不争成嗎?
做人難,尤其在宮中做人,更是難上加難。
“怎麽不見蘭兒?”徐嘉佟轉過身問着花兒,那丫頭一整個下午都不見人。
在一旁幫忙和土的花兒沒有心機的說:“蘭兒說是要去趟緞庫,給娘娘拿些衣料。”
徐嘉佟挑了挑眉,這個傻丫頭,這一去只怕要受氣了。
這宮裏的人心眼總比常人多了些,蘭兒現在不過是跟在一個失勢皇後身旁的小小宮女,她們清碧閣也因為叔父被黜,徐家人暗自埋怨她這中宮之主竟沒有一絲作為,從此不再聞問,更不可能給她送銀兩進宮疏通,現在沒權又沒錢,在這宮裏只剩吃膀的分。
徐嘉佟放下手中的土塊,站起身,走到窗邊,封妃的事順順利利的結束,轉眼要到中秋了。
如今太陽一下山便透着一絲涼意,蘭兒該是看她沒什麽新衣料,所以跑了趟內務府,只是這實在不是她一個小小宮女可以左右,畢竟賞賜什麽的都由靜貴妃分配,物品到不到得了她這個清碧閣,可不是那些內務府的太監管得了的。
前頭有了聲響,徐嘉佟看着低垂着頭的蘭兒走了進來。
“娘娘。”蘭兒擡起頭看了主子一眼,神色有異。
徐嘉佟警覺的瞧着她,“有事?”
“奴婢去了衣庫和緞庫,個個都說賞賜全依靜貴妃安排,若有任何不妥,要奴婢去見靜貴妃。”
這點徐嘉佟并不意外,她相信跟在身邊多年的蘭兒也清楚,只不過小丫頭忠心,不死心的想去試試,被拒也早該心裏有底,不會太難過,但她現在的模樣……
她銳利的看着她,“你在衣庫或緞庫遇上了什麽事嗎?”
蘭兒遲疑的咬了下唇,“回娘娘,奴婢遇上了小六子公公。”
“遇上小六子……”徐嘉佟坐了下來,“你把事兒都跟他說了?”
蘭兒點了點頭,“娘娘恕罪。”
徐嘉佟靜了一會兒,“罷了,說了又如何?我想皇上也不會有興致理會這後宮之事。”在剛才那瞬間,她突然有些期待,期待他會插手這事,不過那是不可能的。
“父皇興許會替媽媽做主。”
徐嘉佟淡淡一笑,揉了揉孩子的頭,“随桂兒去洗個手,今日我乏了,你就在自己的屋裏用膳。”
“好!”夏宏詢釀釀跳跳的走開。
看着兒子走遠,徐嘉佟臉上笑容微隐,在盆子裏淨了手。她此生唯一的希望便是守着這孩子平安,即使外頭都說她這個失勢的皇後企圖掌握太子,圖的是将來能有翻身之日,她也不在乎,只是李墨芸的肚皮争氣,生了個皇子,若真有了旁的心思,到時要殺一個孩子——縱使是太子,只要算計得當,也不是件難事。
洗好手,她走到自己放在窗邊的模型前,那是一副農村和樂的景象,平民百姓的茅草屋外,男人劈柴,女子在一旁靜靜縫補衣裳,只是平靜無波瀾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富麗堂皇。
她實在應該慶幸在這個節骨眼突然出現了個麗貴妃,現在李墨芸忙着應付她都來不及,暫時也不會有心思想些陰損的計謀來對付她或詢兒,說真的,這還是夏渙然這些年來對她做的唯二件好事,讓她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舒心。
“這是什麽?”夏渙然無聲出現,他的雙手負在身後,打量着這個模型。
聽到身後的聲音,徐嘉佟着實一驚,急忙轉身,“皇上怎麽無聲無息的進來了?”
他輕挑了下眉,“給皇後一個驚喜,怎麽,不喜歡嗎?”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說是驚喜不如說是驚吓!
“你還沒跟朕說,”他伸出手,拿起一個玩偶,“這是什麽?”
她垂下了眼,“不過是閑來無事做着玩的。”
他打趣的看着她,“這該是朕與你吧?”他指的是那兩個村夫農婦。
徐嘉佟的反應不冷不熱,“外人眼裏,臣妾貴為皇後,怎麽當得了自由自在的村婦?至于皇上乃一國之君,也成不了鄉村野夫。”
他輕挑了挑眉,“這話該不會是說朕連個鄉村野夫還不如?”
“臣妾不敢。”她收回放在他身上的視線,退了一步,迳自看着窗邊夕陽西下的暈黃。
明明不想要他來,但為何一見到他,心裏就是不平靜,甚至還有些竊喜?
他的目光緊盯着她,注意到了她眼神飄遠,“你不快樂嗎?”
她靜了一會兒,思量他問這話背後的用意。在宮中久了,一字一句總要猜測心思實在太累,原以為被逐到這最冷清的清碧閣就可以自在點過日子,但誰料到他突然的又想起了世上還有她這號人物。
“皇上該明白,快樂與否,在這深宮後院,并不是最重要的考量。”
他站到她身旁,細細玩味着她的話,“別總想着朕是皇上,就當朕只是你的夫君,朕虧欠你許多,你總得告訴朕,朕才知道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讓你開心。”
他竟然會認為自己虧欠她?她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身上,眼底閃過一絲好奇,他語氣中那股若有似無的祈求令她心悸,她不着痕跡的拉開兩人距離,從他大病之後,他的态度轉變得叫她莫名。
她移開與他膠着的目光,看向遠方,“皇上變了。”
他不由得一笑,“姑且說朕是用了十年的光陰才了解人生如浮雲,看透了自己的前生後世,明白此生對朕最重要的事物為何。”他看着她的眼神帶着一種異樣的情緒,“就不能給朕一個笑容嗎?就像當年初見朕之時。”
提起過去,她的思緒飄遠。
那天,天地一片白茫茫,她一心只想要回到自己的時代,在路上赤腳走着,卻遇上了他,她巴着他不放,要他想辦法帶她回家,只是他當然不知道“此家非彼家”,最後把她送回了輔國公府。
她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我只知太子妃與皇上青梅竹馬,但不過幾年的光陰,不論是皇上自願或被迫的在房裏收了幾個人,其中還包括了我……”說到後來,笑容多了絲嘲弄。
“姐姐是養在深閨無憂無慮的大姑娘,自小受盡萬千寵愛,曾幾何時竟得防範那些争寵女人的爾虞我詐,懷了詢兒還得應付府內府外繁瑣之事,我還記得那時我不過說了句話,就被你以冒犯之名禁足于房內,讓她最後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姐姐生産那日,你親自請旨帶兵出征西北,當時你人遠在邊疆,為了你的顯赫名聲,大好江山,她卻失血而死,就在我眼前。”
當年幸虧傻愣楞的花兒不顧可能的責罰,偷偷放了她,若不是她趕到,還不知夏宏詢的小命是否能保住,可最後她的一片真心好意卻落得被人誣蔑的下場。
“你現在是在怪朕嗎?”
“臣妾豈敢。”目光看着自己親手所做的模型,那是她真心向往的平靜生活,卻是遙不可及的奢望,“要怪就怪造化弄人吧。”
“但朕以為雲兒是因你而死。”
“是啊!”她的眼神冷了,“這天下所有事,不全都是皇上一人以為嗎?皇上君臨天下,說出的一字一句都是聖旨,沒人可以懷疑半分,質疑半句。”
夏渙然沉下了臉,“你逾矩了。”
“皇上大可轉身走開,這也不是第一次,此生臣妾只想過平靜的日子,”她只要想起徐甄雲的死,心也無法平靜。不過就是為了權勢兩字,卻要害死這麽多的人,“這清碧閣本不是你該來之地。”
“別口口聲聲要趕人,”他一把拉過她,銳利的眼神直視着她,“這天下沒有一處朕去不得。”
她看着他,柔柔一笑。
她突現的笑意令他皺起了眉頭,“你笑什麽?”
“九泉之下,”她輕聲說道:“皇上去不得。”
他的心一驚,“你——”
她不帶懼意的看着他,“縱使再權傾一時,雙眼一閉、人一死,一切都是空的。”
他的手一緊,“你想尋死?你竟然敢威脅朕?!”
她覺得有趣,“臣妾有詢兒要顧全,自然沒有尋死的念頭,即便真有一日得死,臣妾也會死得有價值。更何況臣妾壓根不認為這麽一條賤命,有那份能耐威脅得了萬歲爺。”
夏渙然幾乎要嘲弄現在的情況,想她最後為守護他的皇位而落得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她找到了她的價值,卻讓他不人不鬼的活在天地間度過四年,現在他魂魄回到她未死的時候,她卻待他如同仇人。
幾乎無法承受此刻心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他松開了手,“我明日再來看你。”
“明日中秋,皇上事忙,還是別來了。”
“你!”他真的會被她氣瘋,偏偏她惹完他後,還可以一派淡然,氣得他耍賴起來,“朕告訴你,今年的拜月祭你給我乖乖的出現!”
她莫名其妙的瞧着他,“太後已經下旨由麗貴妃代替,皇上早知道的。”
他是知道,還為此發了好一頓脾氣,要不是小六子勸着,說是太後已經下了旨,要他體恤太後身弱,他早鬧到了太後跟前。
“我不管!你若識相的話最好出現。還有,朕說明日來見你,就會來見你。”
他用力一捶桌面,不等徐嘉佟回應,掉頭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徐嘉佟撇了下嘴,真不知他怎麽突然像個孩子似的鬧脾氣。
她走到模型旁,要自己不用理會他的話,明日他那些妃嫔們個個都會想方設法的纏着他,讓他沒空想到清碧閣的她。
她的頭一低,突然注意到那對農莊夫婦的人偶不見了,她低頭看着地面,四周都找遍,就是沒有人偶的蹤跡。
東西自然不會平空消失,所以是——她看向宮門,他拿走她的人偶要做什麽?她忍不住嘟起嘴,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龍心果然難測,令人想不透的難搞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