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

更新時間:2015-03-28 16:00:04 字數:5946

月到中秋分外明,遠方傳來絲竹之聲,那樣的熱鬧與清碧閣的冷清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但是閣裏的徐嘉佟卻絲毫不以為意,今日自一大清早起就在小廚房忙和着。

“娘娘,你要做些什麽?”花兒眨巴着眼,一臉期待。

“棗泥山藥糕。”

“哇!看起來好好吃!”

看着花兒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子,徐嘉佟一笑,“放心,到時一定多留些給你。”

“謝謝娘娘!”花兒笑得嘴都要咧到耳朵了。

“你這丫頭,每次都顧着跟娘娘讨吃的。”蘭兒走了進來,好笑的看着花兒說。

“誰不知道娘娘最疼咱們了。”

“你啊!怎麽不用用腦子,娘娘這般辛苦是為了誰?”蘭兒輕推了推花兒的額頭,雖然娘娘不說,但她知道這糕點可不是娘娘一時興起想做,而是是特別為了皇上準備。

因為皇上大病初愈,所以娘娘才會做這種健脾益氣、補而不膩的應景小甜品,娘娘其實也沒有嘴上說的冷情嘛。

花兒丈二金剛摸不着頭緒,想了一會兒,“為太子爺嗎?”她雖然傻,但也知道娘娘一心委曲求全都是為了太子殿下。

“傻瓜,娘娘是為了皇上!”

徐嘉佟聽見,手裏動作一頓,想反駁又說不出話來,只好當作沒聽到,繼續做事。

“皇上?!”花兒嘟了下嘴,“那死沒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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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兒立刻抓了把綠豆泥塞進花兒嘴裏,“有些話,你給我死死的吞進肚子裏!”

花兒将口中的綠豆泥吞下肚,“人家說的是實話!”

“那也不能說啊!”

“做人還真累,話都不能說。”花兒舔了舔嘴,“這個好吃!蘭兒姐姐,這是什麽?”

“綠豆泥。”蘭兒對她無奈一笑,這才轉向徐嘉佟,“娘娘,這是你要的綠豆泥,是要做什麽用的?”

“想做些綠豆棰。”

“綠豆栊是什麽?!”蘭兒不解。

“就是……”徐嘉佟欲言又止,該怎麽跟她說呢?

她前一世出生在臺中,隔壁就是間餅鋪,從小就在一旁看着,久了也學會做這些簡單的甜品,中秋到了,她做不來月餅,但綠豆栊倒不難,今年突然想要好好的嘗嘗這個老滋味,也打算做一點給夏宏詢吃,“你在一旁看着就是。”

“是。”蘭兒在一旁勤快的幫忙,花兒則是在一旁說是幫忙,但卻有一口沒一口的偷吃,逗得徐嘉佟和蘭兒忍不住笑。

“娘娘,今日中秋,娘娘本該主持拜月祭,皇上也開了口要娘娘去,不去真的沒事嗎?”蘭兒的神情有一抹擔心。

“能有什麽事?太後早下了旨。”徐嘉佟壓根不在乎,“這說穿了也只是家祭而已,在後宮這一大家子裏,誰的旨意大得過太後,更別提我早就病得快死了。”看着徐嘉佟因為爐火而紅撲撲的臉,實在看不出病态,蘭兒忍不住一笑,“若有什麽不怕死的人現在沖進來,可一眼就能看出娘娘身體強健。”

将手中的內皮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徐嘉佟語調輕快的道:“我這裏冷清,不會有人來尋晦氣。對了,太子跟前的人可有伺候妥當?”

“劉嬷嬷是先太皇太後的人,就連太後都得以禮相待,太子吃食都由劉嬷嬷親自看着,自是妥當,桂兒、小李子也機靈,有事會立刻通傳,娘娘寬心。”

“那就好。”只要夏宏詢被好好照料,她也就放心了。

太後所居的慈雲宮方向放出了煙花,徐嘉佟坐在清碧閣外的涼亭望了過去,想想這帝王的寵愛不就像天空絢爛卻稍縱即逝的煙花,她暗自嘲笑自己怎麽還會對他抱有期望,相信他真的會來。

她吃着綠豆栊,煙花似乎是放完了,只剩天上一輪明月高挂,四周一片靜默,這份突如其來的寂寥令她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心頭承載着這麽多煩擾,宮裏的人争了一輩子,算了一輩子,到頭來争到的又是什麽?

古往今來,明月依舊,誰又能如明月一般榮耀千古。

“小六子說你身子不适。”

聽到身後的聲音,她被嘴裏的綠豆栊給嗆住,用力捶着胸口,死命的将卡在喉嚨的食物給吞進去。

夏渙然見狀,連忙上前拍着她的背,“沒事吧?可要宣太醫?小六子!快宣——”

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不過就是噎着,若是真宣了太醫來,豈不讓人笑話。

小六子在一旁機靈的拿了杯茶上前,夏渙然立刻接過來,親自喂她喝下。

徐嘉佟喝了好幾口茶,這才順了氣,有些埋怨的看他,這個時候不陪着他那些妃嫔們,來這裏吓她做什麽?

“可有好些?”他擔憂的看着她。

她又喝了口茶,這才點了點頭。

“又不是孩子,吃東西如此狼吞虎咽,真是沒了規矩。”看着她漲紅的臉,他忍不住捏了下,“不過仔細想來,你沒規矩的事也不是一件兩件,罷了。”

她心中不以為然的翻着白眼,雖然臉上沒有太多情緒,心裏頭卻有些開心他真的依言前來。

“這是什麽東西,竟然讓你如此着迷,連朕來了都不知?”他迳自拿起桌上的點心。

她還沒開口,他就吃了一口。

“皇上怎可拿了東西就往嘴裏塞,”她拉住了他的手,“不怕有人下毒嗎?”

他反手握住她,滿臉笑意,“你會害朕嗎?”

她看着他的眼底添了分無奈,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他不放,“皇上貴為一國之君,凡事還是小心為上。”

“朕信你,這宮裏就你不會害朕。”

她幾乎要皺起眉頭,這話難不成在說這宮中有人想害他這個皇帝不成?

“皇上怎麽這麽說話?!”

“放心吧,除了小六子外,其他人都在外頭候着。”他的眼神閃過一絲陰冷,但随即隐去,察覺手掌心裏的冷涼,眉頭皺起,“你的手怎麽這麽冰,伺候的宮女呢?人都到哪裏去了?”

“臣妾讓她們——”

“還不來人!”他打斷了她的話,斥了一聲。

不遠處的小六子連忙派人去叫,不久,蘭兒和花兒匆忙跑了過來,跪了下去。

她們剛剛在屋子裏開心的喝茶、吃點心,加上皇上駕到時沒讓人通知,花兒現下嘴角還挂着糕餅屑呢。

徐嘉佟暗暗對她使了眼色。

花兒不明所以的眨着眼,看着徐嘉佟的眼色,摸摸臉,又搔搔頭,完全不知大禍臨頭。

徐嘉佟見狀,只能在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

“天涼了也不知替主子加件衣服,你們是怎麽伺候的?”夏渙然沉下了臉。

蘭兒立刻惶恐地彎下身子,頭都快磕到地上去了,花兒愣了一下,慢半怕的照着做。

“奴婢該死!”蘭兒連忙說道:“皇上饒命!”

“來人啊!把她們拖下去!”

徐嘉佟的手拉住了夏渙然的衣袖。

夏渙然頭一低,揚了下眉。

她輕搖了下頭,縱使明白她不該出聲替下人求情,打了當今聖上的顏面,但蘭兒和花兒是她的宮女,對她不離不棄、忠心耿耿,縱然是他,她也不許他動她們分毫。

“要怪就怪臣妾,想要一個人清靜一會兒,就要她們全都退下,方才看着煙火出了神,所以沒注意到天涼如水,皇上息怒。”

夏渙然感到新鮮,嘴角不自覺的微揚,“皇後竟然為了兩個宮女對朕低聲下氣?”

“臣妾對皇上向來恭敬。”徐嘉佟跪了下來,“皇上若要怪罪,就怪罪臣妾吧。”

夏渙然伸手将她拉起來,“方才見到朕不跪,如今在宮女、內侍面前雙膝就碰了地,這表面功夫做得還真是不錯,朕算是服了你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看着她的笑,夏渙然無奈的搖頭,“罷了,你們都起來,還不快給主子拿衣服來。”

“是!”蘭兒跪拜完,低着頭起身,見花兒還傻傻的跪着,不動聲色的拉了她一下。

花兒搔了搔頭,她知道蘭兒要拉她走,但是好不容易有機會見到皇上,她心裏可有很多話要說。

“皇上,”她擡起頭,“奴婢有話要說。”

徐嘉佟看着她,心一下子吊到半空中。

夏渙然看着徐嘉佟,就見她對着自己的宮女擠眉弄眼,但那宮女似乎沒意會到,沒想到這清碧閣除了她這個奇特的主子之外,還有一個傻宮女。

“說!”夏渙然心情大好,自己的皇後看來有個弱點被他發現了。

花兒用力的點着頭,發揮了她的直性子,“皇上,奴婢也想好好伺候主子,只是每月的吃用都短少,現在都中秋了,卻連今年要做冬衣的衣料都還沒送來,娘娘根本沒幾件保暖的衣物好穿,要不是還能從太子那裏分點東西來,娘娘可能都凍死了。”

蘭兒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這丫頭平時看來傻不拉叽的,現在竟然有膽說這種話,只是清碧閣的東西雖然短缺,但娘娘離“凍死”其實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徐嘉佟揉着頭,無力的在心中嘆了口氣,靜靜的看着花兒,傻丫頭就是傻丫頭!

在她還沒出閣時,這丫頭就跟在她身邊,原本她出嫁時還不想讓她跟着,就怕她那傻性子會給自己或她惹事,但終究舍不得,花兒的單純讓她相信她這輩子都會真心待她,忠心不二。

所以最後她纏着祖母讓花兒随着自己出嫁,這麽多年來,花兒還是傻不愣登的

一條筋性子,不過反正她被廢了,在清碧閣裏,花兒的直性子也惹不了事,還常逗樂她,日子也沒太大的風波,但這次……

夏渙然皺起了眉頭,轉頭看着徐嘉侈,臉上已經有了怒氣,“這奴婢說的可是真的?”

徐嘉佟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畢竟她不想跟統掌後宮內務的李墨芸硬碰硬,但若現在不承認,只怕花兒少不了一頓罰,嚴重點說不定連命都沒了,這丫頭還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

她終是開口,語調依然平靜,“宮裏的奴婢就算跟天借了膽也不敢騙聖上,自然是真的。”

小六子也連忙跪了下來,“皇上恕罪,昨日奴才在衣庫遇見了蘭兒,聽她提起幾個管事的太監、宮女克扣了清碧閣的物品,原也想找個機會跟皇上一提,但今日中秋,奴才找不着機會,所以才——”

“這些該死的奴才!”夏渙然咒了一聲。“全都給朕抓過來,朕要親自問問,是誰給了他們這麽大的膽子!”

看夏渙然的表情,該是有人要倒楣了。徐嘉佟像是局外人般沒說話,宮裏的奴才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揣摩上意,她不過是個失勢的皇後,聰明的絕不會壓寶在她身上,只是誰也沒料到她竟有風雲變色、鹹魚翻身的一天。

今日一追究,首當其沖要倒楣的便是靜貴妃,只不過以她的聰明,怕只會推個奴才來頂罪,最後可憐的也是那群卑賤的下人。

雖說入宮多年,自然明白為幾條人命擱在心頭不舒坦,但她終究還是看不慣,心狠不下來。

“皇上,臣妾頭有些疼……”

“你進屋去吧。”看出她不想看他責罰人,夏渙然手一揮。

她立刻行禮,退了下去,兩個侍女忙跟上。

“皇上這是要替娘娘出頭了!”蘭兒興奮的道。

“皇上怎麽沒給咱們衣料呢?”花兒在意的點跟蘭兒完全不一樣。

“放心吧,會有的。”蘭兒笑着看了眼花兒,“你這次倒是立了功了。”

花兒不知道立不立功,突然拍了下額,“我還忘了說吃的!”

“那個不重要啦。”蘭兒揮了揮手。今天皇上的态度擺明了告訴宮裏上下,皇後還是皇後,以後看誰還敢對清碧閣的事不上心。

徐嘉佟待在屋裏,慵懶的卧在榻上,外頭吵雜了好一會兒,随後聽到板子不停打在肉上的聲音,卻沒聽到哀叫聲。

“靜貴妃交出了兩個太監,一個老宮女,皇上讓人打了他們好幾十個板子,要他們招出是誰主使,但那幾個咬死是自己貪,瞞着上頭據為己用。”蘭兒從外頭打探了消息,到了徐嘉佟的跟前禀報,“小六子公公說,皇上氣極了,又怕娘娘聽了心裏不舒坦,所以打板子時,硬是把那些個奴才的嘴給塞住,所以連痛叫聲都出不了。”

徐嘉佟輕嘆了口氣,打人板子還塞了嘴,這夏渙然倒是真不打擾她的清靜,但她心頭依然煩躁,沒多久,外頭真的靜了下來。

一看到小六子推開門,蘭兒立刻退到一旁,徐嘉佟起身迎了上去,看着鐵青着臉的夏渙然大步走進來。

“全都退下去!”他的大手一揮,口氣不善,眼角瞄到徐嘉佟的身子也跟着太監、宮女往門口移動,他不由得嘆了口氣,“皇後,不包括你,你給朕留下。”

徐嘉佟心中犯嘀咕,惹他的人又不是她,但仍立刻停下動作,跪了下來,“臣妾惶恐。”

他沒叫她起身,迳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徐嘉佟低垂着眼,也一聲不吭。

最終是夏渙然沉不住氣,粗聲粗氣的問:“可有話說?”

“自然有。”

夏煥然立刻坐直身子,“說!”若她開口,他一定為她出頭。

“請皇上将東西還我。”她擡起頭,直截了當的說。

他一愣,還以為她要再參李墨芸一本,現在竟然要他還東西?

“什麽東西?!”

“臣妾的泥人娃娃。”

“什麽泥人娃娃?”他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但依然裝傻。

“昨日皇上來過之後,臣妾做的那個農村模型裏的兩個小泥人就不見了,清碧閣裏向來沒外人進出,除了皇上,所以請皇上将泥人還給臣妾。”

“這紫禁城裏,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哪樣東西不是朕的,朕想要就要,不還你能奈我何?”

他實在無賴,她忍不住輕搖了下頭,“皇上這樣可真沒個皇帝的樣子。”

“你自己也不像個皇後,”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回嘴,“咱們一個半斤,一個八兩,誰也沒臉說誰。”

看他擺明不打算物歸原主,她只好說道:“皇上要就給皇上罷了,大不了再做一對便是。”真不知道他要那不值錢的小玩意做什麽。

“這樣極好。”他一臉開心的樣子,“你一對,朕一對,想着彼此時就可以稍解相思。”

她啞口無言了,她是在作夢還是他病了?怎麽老說些怪話,她徹底被他搞糊塗了。

他看着她,難得見她臉上顯出情緒,他還以為她成了個沒感情的瓷娃娃呢。

他一把拉過了她,不顧她掙紮的要她坐在身邊,緊摟着她不放,“別動,你再亂動,朕就派人杖責你身邊宮女,瞧你這身子,單薄得像張紙,可見沒好好伺候你。”

她身子一僵,竟然拿蘭兒她們威脅她,好不容易過了些太平日子,看樣子老天爺偏跟她過不去,她知道他向來說一不二的性子,只能沒好氣的任他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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