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哎,對了,你那些大學玩得好的幾個小姐妹,都怎麽樣了?我看別人家那些才剛剛畢業也跟你一樣的小妹子們,不是今天去給這個姐妹當伴娘,就是明天給那個送紅包,你怎麽就沒一點動靜呢?難不成你們都沒談的嗎?難怪,這都湊一塊兒了。”
我媽随意摁着遙控,但那顆八卦的心,真是沒一刻閑着,操心了我,還不忘我時常跟她提起來的那群知心好姐妹。
“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們都斷了聯系,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您老關心我一個就行了,別瞎想些有的沒的,煩死人了。再說了,她們一個個的貌美如花,比起你閨女我不知天仙到哪種程度了,就你閨女我沒人要,連相個親,都要被人問候一通是否人格健全。是啊,多麽一個該問的問題。”
我搶過一個枕頭,悶悶地伏着,說到大學的其他五個姐妹花,一時間這心裏還真是頗有些不是滋味。
說起來,我們也就偶爾想起對方了才難得地撥通一次電話,而在電話裏面聊的,也不過是寒喧。
盧沁去了西藏,這是我在和樂嫣的一通漫長枯燥堪似報備日常生活的電話中得知的,盧沁一直有當祖國園丁的願望,雖然立足西藏教的不是本門專業,但是她的能力完全可以HOLD得住這項艱難的任務,甚至綽綽有餘。
我相信她能把那邊的花朵澆灌得根正苗紅,積極向上。盡管後來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在那邊又說又笑地哭了,我能理解她的難受,畢竟那是她第一回 出遠門,而且還猶如穿越一般地進入了我們不曾經歷過的七八十年代,多稀奇。
她在那邊過得可苦了,我們後來也在電話裏頭聊過,多意外,她一個從來只發微信不肯打電話的時尚弄潮兒竟然主動給我來了一個電話。不過,她在電話裏頭哭訴的全都是她對那邊該死的生活環境的極致吐槽。
“谖谖,你知道嗎?我走個路,都能看到有人在路邊蹲大號!上小號的更普遍。你說他們是文明社會裏的人嗎?”
那一瞬間,我産生了畫面感,并且情不自禁地加入了她的謾罵行列,畢竟我在早晨上班的路上遇到個随地吐痰的人都要思考一下“文明”的貫徹,同時,我又是慶幸的,我沒有因為錢而專門跑去了西藏,那地方,我肯定待不了。
“你知道嗎?我們這邊的水龍頭裏面還能擰出蚯蚓!”
我覺得那肯定是一部恐怖片,而主角破天荒地居然是蚯蚓,以及它們一大家子被水龍頭碾得粉身碎骨。
那邊的環境實在是太艱苦了,我除了聽她在電話裏跟放炮竹似的抱怨外,在她的微博上,我也看到她包裹得非常嚴實,她怕曬,就算以積雪取景時,她也要把自己裝扮成頭頂烈日的狀态,我真心害怕她喘不過氣,或者會被自己悶死。
她說她在醫院輸了幾次氧,她本來就是一個脆弱的女孩子,盡管內心堅強,不然也不會緊閉着嘴死活不肯去低三下四地求求她們市裏某高中的老師,盡管她已經委屈求全地在那所高中當了足足一個月的實習老師,起早貪黑,把人活成了一陣旋風,而目的僅僅是因為教師證的最後一步。
她那時要是真骨氣軟一點,提着禮品拿着禮金去三顧那可以給她開後門的老師的話,現在絕不會冒着寒冷和風雪,站在祖國的高海拔邊土上揮斥方遒了。
我打心眼裏敬佩她是條女漢子,真的。她那麽一個愛幹淨的人,在西藏惡劣的條件下,她能改變就算是冬天也要一天一個澡的理念,改成一個月去外面洗屈指可數的澡,并且還是按五十一次計費的天價。
我想,她肯定在洗澡的時候特別心疼那花出去的五十大元,并且為洗澡水裏有沒有蚯蚓的屍體而提心吊膽着。
我媽似乎不打算就此截住話頭,但是又巧妙地避開了和我探讨人格健全的問題,她換了個談話方向:“唉,那聞令呢?那姑娘,可俊了,要是個男孩子,我第一個綁了她來當我們家的上門女婿。她呢?孟谖,你該不會連她也沒聯系了吧?我好久都沒聽你說起過聞令了。你說你這孩子,腦子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東西,你交際堪憂啊!唉,算了,懶得跟你見識,等哪天有空了,我找聞令她媽一塊兒聚聚,正好幫聞令也把終身大事解決了。”
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看看我媽這架勢,真是活媒婆啊,婚慶所絕對需要這種人才,來一群都不嫌多,從此以後,在我們偉大的祖國大陸上,成雙結對,再無單身狗。
我雙眼死死地盯着電視屏幕,腦補了一萬句“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但很快仍是被我媽提了耳朵叫回了魂。
“喂,你媽我跟你說話呢,你裝聾作啞幾個意思啊!”我媽氣勢洶洶的樣子,活像我是她買菜時在市場遇到的商販,她連一毛錢都要跟我掰清楚。
“媽,咱們家跟聞令家是什麽樣的交情,你犯得着來問我嗎?你這擺明了就是明知故問。她的事,你不是天天家裏長家裏短的,跟聞姨抱着腦袋在嚎傷嗎?趕緊的,你把聞姨約出來,聊聊聞令的終身大事。哎,你別管她是不是女孩啊,你現在就可以把她綁了來當你家的上門女婿。我樂意着呢。正好解了你和聞姨的燃眉之急,皆大歡喜。”
我頂了不過幾句,我媽劈頭蓋臉就對我一頓打,一邊打還一邊數落:“這是你跟媽說話的态度嗎?媽同你說正經的呢,你倒是會扯,這麽會扯也沒見你扯出一個男朋友啊!你媽我這麽大年紀了,也不容易,我什麽時候逼你一定要帶男朋友回家過年?不是說非得要男朋友,女朋友也行啊?你看看你自己,你帶過嗎?別人家的孩子都挑挑揀揀地談了好幾個朋友了,你呢,真是讓人頭疼。”
“你這是拐彎抹角地提醒我,同意我哪天也給你帶個女朋友回來了?您可真開明。我剛剛不是還說要你幫我去綁了聞令來當咱家的上門女婿嗎?肥水不流外人田,媽,你得抓緊點。”
我死死抵抗着我媽要命的攻擊,她聽了我剛才的話,可以說是瘋狂了、失控了。
然而,我在我媽的夾擊中,卻渾然忘我地把聲音調成了嬌喘模式,無疑于加快了我被我媽的快速毆打。
一分鐘後,我媽沉默了,我自己簡直恨不得鑽地底去,震驚,我居然對着親媽發出那種聲音。
但事後我想了想,我媽也許是想到了聞令的那檔子事,後知後覺地怕我言出必行,當真就給她招了個女附馬,而那個人還極有可能真是讓她揪心了好久的聞令。
雖然我媽是聞令的顏飯,但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和顏值愛豆搞在了一塊,她還是有點難以接受的。
我媽這人吧,平時看着挺開放的,但也只是在嘴上說說而已,要真是我找個女朋友,兩人手拉着手出現在我媽面前,然後跟我媽說我出櫃了,我媽還不得把我重新塞回肚子裏去。當然,她也有可能會直接卸掉那個拐了她女兒的人的胳膊和腿。
“跟你說正經的,聞令後來咋回事了?你聞姨因為那個事啊,憔悴了好多,現在還在陰影裏活着,可別指望她這輩子能心安地面對了,你媽我身體不好,你發發善心,千萬莫要給我整這出。媽也不是瞧不起同性戀,就是見着怪難受的。而且,你看現在這個社會,就算我看得開,我也沒法忍受你們在一起了也要受別人的指指點點。還有,你們在一塊了,以後沒個一兒半女的,誰給你們養老送終?”
我媽忽然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這些,我有點懵,但還是安慰性地點了點頭,只是心裏略微酸楚,果然,在規矩一樣的傳統面前,同性的結合都要破立在沒有一兒半女養老送終這回事上。
我媽見我終于聽進了她苦口婆心的一席話,立馬開心了,拉着我的手,跟古裝戲裏敘舊但暗藏殺機的好姐妹似的。
我:“……”
真不敢想象,我媽要是知道她養了這麽多年的小棉襖,居然也曾萌芽過叛心思,後果會是個什麽樣子的。
我媽因為致力于我的相親生涯,除了平常和幾個知心老姐妹出去逛逛的時候,留意各種相親廣告以及風評在線的婚慶所,她還會果斷地走進去,臉上的表情猶如赴死,要不是她衣着體面,那些工作人員估計會以為她來砸場子。
當然,這并不是她幹過的最可怕的事,她竟然連同幾個麻将友,把我的所有資料發去了當地一家相親節目,非常糟心,而後節目組也很神經質地配合了,完了打電話給我,我立即拒絕,回去差點被我媽數落得男女不分。我媽就是典型地“既然把你賣了,你就得幫我數錢”的那類人。
可是她也不想想那些真正上了相親節目的女子們是何等的巾帼,像我這樣二吊子的,不是不停地自我熄燈,就是被男嘉賓無情地滅燈。她肯定是嫌我小時候沒丢過人,長大了就得加倍償還。
還有更為致命的一點,我才剛剛大學畢業啊親!
聞令向家裏公開出櫃的那天,她爸爸面無表情地應對了這一突如其來的打擊,倒是她媽媽,就好像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哭得昏天搶地,一度讓我以為她家折了什麽人。
她爸爸和她說:“戀愛自由,你要找什麽樣的朋友,爸爸是管不着,但請你記住,如果你沒有能力,你的愛情就是你的負擔,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她爸爸明着沒反對這門“親事”,但卻是實打實地威脅了一把聞令,聞令從小嬌生慣養,她離開了父母,就像魚兒離開了水,她不可能真的為了并非人生全部的愛情而放棄優渥無慮的生活的。
但是聞令她拽啊,她為了愛情可以義無反顧啊,如果是大學時期的我,在對愛情還抱着數不盡的幻想的當下,我是無比崇拜她的,她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偶像,我也要像她一樣決絕地走向滅亡,為了愛情,将無趣的人生死磕到底。
我就是典型地那種沒談過戀愛但就是莫名相信世界充滿愛的那類人,并且還能夠憑着雙眼間或所見而對當事人的感情描上色彩,席湘都說我不去寫小說真是太可惜了。
言外之意,我就是一個沒腦子的人,而且極度缺愛,但是從不放棄追崇愛。
然而,我現在都大學畢業了,經過大學四年的單身生涯,我不僅對男生這類生物感到遙遠,而且還一點兒也不憧憬了,對于聞令後來做出的英勇行為,容我只能唏噓,我甚至還有些許鄙夷,愛情能當飯吃嗎?
不過,當年聞令和我錯身而過,走向席湘,并決定與席湘風雨同舟的時候,我激動得猶如自己找到了真愛。
“我老是忘記問起你,聞令喜歡的那個女孩是誰?”
我媽忽然重點地問了一個問題,我被吓到,但很快調整了外露的驚愕,我摸摸脖子,舒服地躺死在她旁邊的沙發上,懶洋洋地說:“說了你也不認識,還不如不說。您老就少操點心吧。保不準,她看上的就是你女兒我!”
話剛落音,我媽一巴掌拍下來,差點拍得我連媽都不認識了,我估摸着我媽準是被我這不遜的出言給吓到了。
我媽說:“真當你媽傻呢,聞令看上哪個女孩子了,你當你媽這雙眼睛看不出來啊。”
我恍然大悟,原來我沒談過戀愛但莫名相信世界充滿愛的這種信仰是遺傳了我媽呀,真是把我害慘了,別人都說我這是月老體質的妄想病症。
可是我又仔細想了想,不對啊,我媽又不一一認得聞令的朋友圈,她這雙眼睛是往哪裏看的?
我狐疑地望着我媽:“媽,你見過聞令和那個女孩?”
那絕對是做了什麽特別親昵的動作,不然我媽怎麽會一股腦兒地相信那就是聞令喜歡的女孩。
我媽白了我一眼,不自然地說:“算偶遇吧。”
我感覺背後涼嗖嗖的,趕緊絞盡腦汁地理了理思路,直到确定我和聞令的相處都保持着安全距離才松了一口氣。
“偶遇?真不容易,您老居然還知道這麽一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