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其實,在席湘的少女時代,她和男人這類生物還不至于到苦大仇深相見眼紅而且僅以營利為目的的地步,奈何她短短的十幾歲就經歷了爸爸出軌以及她企圖和一個男生因為課外作業合作時,那個平時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男生居然覺得他們既然有幸合作一次那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确認為男女朋友關系,甚至強烈表達了為了維持此種關系,他可以為此付出一張金卡,至于裏面具體是多少資金,席湘一度表示肯定和他的那張臉一樣,蒼白而無力。

席湘曾經就大放撅詞:“我想泡的是他爸,誰看得上他?”

不過,經此一次,她是徹底被惡心到了,致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無法跨過心理那道坎。

她說她現在一看到那種皮膚白白的戴着眼鏡的男生就反感得特別厲害,好像忽然之間懷了一個孩子。

那一瞬間,我終于明白為什麽她看着我們學校那群不修邊幅的生物時,能偶爾地流露出慈母的關愛。原來更可怕的人,她已經面對過了。

“我一直覺得斯文敗類這種詞是用來極端地形容一個男人的高尚的。”她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搖頭抵抗,後來我才知道之所以她那麽讨厭戴着眼鏡的斯文敗類,原來她爸爸也是這種類型。

我見過她爸爸,戲劇化地是,我居然還親眼目睹了她爸爸帶着小三耀武揚威地出現在席湘家裏,席湘她媽媽的臉色不言而喻,跟陡然間迎來了痛苦難安的大姨媽似的。

但是下一秒,我又看到她媽猶如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樣喜笑顏開,甚至體貼地走了過去,試圖接過兩人跋涉而來的行李。當時我以為她爸帶了席湘她哪個不知名的姐姐回來了。

至于席湘,淡定得好像她才是來訪者,她淡淡地看着那兩男女進來,當看到一屋子的人時,臉上也只是一剎那的惶恐,然後又開門出去。那種場面,真的詭異得不像話,就好比他們本來是想劍走偏峰,來家裏共度一個燭光晚餐的,結果不得不臨時撤退,随便找一個酒店春風一度。

後來,席湘她媽尴尬地站在原地,手足無處安放地看着我,畢竟我是個外來人,卻陡然之前看破了她們家的不堪。

她媽本來還想向我解釋點什麽的,倒是席湘,輕輕地搖了搖頭,也不同我掩飾,直接說:“看到了吧,我爸就是這麽拽,拽到他連小三都敢直接往家裏帶,我媽要是有個心髒病,正好随了他的願,成全了這對狗男女。”

不難理解,少年時候造成的陰影真的會影響人的一生。席湘時常面對着我們學校那群戴着眼鏡高度近視的生物們投過來的目光時,也裝不過數幾秒的光輝母愛,幹脆眼不見為淨。

她閉上雙眸的瞬間,就像要馬上赴死了一樣決絕。她說:“他們的雙眼看上去就像是見到了前來慰問他們的救濟代表。”

她看了看我,很真摯地又說:“還是女人看着順眼多了。我多慶幸,生而為女人。”

“你這話還真像是在宣告性取向。但你對女人的歡喜僅僅是為了逃避對男性的厭惡,簡而言之,你很病态。”

我白了她一眼,學着她的矯情樣,把眼白翻得差點昏厥。但是話一出口,我又暗自咬舌,我這話說得就好像是瞧不起同性戀,并且還把“同性戀”這個詞給扭曲了,聽着特別不是滋味。

“不瞞你說,我可能真的喜歡女人。管它是不是病态呢,總之,我讨厭男人就是了。”

席湘居然對着一個望過來、穿着很酷很酷、根據我多年的經驗一看就是T的女生擺正姿态,抛了一個媚眼,她就是有這種本事,對男人反感得好像她基因裏沒有男人的一份功勞似的,但是對女人,她莫名慈愛。

我就郁悶了,她怎麽不在接過男人遞來的金錢時,也表現得這麽反感呢?

我甚至覺得她是一個雙重人格的變态女,其實我還可以形容她是那類既當□□又立牌坊的貞烈女子。但是我們的塑料友誼禁止了我的種種不遜描述。

好吧,既然她說她喜歡女人,那我真得信了,畢竟我這雙招子還是會察言觀色的,譬如看到她對男士的厭惡之情,我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看到了三次元突然蹦達出的異形,還有就是她對酷得讓人分不出性別的女生表現出的嬌羞和媚态,也曾經讓我覺得她剎那間就尋到了虛幻的愛情,盡管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演技爆棚。

可是話又說回來,她又同樣有一種本事,那就是當同性上勾了,她會很冷酷地拒絕,并且一點兒也不留情面,她的剛正搞得好像她是鋼鐵般的直女,令人聞風喪膽。

她就是這樣一個活得矛盾又立體的絕世奇女子。

“別呀,你以後還得找個他們一樣的結婚生子繁衍後代呢,你家的香火必須得靠你傳承。斷了可不行。”

我站在她跟前的目的,就是不停地抨擊她的矯情和做作,雖然我的打擊并不如臆想中那般能帶來巨大反響。

“斷了就斷了,童話故事裏還有青蛙王子呢,到咱們這,就真的只剩青蛙了,我不能委屈我自個兒,寧可單着,也不要跟青蛙共度一生,一生長着呢,你想我像個老太太似的天天盼着他歇菜啊。”

“你還真惡毒,造物主也沒法一視同仁,誰規定全天下的人都得長得如花似玉。再說了,也有如花似玉的小男生追求你啊,也沒見你答應人家,反倒是把人家弄得尴尬兮兮的,別說這只是你的趣味,那也挺惡的啊。傷了人家的小心心,你良心不會痛嗎?哦對了,你前天還拒絕了一個特別酷的小姐姐。”

“小仙女不需要良心。”她雙手伸展,厚顏無恥地做了一個“衆卿平身”的動作,完了,得意地瞅了下分站兩旁目瞪口呆的我們四人,“孟谖,不是我說你啊,你這嘴怎麽那麽欠吸。”

“你——”

不得不承認,在打嘴仗這方面,我真的鬥不過席湘,她總有一萬種方式讓你難堪,在我們如膠似膝的六個女生裏,雖然是因為新學期的開始而機緣巧合分在一個宿舍,然後借着臭味相投走到一起,但我們的情感發展甜蜜也是始料未及的,誰知道我們能在短時間內把對彼此的了解勝過我們各自的發小及兄弟姐妹?

“你什麽你?就知道你說不過我。”席湘可得意了,如果條件允許,我絲毫不驚訝她會鳴鞭擊鼓來慶祝她一時的勝利。

“給你個賠禮認錯的機會,我上次向你打聽的那個人,你應該是認識的,為什麽我一問起,你頭就搖得跟磕藥了似的,你歧視同性戀啊!”

“才不,我就是反對這門親事。她好歹也是我發小,你的魔爪能不能放過她……要是以後你倆崩了,我站誰去……”

我裝模作樣地抹眼淚,知心好姐妹沈諾立刻會意地幫着我一塊兒抹,不一會兒,我脆弱的眼睛就紅成了詭異的桃色。

我一點兒也不懷疑她是想趁機謀殺我,沈諾這個心機一樣的女子不論是在顏值還是精神方面,對席湘的崇拜程度那是一等一的,狗腿到不行。

其實,在席湘準備追求我發小的這件事上,我是存有私心的,并不是我嘴上說的那樣——她倆要真是崩了,我站誰去,而是我深知席湘雖然厭惡着男同胞們,但她從高中開始就老手地周游在一幹大佬們的飯桌上,先不說是一朵合格的交際花,就沖她那股水性揚花的勁兒,我發小肯定得吃虧。

我發小打小就當男孩子養,關于她能把一票少女懷春的小姑娘們迷得神魂颠倒,我是見識過的,那威力,真的不壓于舞臺上被精心包裝過的明星。

她除了讓人雌雄莫辯,更重要的一點是她是真的長得帥,并且全然不似那些油頭粉面的小男明星們,沒了閃光燈,會在普通相機裏死掉。

“必須得站我啊。”她笑得可真像個慈祥的老太太,就差沒摸着我的頭,和藹可親地給零花錢了,“你想想,她那麽man,要說招蜂引蝶,肯定是她沒跑了,還有,我像那麽水性楊花的女人嗎?”

我誠惶誠恐地點頭,光那皮囊,典型的薄情寡義,當然,我下巴還沒點到胸口,就被她的白骨爪捏住了,她啧啧啧地搖頭晃腦,“不負責任地下結論,你良心不會痛嗎?”

她也許是短暫性失憶,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兼數位大佬情人的工職,居然這麽理直氣壯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小仙女不需要良心。”

我心灰意冷,那時候我和這個活的如同白骨精再世的精致女人認識不到半年,但我完全已經了解到了她的生活習性,她身邊不缺追求者,甚至有些捧着玫瑰花表白的還是酷酷的同性,可是她不屑一顧啊,就是偶爾興致上來了送個秋波以示回應。

她說她要等待真愛,真的,那一瞬間,我被她的矯情和做作惡心到了,因為這種逼着我吐槽的臺詞應該是狗血小說裏專用的設定,但是她一點兒也不符合啊。

如果我哪天看到她果斷地拒絕掉一個老男人遞過來的金卡,并放棄穿金戴銀,我或許就信服了她在等待真愛,而且此情可待。

在我心目中,她分明便是那等着孫悟空來三打的白骨精,別跟我裝忠貞,那玩意兒跟她真的不沾邊。

我的思緒被手搖得像是中了波浪鼓的邪的老媽打斷,她一臉憂國憂民的望着我,事實上,她只是擔心我嫁不出去而已。

當然,在很久以前,她是擔心我嫁不出去,但現在她的擔憂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也不知道她是打哪兒道聽途說了,或者是看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她居然敢懷疑我的性取向。

“媽在跟你說話呢,你能不能專心點,事關你終生大事,你還真想要你媽我給你全包啊?你裝修個房子也不是這麽個外包法吧。”

是的,我媽最近在琢磨着我家的裝修,她在考慮到底是整裝呢還是半包,看把她能的,都可以臨時發揮拿來膈應我了,幸好我油鹽不進,頂多給她添添堵什麽的。

“媽,你還要我怎樣?你就說說你給我找的那些個相親對象,哪個是正常生産的?哎喲,你是不知道,就上周末那個,我的天,他居然當場要給我做一首詩,媽,我就是空閑時間搞點文學創作,但也不能跟他對酒當歌啊?咱們現在是什麽年代,還興這個?你猜最後怎麽着,他送了我一首狗屁不通的詩,我臨時背了一首還給他,他還不樂意了!竟然送了我四個字,你知道是哪四個字嗎?——豈有此理!我真是謝謝他了,簡直不可理喻。”

我一說完,我媽的臉瞬間垮了。手指戳得我太陽穴快要炸掉,我躲都躲不過。

我媽氣憤地說:“看看你幹的好事,我跟他媽是大學同學,好不容易買菜遇到了一塊,聊了一看原來我們兩家還有做親家的潛質,你說你媽能不抓緊點嗎?你也老大不小了,該結婚生孩子了,你看你堂嫂,那可是你初中同學啊,你想你侄女将來比你的子女大一輪啊。你就不能向你堂嫂稍微看齊一點啊。”

我拍掉她的手,哀嚎:“我也很煩啊,我才多大,二十二歲,如花似玉的年紀,你就讓我将這大把大把的美好光陰用來相親,然後當個黃臉婆,天天守着一家的柴米油鹽,以及一段不開心的婚姻,你說這是一個親媽做的事嗎?愛情這虛幻的玩意兒,可遇而不可求,你們老一輩的人怎麽就想不通這個理兒呢?”

“就是想不通,怎麽着?還有,我們老一輩的,不講究愛情,愛情能當飯吃嗎?只要門當戶對,雙方看得對眼,這事就妥妥的成了,誰像你們現在這樣愛折騰,給你們自由戀愛吧,你們又宅着不出門,到了結婚的歲數,還孤家寡人一個,叫人看着真不是一般地鬧心。你媽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你都能跑了。”

我媽橫起來壓根一強盜,她甩出一沓紙,我虛了一眼,扶額,整個人脫水。

她居然強行把那沓紙塞進了我的懷裏,讓我寶貝着,然後她忽然蒼涼下去的聲音也随之響了起來,“這是明天跟你相親的那個男孩的資料,你今晚好好琢磨琢磨,盡量取悅他,我看了這麽多,也就這個男孩子還成。特別是跟你這般對程度,簡直不要太好了。我就指望着他能娶了你,你千萬別給我搞砸了,不然我家法伺候你。”

我:“……媽,我現在還沒嫁出去呢,你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那要是我跟他成了,你不給直接把我當水潑了?”

我媽臉也不轉地直接把我摁沙發上了,末了,還說:“要不是看在親生的份上,我老早就把你潑出去了。”

我:“……”我肯定不是我媽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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