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你誰啊,我不認識你。”

我掙紮了一下,而張綿陽則完全被眼前的情景驚得雙眼呆滞了,手伸在半空,應該是想說點什麽,但又糾結着無從說起,郁悶地看着這一出,好吧,他也是頭一回長了見識——居然還可以拿老梗這麽玩得不亦樂乎的。

如果他是謝擇遠那類的腐男,估計此刻早已經激動得頭冒熱氣,雙眼粉紅了。

那人讨嫌的手指不費氣力地撓起我的下巴,嘴裏胡言胡語:“親愛的,我想了很久,我也認識到了錯誤,看在咱兩那麽多年的情份上,你就原諒我吧。我保證以後再也不犯了。”

“是啊,這兩年她過得可苦了,頭發都留這麽長了。”

津津有味看熱鬧的謝擇遠倚着前臺,見我惡狠狠地瞪向他,立馬笑眯眯地走了過來,與我們統一戰線,對峙着一臉無辜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的張綿陽,他只是相個親而已,好像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面無表情地問謝擇遠:“人都站前臺去了,那這單,你買了嗎?”

謝擇遠看向對面呆若木雞的張綿陽,揚了揚下巴,說:“這不好吧,人家有意請美女吃頓飯,這種取悅人心的好事,我占了不成吧。”

“有什麽不成的,今兒幹脆就你請我們仨吃飯。”搭我肩上的那只手指指點點,“啧”一聲,那只手的主人又說:“不過這兒好像是家情侶餐廳哈,要不,咱們換個地方?”

“換什麽換,就這兒了,我和他在這桌,你和謝擇遠去隔壁桌。”

我不耐煩地拍掉那只纏上來的手,徑自坐下,也不管站着的兩位了,反正這兒位置多了去了,随便一桌都夠他們兩尊大佛大施拳腳。

“哈喽?”

張綿陽這孩子,要我說是真的又呆又可愛,他歪着腦袋,在我們三面前擡手打了個招呼,他肯定是覺得我們仨中邪了,并且就在剛剛流逝的幾分鐘裏,他壓根沒有存在感,如同透明的空氣尬在我們呼吸間,別提多憂傷了。

“哈哈哈,你們是騙我玩吧。同性戀的梗你們都耍出來了,早過時了。”張綿陽很見過世面地擺了擺手,不過他這反射弧,好像有點長哈,我擡眼和聞令對視一眼,謝擇遠更是悲憤地捂住了眼睛,他的神情就像在說“同你相親的都是些什麽東西”。

我:“……”

這能怪我嗎?是我媽!這些人都是我媽給我尋來的,鬼知道她是從哪裏揪出來的。

然而,就在張綿陽準備放松坐下去的時候,聞令緩慢而情感豐富地在我臉頰吧唧親了一口,聲音真不是一般地響亮。

随後,謝擇遠一聲響亮的口哨加盡情的鼓掌,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前些年快過春節的時候突然興起在地方衛視上的東北二人轉。

我:“……”

有完沒完呢這兩傻缺,前幾回遇到要我賦詩一首的相親對象,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全憑自個兒解決的,如今好不容易瞅上個喜歡的吧,這兩玩意兒不助攻也就算了啊,還特麽玩上火了,有本事,謝擇遠你往我右臉也親一口啊。

我幾道白眼嘩嘩地就出去了,眼色不知道使了多少次,這兩人就跟瞎了似的,渾然不察,想氣死我啊。

“好了,寶貝兒,再生氣也別想着這麽快找下家啊。他有什麽好,皮膚白得跟小白臉似的。小傻瓜,我知道你想當富婆,但第一步是發財啊,不是找小白臉啊。”

她膩死人的眼神盯着我,手也不閑着,親昵地捏了捏我的臉蛋。

我再次惡狠狠地拍掉她的手,深吸一口氣,說:“捏什麽捏,我這才剛打的瘦臉針!”

我真是忍無可忍,拍掉她的手,掏出手機,很誠懇地對着張綿陽說:“咱兩要不先加個微信?”

張綿陽點點頭,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果斷把手機遞向我,“你掃還是我掃?”

“至于嗎你倆,千裏相親全靠婚慶所的。”聞令放開摟着我不撒的手,甩了甩,很憤怒地坐了下去,而我和張綿陽依舊維持在“你掃還是我掃”的困境中。

聞令真誠無比地望着張綿陽,黑溜溜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掃視一圈後,說:“小哥,你這美白針哪裏打的?比我們家孟谖打的瘦臉針效果好多了。”

張綿陽微微一笑:“……過獎了,我不打美白針的,這都是天生的。”

聞令:“……”

她興許沒想到自個兒千年的道行會被打擊得如遭天劫,我看到她連臉皮子都在輕微地抖。

本以為她會知難而退,離張綿陽遠遠兒的,畢竟張綿陽就像是一個能夠制服她的禍害,卻沒想到她居然大手一揮,連帶着謝擇遠也招呼着坐了下來,和張綿陽肩并肩,活像是把張綿陽制住的枷鎖。

謝擇遠坐下去的時候還不忘兇神惡煞地擺着臭臉吓唬一回張綿陽,不過張綿陽毫無懼色,相反襯托得謝擇遠有點搞笑。

“一起吃頓飯吧。我看孟谖這小女子生平最讨厭男人的,今天到你跟前樂颠出的那股甜蜜勁兒,摸一摸都能粘滿手,就當給你兩慶祝一下吧。她也不容易,這麽大了,頭一回動凡心呢。”

我不要臉地唉聲嘆氣接道:“唉,真不知道我這樣的小仙女當初為什麽要下凡。”

聞令翻了個白眼,謝擇遠則全當耳旁風,他一點兒也不想把我當一回事,畢竟我們的相處歷來都是不愉快的。

此刻的他肯定在自我催眠說這次跟我的相親會攪在一塊兒純粹是因為聞令,同我沒半點幹系。

張綿陽叩着桌子,茫然地望着我:“大概是因為你要下來吃土吧。”

淡定自若的謝擇遠一口水噴給了對面的聞令,聞令抹抹水,朝我亮口型:“就這樣拆臺的,你也喜歡?”

我:“……先趕緊把你臉上的口水擦了吧。”

我可能天生便對挖牆腳的有感覺吧。我認為他這樣的,挺幽默的啊。我不加掩飾地癡癡傻笑着,他們看着我的眼神立即呈現出了擔憂。

謝擇遠攤手:“完了,這是要栽了。”

聞令表示暫時不想跟我交談,于是我們一頓飯吃得甚安靜,皆埋頭苦幹,張綿陽幾次欲言又止,我擡手示意他只管吃飯,他果然很聽話地一直鬥争在菜與飯之間,倒是聞令吃着吃着,注意力就跑到我身上來了。

先是碰了碰我的肩,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好歹我們兩個也兩年多沒見了,看到我就沒什麽想說的?我見你對我的出現也不怎麽驚訝嘛。”

“還要怎麽驚訝?我剛剛不是驚訝過了嗎?”

我往嘴裏不停地扒拉着飯,真心餓了,我媽早上就賞了一塊冷面包和一個如同白雪公主她後媽準備的蘋果給我。

我這人飯量又大,本來還想在張綿陽面前裝下斯文的,但眼前都鬧成這樣了,完全沒必要,反而弄巧成拙,就這桌的另兩個,肯定會使陰招讓我露狐貍尾巴的。

聞令認真回憶,看她那麽辛苦地眉頭緊皺也想不出個理所然的樣子,我只好幫她解難題,并且像個傻缺似地沖她眨眼睛:“我都驚訝得快認不出你來了。是什麽打擊讓你把頭發都留這麽長了?可別跟我說是因為要去給謝擇遠當伴娘,那還真不劃算。”

聞令不動聲色地繼續夾菜,抛了我三個字——“你說呢。”

我撇撇嘴:“我還真說不上。”

然後直視埋頭苦幹了很久的謝擇遠,看他狼吞虎咽那勁,我很是質疑他是不是早上也沒吃飯就被拉去接聞令了,我說:“謝擇遠,該不是你想要聞令給你當伴娘,就慫恿人家把頭發留這麽長了吧。你有沒有良心啊,就聞令這樣的,你找她當伴郎不也挺好的嗎?”

我啃着一塊豬蹄想,像聞令這種情形,一般都是情傷致深導致的,我說明白了,但這為情所傷的人估計就不輕松了,聞令的性子我還不清楚?別看平常裝得跟個什麽似的,其實不僅怕孤獨,也怕受傷害,她可是溫室裏長大的花朵啊,就是當年劍走偏峰了一點,但誰還沒有個不堪回首的過去呢。

因為我的三言兩語硬是把謝擇遠這麽一個一心只吃眼前食的家夥拉進來了,所以他生出了一種叛逆心理,當即趁着我盯着他發會兒呆的工夫,連頭都不擡地回應了我:“沒辦法,我這只缺伴娘。”

敢情是從來沒把我考慮進“伴娘”行列啊,我有點堵。果然,多年積下的怨,別想着一朝就能破解。

我不輕不重地就把筷子給擱下了,因為動作一氣呵成,所以響聲有點大,不僅張綿陽放慢了進食的速度,便是聞令也不由得用那雙明顯帶了美瞳的招子在我和謝擇遠身上滴溜溜地晃蕩一圈,停止了咀嚼,說:“你倆至于嗎?好歹也是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怎麽歲數越大,還越是喜歡較勁了?”

“那你得問她!”謝擇遠拿筷子指着我,我恨不得起身拿果汁潑他!

聞令轉向我,問:“孟谖,你又是哪根神經搭錯了?”

“我全身上下沒有一根神經是搭對了的。”我靠着椅背,好笑地望了一眼聞令,“怎麽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到底誰才跟你相處得久呢?”

聞令頭疼地扶了一下腦袋,說:“大小姐,你又無理取鬧了!”說完,悄悄地使眼色給謝擇遠,“擇遠,道歉!”

謝擇遠:“……我靠啊,這招你們可是從小玩到大啊,不膩嗎?還有,孟谖,你脾氣能不能好點。”

“誰讓我一看到你就添堵。”我說着說着,就忍不住先笑出了聲。

張綿陽:“……”一臉懵逼地看看旁邊,又看看對面,好像剛剛真的只是活躍了一下氣氛耶。

我拌着碗裏的飯和湯汁,心不在焉地瞅着聞令,她看上去心情比先前好些了,我抿嘴偷偷樂了一下下。

聞令和席湘的愛情,轟走了我一個小姐妹花,我仍然記得那姐妹花從我們這個圈子裏抽身而退時哭得梨花帶雨的,她舍不得我們,但是又受不了成天待在一個有一對同性戀人的圈子裏,她怪難受的,她的傳統思想不允許她對任何性向相同的真愛妥協。

這個小姐妹花叫阮清,是我當年可要好的知心小姐妹,我和她的緣份從初中就開始了,一直延續到大學,要不是因着聞令和席湘的事突破了她的三觀,她這會子應該還在我身邊百裏內轉悠呢。

生而為人,思想開闊,我們不能以自己的想法加強他人。

在看待同性戀這件事上,我其他五個姐妹花都看得挺開放的,唯獨阮清,我對她過分愚昧的認知其實是頗有微詞的。

不過後來我也想通了,每個人有自己看待事情的觀點,多數者贊同的也未必是對的,何況對錯本來就難以分辨清楚。

之前席湘在我們中間表露自己對聞令的心跡時,說到二人更多的是交心,大有這段感情原以知音為始,但腦筋活泛的阮清聽了就不開心了啊。

她指責道:“你們兩個是同性耶,同性怎麽可以在一起,你們兩個是知音,那為什麽不成為知己好友,幹嘛非得走到情侶這一步!”

我那時突然遭到阮清這番話的襲擊,心裏不痛快了,逞口舌之快,氣憤道:“只要是真愛,你管他是不是同性!”

其實,當年的我對同性間的真愛只停留在被加以華麗修飾了的文學著作裏,而真正在現實生活中上演的那些同性之愛,又是怎麽樣的呢,我肯定是無從得知的,我又沒經歷過情愛,何況還是與同性之間。

我那時候,說到底也是一個偏激的人,總認為産生于自身的思想是對的,并且為反傳統之道而行之而感到自豪。

“我只是想表達一下,男人和女人的結合才是天經地義!既然是精神相交,那就做一輩子的知心好友啊,扯到性算什麽?如果兩個男人,或者兩個女人能在一起,這個世界遲早要滅亡,都不用繁衍後代了。還有,你們不知道同性戀會導致艾滋病擴散嗎?”

阮清毫不示弱。我被這話氣樂了,敢情她的認知已經狹隘到令人無法直視了啊,這都什麽邏輯!我聽着格外不舒服,甚至有種想上去揍她一頓的沖動。

對于同性之間産生的愛情,你可以不接受,但欲加之罪是不是太過了。

盧沁冷冷地說:“那照你的意思,人最好是精神出軌,肉體還是要遵守道德防線的,是吧?你可能是不知道精神出軌有多麽可怕!”

沉默半晌的席湘黑着臉,努力平複內心的翻湧,“我真是謝謝你們了!”她抱着手臂,正對着阮清,眉一挑,說:“如果一男一女精神相交,那也別結婚啊!當一輩子的知音,多好!”

阮清覺得好笑,她也真當着臭臉的席湘笑出來了,“我都說了,男人和女人的結合天經地義,他們是知音,怎麽就不能結婚了。我看你們腦子有病吧。鑽牛角還有理了?”

阮清脫離了我們的圈子,我也沒特別傷心,畢竟三觀不同,勉強混跡一團,雙方都不好受,還是早點分開的好。

只是看着聞令和席湘後來走得那麽辛苦,我就是動搖了當初的想法,世俗比我們假想中的要厲害,兩人違背世間常理的結合,艱難險阻,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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