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看完房子後,我就遛之大吉了,坐上計程車趕回家,外面突然冷卻的溫度實在讓我受不住,我巴不得飛回去。
下午灰蒙蒙的天色似乎要來一場夜雪,街道上都是裹緊衣服匆匆走過的稀疏行人,我望着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發呆。
計程車司機是個耐不住寂莫的人,跟我說着話,企圖聊幾句,我沒什麽心情,真的,特別是當知道這麽多年,聞令拿我當擋箭牌還把我蒙在鼓裏後,我這捂在胸口的那顆紅心就特別難受。
難怪後來我一出現在聞令家,她爸媽齊齊看向我的眼神裏所透露出來的那股勁,要多奇怪就有多奇怪。如今回想起來,終于想得通了。我恨得牙癢癢。
突然,微信“叮咚”了一下,我懵懵地滑開。
這時,司機不甘沉默的言語也随之響起:“哎呀,小姑娘,有什麽大不了的,不就是失個戀嘛,我這車都載過好幾個你這樣的小姑娘了,不過你比她們好些,至少你哭起來沒她們豪放。你是不知道,她們那個傷心啊,沒你萬分之一的含蓄。有一個我印象特別深刻,她一直在嚷着咱們到底是哪裏不合适了,你為什麽要說分手啊。”
司機大叔仿佛戲精上身,居然還學着那妹子嚎了兩句,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正想說我哪裏傷心了,我就看到我手機屏幕上有一滴不明液體,啊,原來我不知不覺,居然哭上了?那還真是到了傷心處了。
微信上的消息是張綿陽發給我的,我中午的時候和他互掃了微信,這會子他發消息過來了,我點進去一看,就兩字——“你是”。他連一個問號都沒有,想着我自報家門了。
我擦了擦眼淚,憤憤了回了一個“人”字過去,過了一秒,他的消息再次出現在了我的屏幕上,我能想象出他在那頭的呆萌樣——“好巧,我也是人”。
張綿陽沒有和我聊工作,他應該提前看過我的資料,知道我就是一個小小的助理,在事務所裏忙前忙後也不曉得自己每天在做些什麽,真的,事務所一到旺季的時候,我幾乎天天在圍着複印機打轉,我有時也挺佩服我自己的,我居然能活成圍繞着複印機轉悠的那一類人,我甚至多麽希望我就是個機器,自動的,或者幹脆活成一頭舊時候的驢,蒙上眼睛就能拉一整天的磨,工作效率還挺高的。
張綿陽的職業和我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他有先天創造的條件,所以他在公司裏面就成了指揮像我這樣的小喽啰忙進忙出的那一類人,他是自主創業,非常有想法,那也只僅限于在工作當中有想法,要是他對生活想法豐富一點,他現今絕不會淪落到和我面對面相親,沒準香槟美女,左右開弓,那日子不要過得太奢侈。
對于詢問張綿陽工作的內容,我真是鼓起萬分的勇氣問出口的,我媽要是在場聽到了我對張綿陽工作的問候,估計又要揚起了腳底的鞋子,我媽在此之前就三番五次地警告過我——“女孩子要矜持,相親的時候,你光坐着就成了,我還不知道你這嘴巴,跑着跑着準能把人吓飛,聽到了沒有,少說話少吃飯,多作點。”
我媽真是一個相當了解我的人,她都不吝啬地要求我多作一點了。
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啊,我覺得我這樣還算矜持的,至少我沒問對方是否有車有房,雖然資料上寫着,但總沒有當事人親口表述來得真實。
當然,我對對方到底有沒有車和房真的不在意,我壓根就是抱着相一次崩一次的心思去趕赴每一場相親盛宴的,我那完全是為了任務,為了讓我媽能煉就一顆金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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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和張綿陽抱着手機相談甚歡的一個禮拜過後,我的微信聊天界面終于擺脫了各種公衆號、群消息的連番轟炸以及和張綿陽的三言兩語,蹦達出了另外兩個人。一個是盧沁,一個是席湘。
盧沁向我展示了她在西藏的那所校園,隔着屏幕,我都感受到了大自然的寒冷,我原以為我待的這座城市就足夠讓我冷得坐卧難安了,當我看到那些紛紛細雪,我很慶幸我生活的城市在這個季節,還迎不上一夜大雪紛飛,我真的幸福極了,除了每天起床伸出腦袋探到那抹冷空氣時會拖延那麽幾十分鐘,導致上班遲到的次數幾乎要成正比例上漲外,我沒有因為冬天快要來臨了有任何不适。
盧沁說:“谖谖,哎,我今天早上6點半去上早自習,6點半呢。差點暈倒在教室了,你知道教室裏面的那種味道嗎?真的無法形容,不是一般的難聞,學生基本都沒洗過澡,真的,真的是一股子無法描述的味道,類似于公廁的味道,一點都沒誇張,然後我真的呼吸不過來,最後十分鐘我差點倒在講臺上,最後沒辦法,我自己跑到教室門口蹲了十分鐘,今天一天都沒精神。”然後是三個“大哭”的表情包。
那一刻,我仿佛又隔着屏幕聞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最要命的是,她立刻又給我發了張他們那兒的廁所照,而那個時間,我正捧着我媽給我煲的粥在喝,我一邊燙得呼呼直吹,一邊刷着手機往嘴巴裏塞,我媽在我對面看我吃早飯,實在沒忍住地點評了一句——“你吃得太難看了”。
“這麽燙呢,媽,你吃一個優雅貴婦樣給我看!”
我繼續再接再勵,埋頭苦幹,我盯着手機上的時間,默默算着我今天會不會遲到,而完全忽視了我剛剛看到的那張肮髒廁所照,說實話,要換作平常,我肯定是進不下食了的,誰知道我今天居然胃口這麽好。
當我終于喝完那碗滾燙的粥,我媽又推了面包在我面前,“就吃一碗粥,很快就餓了,你再吃幾塊面包,明天早點起,我給你下面。”末了,又用怪異的眼神瞅着我,“真的不用媽媽送你去上班?”
“嗯嗯。才不要你送呢,我擠地鐵擠得挺開心的。就是那裏面的味道有點難聞。”
我胡亂地應着,然後拿起準備好的包和鑰匙,以百米沖刺般的速度飛了出去。
我媽仍然端坐在餐桌前悠然自得地用她的那份早餐,後面那句話,她也只是随口說說,因為拿她的思路來理解就是我“活該”。
我媽現在可幸福了,公司就在她方圓十裏以內,十分鐘的路程,不僅如此,她只需要在公司按時打卡,至于坐辦公這類事情就不需要勞累她了,她一般都窩在家裏看那些狗血的言情劇,這也就直接導致了她總以為只要我锲而不舍地相親,一定會找到真命天子的。
我媽曾經想過要把我弄進她們公司去,其實對于這樣一個經理級別的人來說,為親生女兒謀一個職位易如反掌,就好比羅薔在我媽媽所在的公司實習完全是因為她叔叔的那層關系,但是被我果斷地拒絕了,我的理想不是在一個公司安安分分地待着,我比較向往有挑戰性的工作,盡管我在面對非常具有挑戰性的工作時,往往會把自己搞得生不如死,可是我樂意啊。
別看我媽現在幸福得開花,在她跟我爸剛離婚的那會,過得可艱難了。她開過理發店,做過飯店生意,最後都以破産告終,因為投資成本不大,所以破産也沒讓她對生活失掉信心,反而激起了她無窮的鬥志,并且深刻認識到了一個道理,像她這樣的人,不适合自己當老板,而是應該幫別人打工。
她到B市來發展,住過地下室,那時候我媽在的那家大公司的老總也在歷劫,于是他們搭了個伴,才有了今天的輝煌。
所以說嘛,人肯定會苦盡甘來的,我羨慕我媽此間的優越,但我不想繼承她的優越,我想成為像她那樣的人,前堤是我絕不能靠她,只能靠自己努力。
我擠上地鐵後,戴上耳機聽音樂,因為盧沁後來又給我發了語音,我就一邊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一邊留心聽着進站的廣播,我是真怕我會坐過站,這樣的事情我沒少幹過,結果就是火急火燎地沖進辦公室,惹來同行一陣鄙夷的目光,畢竟我這麽大個人了,雖然是剛剛畢業的,但說到底也是個社會人士了,得穩重一點。
盧沁和我說着她近來的一些瑣事,她在那邊過得很無聊,又沒個可以說話的人,唯一一個能扯得上話的是一個同為漢族人的小夥子,去西藏已經有一兩年了,她給我定義那是個和她有共同語言的小夥子的時候,她驚叫了一聲:“他也看權力的游戲呢。”
可想而知我在電話這頭是有多無語,不過我能裝作無事的樣子和她推進這個話題,我想,異地他鄉的相互扶持說不定能促進一段佳話,她也正有此種想法。
這讓我驚訝住了,盧沁可是我們幾個人當中最輕視結婚的人,而且她也做足了不談戀愛不結婚的準備,可是此刻的她告訴我,那個小夥子也許會成為她的第一任男朋友,盡管她還是用“男閨蜜”來替代這個人。
和盧沁結束一輪聊天,我也快到站了。我的手指滑過席湘昨天晚上發給我的那條信息,靜默了一會,仍是決定選擇了不回複。
以我對席湘的了解,她的确偶爾會發神經,煽情又做作,但如果非要我掏心窩子評價她一兩句,她的做作在我看來,是史無前例的萌點,也許真的是因為她人好看又強勢,讓人讨厭不起來。
她做網絡直播是從大四第一個學期開始的,當時真的稍加火候,我們宿舍另外五個人會被她活活搞瘋。
我們一致認為席湘骨子裏頭都是驕傲的成分,所以當我們看到她在宿舍直播時的各種讨好和谄媚,轟隆隆地刷新了我們的三觀,她甚至嗲聲嗲氣地跟一個只是不小心進入了她直播間的男人公開讨論她的胸,更過分的是,她還表示可以為了對方跳一支火辣的舞蹈,還願意給人家看大腿喲。
我的天,她什麽時候學過舞蹈,她是要亮瞎那位萍水相逢的男人嗎?多大的仇恨。
我們和席湘的關系瓦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我們徹底受不了席湘了,不光是慢慢對她這個人生出了陌生,而且也對她的行為感到了惡心,當然,還有那些下三流的黃段子頻頻從她的嘴裏吐出來,沒法讓我們充耳不聞地坐在宿舍裏,我們不亞于天天在歷劫。
大四最後一學期,我因為忙着實習和畢業論文,并沒有長時間停留在宿舍,我可以說是馬不停蹄地把自己逼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和我一起在同一家公司實習的樂嫣也是如此,所以,在我們六個人的關系猝不及防地變淡時,我和樂嫣的友誼始料未及地增進了。
我們每個人都在忙,不是工作就是學業,唯獨席湘,她樂此不疲地沉浸在了她可以展示自身美麗的網絡直播間裏,每天按時操着嬌喘和那些人歡聲笑語。于是,我們逐漸學會了冷漠彼此。
“我是他養在牢籠裏的金絲雀,供他觀賞,并不玩樂,他有他聲色犬馬的場所,我這兒只是他偶爾光臨的落腳地”――這句話出現在席湘的微博上,而我看到後已經是我們各自散落在天涯的時候。
我不知道席湘過得怎麽樣,她以前渴望去日本留學,大學四年也在為這個願想做足了準備,但畢業後盧沁告訴我,席湘沒有去成日本,我起初以為是資金的問題,然而盧沁笑得格外嘲諷:“你當她直播是幹嘛丫,就是為了存錢啊,不過我聽說她直播這麽久,好像也沒有賺到多少錢,估計連打車的錢都沒回本。”
我雖然關心席湘,但人一忙得暈頭轉向的時候,我也把那份關心收起來了,對後來的席湘,我真是知道得少之又少,我打趣盧沁:“哎,你天天在宿舍等西藏的面試通知,敢情一邊也在聽牆角啊。”
盧沁特別痛苦地看我:“我光聽着就想吐了好不啦,她聊黃段子無下限耶,你以前是怎麽跟她做到如膠似漆的啊……”
盧沁抖抖肩膀,一臉受不了的樣子。其實盧沁也不是那種老古董的人,她和我一向心靈相通,我們在一起時的聊天都很愉快,只是在看待席湘的事情上,她抱着莫大的偏見,說白了,她不喜歡席湘的作為,這在大學裏就嶄露頭角了,不過礙着顏面和積累起來的塑料友誼,她選擇了忍辱負重那條堅毅的道路,逼着自己偶爾一時興起的和席湘打情罵俏。
“別說我和她了,你那麽讨厭她,卻比我還關心她,你們兩個才是真正的如膠似漆吧……她那麽多事,就你知道得透徹。你看,我現在要不是你告訴我,我都還不知道呢。”
“你以為我想知道得那麽透徹丫……還不是因為她動作太大……我跟你說,她那天穿了一條超級短的褲子進了我們的洗手間,起碼在裏面直播了三個小時,我差點沒把自己憋死,她進去的時候我就想上廁所了的……”
“你不知道敲門啊。”
這姐們縮頭縮尾起來,比我還厲害,真是服了,居然能把三急給忍住,怕是想膀胱爆炸吧。
“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跟她說話,就是敲門上個廁所的事,我也不想。”
“……”到底是讨厭到了何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