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對于聞令在前一段戀情上的冷淡,我雖然知道多問無益,但就是死不了心。
席湘和別人在一起了,第一時間我真的特別不能接受,她和聞令是我看着走到一塊兒的,那時候不僅她們沒有想過以後的事,我也壓根不會想到情感的付諸是一定要收獲一個結果的。
聞令和家裏人表明心跡,那一刻,我真的以為她們終于修成了正果,然而預想并非那麽回事,真正打敗他們的其實是日常瑣事。矛盾多了,感情也就慢慢淡了。
我胡思亂想着,思忖等會逮到了機會應該和聞令怎麽說才讓她不要冷冷地拒絕我。
我明白,在她和席湘的感情裏面,是席湘先走一步,錯在席湘,她可以以此為根據痛恨席湘,我不能奢求聞令在和我讨論席湘時保持心平氣和,甚至花大把的時間來緬懷已遠的初戀,但是最起碼的解釋,我想我還是要讓聞令知道,畢竟席湘她也有她的不得己。
可是一旦真正要我信口開河地扯下席湘是有她的不得己,我也很頭疼的,因為席湘的行事作風讓我昧不下良心。
席湘原定畢業後是直接去日本留學的,她愛上日本是因為動漫,在大學的時候,她也加入了動漫社,出過幾次作品,當時看到她的COS照,我是實打實地被驚豔了一把,她本來就是一個美人兒啊。
然而事與願違,她大四忙着新歡——直播,沒做足要去日本留學的準備,理所當然——她被落下了。
接下來,她媽媽的意思便是要她去她爸爸的公司上班,席湘很不給她媽媽面子地笑了起來,“你是要我天天去看着他怎麽勾搭狐貍精的嗎?”
她媽媽也很氣,畢竟這是女兒在揭她的短呢,她媽媽說:“那你有本事就別去你爸的公司,你靠自己拼,我看你能拼出個什麽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學校裏都幹了什麽!你爸爸是個賤貨,你也是個賤貨,就知道死勁兒糟蹋自己,你們可真是父女啊。”
席湘笑得更歡了,她憋着沒去成日本留學的怨氣,她媽媽一說狠話,她頭腦也跟着狠了起來,不愧是和聞令處過對象的,那股子狠勁學了十成,當即就收拾了行李一個人出去住了,她打算專門去做直播的營生了。
至于後來的事嘛,我拼拼湊湊也知道了大概,一無所有的席湘抵抗不住金錢的誘惑,漸漸沉淪了。而我和她的聯系,也慢慢淡了,甚至到了聯系不到彼此的地步,要不是因為有一個“關心”着她的盧沁在我耳邊時不時地說些席湘的近況,我怕是要忘記我還有這麽一位朋友了。
我們在聞令新租的公寓樓下碰到了正準備往一輛瑪莎拉蒂裏面鑽的張綿陽,他看到我們一點兒也不驚訝,就是慌裏慌張地退出來時被車頂撞了下頭,痛得他龇牙咧嘴,好不扭曲。
然後,他非常陽光地沖我們舉起了雙手,像抗戰劇裏舉雙手投降的日本人。
我們:“……”
“好巧,在這兒遇到你們了。”
他意識到他的動作不對,連忙撤回,結果手又打向了車門,痛得他幾乎昏厥,我看到他極力忍耐着,特別不自然,看來的确很痛。
聞令擡頭望了望高樓層,順道環視了一圈綠化做得相當好的小區,矜持地點點頭,問:“你也住這兒?”
“我就是路過。”張綿陽一臉正氣地說。
聞令:“……你的車?”
張綿陽飛快地擺手:“不是我的,我老板的。”
“你老板?”聞冷又擡頭望了望高樓層,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張綿陽肯定加絕對地點頭,“嗯,對,我老板的車。”
我們友好地互相道了別,坐封閉式電梯上去的時候,聞令雙手抱臂,悠悠地說:“編,他就編吧。如今這個世道,像他這樣不露富的人還真少。孟谖,你可是撿到寶了。”
我努了努嘴,“說不定就是他老板的車呢,你又不是沒見過有一種資本家,大周末的都不肯放人!”
聞令冷笑:“……看樣子你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真是個司機!雖然現在這司機吧,工資福利這一塊,都挺不錯的,但是你能不能有點出息,找個律師醫生什麽的,何必呢。”
“我說聞令你說話怎麽刻薄得跟席湘一個樣了?”我忍無可忍,聞令簡直天生就跟張綿陽過不去。
“我這長相就沒她那股刻薄勁。”
幸虧電梯到頭了,不然我真怕我會跟她在狹小的空間裏面鬥起來,謝擇遠向來遵守原則,跟女子混跡一圈,只交身不交心,他出奇地安靜。
聞令租的公寓一室一廳,她一個人住是剛剛好的,裏面裝潢都是新的,謝擇遠得意地向我們一一介紹着這間九十平米的公寓,從室內設計到色彩搭配,眉飛色舞,我差點忘了,他就是搞室內裝修設計的啊。
這絕對是他的大手筆,于是,我慢吞吞地思考着待會是要打擊謝擇遠的設計靈感呢,還是勉為其難地誇一誇,畢竟這是聞令要住的地兒啊。
不過我和聞令都沒有特別大的興致聽他侃侃而談,我們各懷鬼胎地閑散着打量屋子,不約而同就走到了陽臺。
陽臺的對面是一大片湖泊,冷下去的天色裏,湖水顯得格外地黑沉,湖四周有挺拔的常青樹,三三兩兩的行人沿着湖散步,冷風刮起來的時候,他們的頭發和衣服似乎發出了獵獵作響聲,光是看着,我都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忽地蹿上來了,打了個哆嗦。
我側頭望離我幾步之外的聞令,她兀自在出神,麻木着面部表情,活像個裹了生氣的雕塑。
我知道我今天有些話一定要說清楚,憋着怪難受的,我也不管聞令會不會認真聽我講話,只自顧自地說道:“你和席湘的互相喜歡,還蠻廉價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就沒有走出那一步,那你為什麽還要向家裏人出櫃呢,還是說,你留着席湘當擋箭牌,而事實上卻有另外喜歡的人?”
“沒有另外喜歡的人,出櫃只是想跟家裏人說清楚,我不想循規蹈矩地按着他們的意思去生活,你不也一樣,你看似什麽都聽你媽媽的,其實你比誰都叛逆。要真是個乖乖崽,這會子估計就和謝擇遠那樣,大張旗鼓地舉辦婚禮了,而且依照你媽媽挑人的眼光,會有你看不上的嗎?”
聞令偏過頭來看我,和我的目光撞到了一處,倒沒有先前的尴尬了,我回望她,輕輕地笑了笑,“還真被你說中了,沒有我看得上的,但是話又說回來,我媽給我找的那些,都是什麽玩意兒,幸虧你沒見着,比張綿陽,哦不,是謝擇遠,都不知道差了多少個等級,你要是見着了,指不定得吐槽到明年的這個時候呢。不瞞你說,我和你一樣,我不想按步就班的生活,但是又沒你那樣勇敢,去拿出櫃當令牌。如果我媽聽我親口承認說喜歡同性,我媽絕對會殺了我,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哪有你爸和你媽那麽開放!”
說實話,我長這麽大,交過那麽多朋友,要是論誰最懂我,還就只有聞令了,這個打小就跟我一塊兒長大的青梅。
雖然剛開始知道她喜歡女生,我其實是有點害怕的,當然,不是怕她會喜歡上我,我自己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我就是覺得怪怪的,不過現在看來,真覺得那個時候的自己特別愚昧,喜歡一個人,本來就跟性別無關。而且,人這一輩子,當真要遇到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多麽困難。
比如我,蹉跎了快大半輩子了,連個真正喜歡的人都沒有。我有一個剛剛交到男朋友的同事和我一次意外地在猶似菜市場一般的博物館走了一圈後,也是作為一個洗心革面的過來人跟我講,像我這個年紀段的,确實該交男朋友了,也別想着交男朋友太麻煩,嘗試了才知道。
可就算是嘗試,我并非鼓不起勇氣,拿不出拼勁,而是我覺得情情愛愛也不過如是。
這話頗有點老學究的派頭,卻是實打實地表明了我的心跡。若說是青春期的那點小心動還好,現在一顆滄桑的心再次動一回,沒準要往醫院裏頭送。
我覺得我真的過了要談戀愛的年紀了,以前看着聞令和席湘的那股子甜蜜,我沒少動過去試着談一回戀愛,但真正一走到那道坎上,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反正就是臨陣脫逃了,總認為如果沒有選擇到合适的人,那所謂的泡在戀愛裏的甜蜜也嘗不到,反倒把自己弄得一身怪味。
我媽遇上謝叔叔,是劫是福,就算這十幾年過去了,也道不清呢。所以啊,這情情愛愛,并不是我等凡人能消受得起的。
不過,我倒是看出來了,婚姻肯定是奠定在物質基礎之上的,至于愛情嘛,人者見仁,智者見智。
聞令神秘地彎着嘴角笑,問我:“我當年跟我爸爸攤牌時說我喜歡女孩子,你知道我那時說喜歡的女孩子是誰嗎?”
“席湘啊。不然我幹嘛說你坑了席湘那麽多年。我敢肯定,你爸和你媽這會子還恨着席湘呢。”
我滿不在乎地翻了個白眼,這種問題,虧她問得出口,還裝得那麽神秘兮兮的。我都不好意思替她回答,我還不知道她,擺明了放不下一個人,偏偏還要裝作一臉一點兒也不CARE的樣子,結果只要他人一提到那兩個錐心痛的字眼,她就甩臉色給人看!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地情緒外放,誰不知道她仍對席湘舊情未忘啊。
“是你。”
聞令淡淡地說完,繼而深不可測地望了我一眼,便轉身進屋了,進屋後就專注地看着謝擇遠幫她打點新居,滿意的神情仿佛舊時代站在田梗上督促長工的地主,謝擇遠樂在其中,不是對着那處若有所思,就是對着這處搖頭晃腦。
說真的,對于謝擇遠的設計,要不是看在這麽多年相處的情份上,我昧着良心都不敢恭維!
“你倆幹脆結婚得了。”我歪靠在陽臺的玻璃窗框,輕哼:“你倆看着,別提多像布置新房的小夫妻呢。”
“那你像什麽?”聞令眯起眼睛問我。
“我啊,我像個電燈泡呗。”
聞令看着我的視線怪讓我不舒服的,我借口挪到了另一塊地兒去吹風,剛剛她給我的震驚還沒讓我緩過勁,我這以後見着她了,估計不是躲就是逃。
天知道這些年我是如何在聞令她爸媽心事重重的目光中像個白癡一樣地自得其樂的,想想都覺得往事不堪回首,太特麽羞恥了。
我本以為我是個清白得如同一株白菜的局外人呢,結果現在告訴我,原來我還占着一席重要之地。
光是一言不發地坐他們中間,我都能把那兩個頭發快要蒼白透底的老父母炸成兩朵炫麗的煙花。
謝擇遠知道我倆氣氛詭異,放大聲咳了咳,就跑到卧房去了,得,客廳又剩我和聞令尴尬相對。
要說之前吧,我是恨不得找個機會和聞令獨處的,咱兩把話聊開,盡量多談談席湘,也好讓一直沉浸在她和席湘那段仿如初戀般美好感情中的我有個圓滿收場,畢竟當年的我可是他們的頭號CP粉。
然而因着她前幾分鐘在陽臺對我說的兩個字,我就不想再跟她獨處一室,這感覺忒怪了,我仿佛步入了我媽的後塵,有一個叫做“小三”的鍋扣我頭上了,如同金箍咒,一遇到聞令這個從唐僧嘴裏蹦達出的經文,我就頭疼。
聞令說:“晚上留下來一塊兒吃個飯吧,我叫謝擇遠送你回去。”
我有點難為情,果斷拒絕了:“不了,反正這兒離我家也不是特別遠,我自己可以打車回去。我媽要是回去沒看到我,又得盤問我了。”
“那好吧。”聞冷攤攤手,頓挫又無奈,她肯定知道我的小九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