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我去赴席湘提前定下的約的時候,天上下着毛毛細雨,冰冷的夜色裏,連灰灰的街面都透着冷勁,我跺着腳等公交,我實在是太不幸了,這麽冷的天,還要死捱在冷冷的夜風裏,看着周圍一圈的人都如願以償地上了車,而我還孤零零地杵在那,我深深感受到了老天的作弄。
中途手機有響過幾次,我媽的電話就跟轟炸機似地要踏平我,滅絕我,我只好接起來,有氣無力地“喂”一聲。
說來也很欣慰,我和張綿陽的一拍即合真是明智之舉,畢竟我倆都有一個操心我等婚姻大事的老媽,假裝相親成功簡直不要太省事,至少我已經平靜地度過兩個月了。
但是問題來了,仿佛不良藥品服用後的反作用,我媽此刻在電話裏跟我要聊的就是:“明天有安排嗎?周末沒事的話就跟人家小張好好處處,雖然是相親成功了,但也不能懈怠!感情得着重培養,你懂不懂?別以為你終于有人要了,就萬事大吉,現在還只是個開端,你倆能不能步入婚姻的殿堂,仍是個未知數。”
我媽苦口婆心地開導着我要“多約會,少工作”,我真是謝謝她了,也不看看她當年的事業心是如何重的,我肯定是跟她沒法比的,但我不能堕落得只會兒女情長吧,她的優良血統我得繼承一半吧。
我說:“媽,你省省吧。相親成功了那也是種希望啊。我和人家小張一點兒也不在意聚少離多。我們的感情是經得住考驗的。”
而事實是,我和張綿陽的情感基礎仍然停留在我們剛剛相親面對面坐着相顧無言的當口。要非得扯上更進一層的關系,那就是我倆終于不在微信上尴聊了。
尴聊真的是件頂痛苦的事情,早在謝擇遠和羅薔在我媽的撮合下成事後的第一個月,我就深有體會了。
羅薔苦惱得不知道應該和謝擇遠聊什麽,他們那個時候用的是QQ,因為微信才剛起步,他們不趕那種潮流,所以在QQ上你來我往。然後我就親眼看到謝擇遠把他家新養的蜥蜴拍了照片發給羅薔品味,羅薔當時臉都綠了,對于他們後來言談甚歡,我其實一直抱着相當大的疑惑。
我媽故作驚訝地“呦嗬”一聲,光聽聲音我就知道她是何等地鄙夷我這番言語。
我媽說:“你們革命的友誼才建成多久呢?少跟我提考驗,趕緊結婚就是最大的考驗!”
“媽,我要是真閃婚了,就不是最大的考驗了,保管是驚吓!您老一天到晚地盼着我結婚,對你到底有什麽好處?”
謝擇遠他媽死也不肯跟他爸結婚,導致我媽和他爸吊着那條線十年來,我媽并不是願意等謝擇遠他爸擺脫那段無果的婚姻回來娶她,倒是因為她一個人也習慣了,就是和他爸名不正言不順的走到一起難免讓人說閑話,當然真正敢說閑話的人壓根就沒有。
但我媽和他爸的愛情也不是全無希望,他媽說了只要謝擇遠結婚,她立馬跟謝擇遠他爸一刀兩斷,如今采取這類方式的人不多了,我也就是在電視劇裏看到父母為了不影響孩子考大學而在高考期間艱辛地隐瞞。
要我說,謝擇遠他媽就是一個奇葩!我曾經替我媽跟她吵架的時候,還真這麽說過,當時他媽是怎麽回我的來着,哦對了,就是說的“你這樣子的女孩子,将來哪個敢要”,我懷疑我媽就是被她那時脫口而出的詛咒給吓到了,完了一看我不僅讀書至今仍然堅持不早戀的原則,大學畢業後依舊不談男女之事,不禁真的有點急了。
但是再急也不能亂相親啊,我相親相得都吐了。幸虧半路殺出個讓我還看得過眼的張綿陽,不然我這相親長途怎麽終了。
“媽為了你好,要什麽好處!”我媽明顯聽到我這口無遮攔的話給活活氣住了。
“我這兒的好處,我不知道。但是謝擇遠和羅薔那兒,媽你肯定是讨着了好處的。他倆這個月月底就要結婚了,你老是拿我相親的事來折騰我,還不如去好好準備給他倆的新婚賀禮呢。說不準啊,下個月就是你和謝叔叔的好事了!”
我不是成心要膈應我媽的,只是老是被她吵嚷着相親相親,我真的快瘋了,索性早點說明白,我輕松,她也輕松,你說她也這麽大個人了吧,怎麽老是想着女兒長女兒短的事,也沒見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點!這母親當得稱職,但作為謝叔叔的情人,她實在是不合格。
“經你這麽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好了,不跟你說了。你今晚回來吃飯嗎?”
“不吃不吃,我約了人。”
眼看着我等的公交就要移到我跟前了,我的語氣也跟着雀躍了不少,畢竟大冷天的,我一面要跟天氣作鬥争,還要給我媽做思想工作,真的太不容易了。
“是小張嗎?”我媽八卦地問,并且絲毫沒有要挂下電話的打算了。
“呃……嗯,是他,是他,就是他。”
“那你倆吃完飯,去看場電影,別回得那麽早,聽見了沒?”
“聽見了。”
我悶悶地哼哼,然後趁着上車的慌亂,關掉了手機。去他X的看電影,我和張綿陽充其量就是兩個為相親負債的小年輕,誰沒個私人空間!
裝潢中國風的地方餐廳,我一進去,就看到了一頭黑長直的席湘在向我招手,我驀然想到了我們的大學時代,有很多次我趕着去聚會的時候,都會在闖入偌大餐館的那一瞬間立馬分辨出席湘。
席湘永遠是最醒目的那一個,她漂亮,有氣質,身材又好,是少見的美女,盡管我們宿舍裏的其他幾位一致強悍地認為她的氣質蓋過了她的美貌,除了我和沈諾。
我記得有一次我和沈諾坐公交,車上真是擠得透不過氣,但沈諾硬是撐着一口幹淨的氣息對我說:“為什麽公交車上看不到一個美女。”
我當時心說你把席湘哄來坐一次公交不就有了嗎?但那句話并沒有被我宣之于口,我看到了公交車外并駛的小車,點點頭,說:“美女一般都坐小車了。”
沈諾向來不聰明,我每次跟她說一句話,都得另外當一回翻譯,如果不翻譯,以她的腦回路,又以為我在同她講黃段子呢。不過那一次,她居然秒懂了,并且朝我露出了猥瑣的微笑。
“這是你新男朋友?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給我看你新男朋友?我還以為多大點事!”
我一邊滿不在乎地脫掉厚重的羽絨服放在一旁的座椅上,一邊偷偷拿眼角餘光瞥着席湘身邊那位財大氣粗一看就特別有錢的富二代。
我知道一直做直播的席湘肯定交了不少這類的朋友,所以我非常見過世面的保持處世不驚的大氣,就算看到了那人脖子上套着的足足有小指粗的金項鏈,我也不流露出絲毫的輕視,畢竟他有錢,有錢到外露,我為什麽要跟這麽一大塊金子過不去?
就是單純感慨萬千地覺得席湘的品味變低了,不僅如此,她似乎為錢所困,饑不擇食,連當年那麽憎惡的重口味都下得去手,可想而知她畢業短短幾個月到底遭受了多大的打擊。可是話又說回來,她不是一直拿錢當着別人養的金絲雀嗎?
“我聽說聞令回來了?”席湘接過那人遞給她的菜單,轉交到我手上,示意由我來點。
我不動聲色地推了回去,這得多不好意思。換我點菜,那能合你們的口味嗎?
“是啊。”我像聊家常似地跟她聊着聞令,“不過也才回來沒多久,你消息挺靈通的嘛。這都被你知道了,我還以為我得費些勁才能讓你知道她回來了呢。”
“你這是什麽話?”席湘微嗔,但她的胳膊肘是向着那富貴男朋友的,因此我的立場比較尴尬,她又說:“她還是老樣子?”
席湘狀似不在意地随口說說,并且又接過了那人體貼遞過去的熱水淺淺地啜了一口,氣質作為倒是和以前沒什麽變化,就是骨子裏頭的東西換了。
我看着她塗粉塗得過了的側臉,胃裏緩緩泛起了酸意。她這厚粉下,估計生着頑強的青春痘吧。
“哪能是老樣子。她這兩年的變化挺大的。跟你不相上下!”
“是嗎?”席湘不自地笑了一下,手指劃過菜單,簡單地點了幾樣,交給過來候着的服務員,禮節作派真是天衣無縫,坐她旁邊的那人此時又溫柔地替席湘張羅後續事情,盡管他戴着與黑社會格格相入的金項鏈,那條能把我狗眼閃瞎的金項鏈,真的頻頻闖入我的眼簾,讓我不得不像個要劫財的小賊一樣,多加留意,那玩意挂在脖子上,沉不?
席湘樂得跟我敘舊,說是敘舊,其實就是變相地從我嘴裏套出聞令如今如何如何了,在大學的後兩年,我沒少被她折騰着去騷擾國外的聞令,不知聞令是否也對她舊情未散,總之居然很配合地跟我扯,我這座橋梁,現在想起來,還當得真是相當的牢固。
我故意認真地掃視席湘帶過來的新男朋友,席湘注意到了我的視線,問我:“你老是看他作什麽?他臉上也沒見畫了花啊。”
我低頭笑:“你們一個兩個的,都帶着男朋友在我面前晃蕩,我這顆小心心,還真是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是提醒我,我也該交男朋友了嗎?我真是謝謝你們了。”
“聽你的口氣,聞令也交男朋友了?是麽,很難想象她有男朋友的樣子。”
席湘嘲諷一笑,抿唇喝水的矯情樣兒,仍然保留着以前的風情,眼角眉梢彎一彎就能勾魂似的。
話裏頭的重點,她居然一抓就着,果然一心全撲在聞令身上,我呢,還是那座橋梁,不過是換了個方式告訴她聞令過得怎麽樣。
“這有什麽很難想象的,你怎麽交男朋友,她就怎麽交呗。難不成,咱們聞令還不給讓交男朋友的啊。”
我又克制不住地瞥了一眼席湘依偎着的指套大金環的有錢男人,那股庸俗勁兒,我隔着一張長桌都聞到了,感覺相當不好。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在于他們不顧形象地在我跟前秀辣眼睛的恩愛,我真是謝謝他們了,你說這男不才但是女相當貌的,看着別提多鬧心了,反正我欣賞不來,還特別膈應。
席湘拿湯匙敲我面前的空碗,平眉倒豎,兇神惡煞,“說話歸說話,你老望他幹什麽?你對我男朋友有意見啊!”
“得,确實有意見。”我拿筷子點了點他們兩人,“你到底是約我出來聚一聚姐妹餐的,還是拉着我這個大電燈泡,給你倆的燭光晚餐照耀到天明啊?”
“說什麽呢?”席湘在座位上扭了扭,很顧及地看了看她男人,才正色向我:“我這不是帶他來讓你們互相認識認識嘛!別到時候又說我這個人做事情藏頭藏尾的,不把你們當朋友!你想想,我們兩個也好久沒見了吧。至于帶男朋友見閨蜜,你是頭一次,多麽榮幸。”
“好,那現在認識了。你約我出來,就是吃頓飯這麽簡單?你就沒有什麽特別想說的要跟我講嗎?”
我雙臂交疊,伏在桌上,看上去有一種正襟危坐的感覺。當然,我還有言外之意,我很不待見坐她旁邊位置上的碩大男人,跟我見面真的不需要跟個保镖,我又不會把她怎麽樣!
說真的,這頓飯吃起來完全味同嚼臘,畢竟我不是一個習慣和陌生人共進晚餐的交際花,我普通到跟陌生人待在一塊兒都特別難受,更別提我要對着這麽一個財大器粗的男人優雅進食了。
怎麽說呢,這個男人在我對面坐着看上去特別像一尊鍍了金的大猩猩,我不敢相信席湘的眼光居然可以慷慨到這個地步。
如果說我只是單純地對這個男人的長相以及通身的氣派頗有微詞那肯定是假的,我其實還有些怕他。
你知道的,他太像黑社會了,我絲毫不懷疑他會因為我的一個惡意目光而暗地裏對我痛下殺手,盡管我是他心上人的朋友。
因此,連帶着對席湘的态度,我都表現得前所未有的溫和,強行克制住對席湘的小許不滿,終究是沒放到臺面上來,我害怕這大哥會不會由于我一個不友好的眼神而斷定我是他心上人的敵人。
以前的席湘過慣了一旦拿下金主的卡便甩臉不認人的日子,突然破天荒地一心一意,居然挽着這人的手臂,将這人定為男友系列。我實在是消化不良,甚至萌生了一個腦洞,會不會是這個形如黑社會的男人利用權力威脅着席湘?
電視劇裏面都是這麽演的,那麽席湘今天約我出來吃飯的深沉含義就有待琢磨了。
我對了對手指,一腔火熱燃燒着我的腦門,我顯得焦急地擡起眼,正碰上席湘氣短的瞪着我。
“就是想跟你聚一聚,不行嗎?說?有什麽可說的,我最艱難的時候都一個人挺過來了,需要我現在補回來,抱怨給你聽嗎?你聽了估計想殺了我。誰還不知道剛剛畢業的大學生負能量能轟炸掉整個地球?你那麽不容易了,我就不給你添堵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