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月尾,烈日下伏着蟬鳴聲,枝桠上暈着光。

江城六中。

偌大的公告欄邊圍了一群學生,藍白色的校服紮堆在一塊,聲音此起彼伏。

“啊!學神也太厲害了吧,我就沒看見她從年級第一下來過。”

“何止,每次考試都能甩第二名十幾分。每回大考我都來膜拜一下,指望學神的光環給我加個分。”

有人笑道,“可拉倒吧,學神都救不了你的智商。”

公告欄分成四版,最左邊的那一版面鮮豔好認,被稱為“六中紅榜”。上面貼着優秀學生的成績或是獎狀,象征着六中之光,一進校門就能看見。

仔細瞧過去,幾乎四分之一都寫着同一個學生的名字——鹿聽晚。

而最右邊的那一版,為了對稱,被稱為“六中黑榜”,上面大多都是一些亂紀違法的處分,因為言璟,這個黑榜也尤為出名。

六中傳言無數的兩個人,一是學神鹿聽晚,常年紅榜做客,戲稱別人家的孩子;二是言璟,張狂到極致的黑榜榜首,戲稱六中一霸。

今天是高二文理分班公布的日子,中間兩個版面貼着細密的分班通知。不到片刻,人群爆發喧鬧。

“卧槽,我眼睛有沒有花,學神和校霸都在A班裏?!”

“真的假的?!學校瘋了吧?不怕學神被帶壞了?”

“……”

不管學校是不是瘋了,但作為A班的班主任,老陳覺得他要瘋了。

窗外的陽光遮擋不住,立式空調低低地發出運作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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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陳手拿着保溫杯的手微微顫抖,目光來回在成績單上掃過,這是A班的學生分班考成績。

一入眼就是鹿聽晚,理綜有兩科還是滿分,他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了個欣慰的微笑。

然而微笑沒有持續多久便如同僵住,因為成績單最後一欄。言璟同學,一枝獨秀的英語25分,其餘成績再無,完完全全的年級墊底。

“……”

論:悲喜交加是一種什麽樣的體驗。

“篤篤——”少女輕輕敲門,清潤的聲音像是夏日的涼風,輕柔入耳,“報告。”

老陳擡頭看去,再次露出欣慰的笑,連着魚尾紋都露了出來,“聽晚來了啊。”

少女自然卷的長發紮成了高馬尾,紅色的發圈加了幾分俏皮可愛,一雙天生無辜的小貓眼清澈明亮。

鹿聽晚把數學卷子交給老陳,“老師,競賽的卷子。”

雖然是文理分班,但鹿聽晚原本就是老陳班上的學生。

“這麽快就寫完啦?我記得明明是一周的題量。”老陳驚訝的接過來。

“嗯,不太難。”

老陳滿意的點頭,“這做的不錯,我改完再發給你。”

“好。沒事的話,我就先回班裏了。”

“诶,等等。”老陳猶豫的喊住人,長長的呼出一口氣,“聽晚啊,你看了分班表了嗎?”

“還沒,怎麽了?”

老陳豁出去了老臉,重新抱住保溫杯,“就是啊……我們班上有幾位同學的情況比較特殊,A班雖然才剛開始,但是老師相信同學間會有深厚的友誼,所以互幫互助也是必要的。你作為班上的優秀學生,是不是應該起個帶頭作用?”

鹿聽晚眨了眨眼睛,有點沒聽懂老陳繞了這一大圈子究竟想說個什麽。

“?”

說實話,這番話說出來老陳都覺得自己心虛。但秉着為人師表,堅決不能放棄每一個學生的理念。

“咳……就是啊,你想不想幫助一下言璟同學?”

鹿聽晚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神情帶着點茫然。

老陳連忙補救,“雖然言璟看起來是有點不靠譜,但是他以前學習成績很好的,真的,老師從不騙人你相信我。”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老陳緊張無比的看着鹿聽晚的反應,少女的眼神好像越來越朦胧。

唉也是,誰敢給那個混不吝的負責。

正當老陳以為要被拒絕了的時候,他聽見——

“言璟是誰?”

“……”好問題。

老陳想過千萬種可能,但是還是真沒有想到鹿聽晚會不認識言璟。

這算不算是天助我也。

鹿聽晚是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想到老陳剛才說的話,幫同學解題什麽的,她是願意的。

“好的。”鹿聽晚乖巧道。

老陳激動地握住了鹿聽晚的手,“真的,言璟同學只是有點混,但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的。”

鹿聽晚對這“有點混”的定義不太清晰,但六中是百年老校,招生嚴格,應該能考進來的都不會太差。

“知道了。”

老陳聽到這句話後眼前仿佛綻放了十裏焰火,又啰啰嗦嗦的給鹿聽晚科普了半天言璟同學的優秀之處。

不過似乎是發現沒有什麽優秀之處可誇,說到後來又變成是在誇鹿聽晚。

鹿聽晚一心二用,計算着手裏的數學卷子。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老陳作為一個數學老師,卻能充分發揮語文老師的啰嗦功底,連着十幾分鐘不帶重樣的。

鹿聽晚站得腳酸。

早知道就不來年段室了,有這個時間,還不如在教室裏多算幾道題。

而老陳完全沒有察覺到鹿聽晚的想法,繼續帶着唾沫星子誇了老半天,對這個乖巧不惹事成績又好的小姑娘,簡直是要滿意到心裏頭去了。

“嘭——”對話被打斷。

“現在的學生!氣死我了!你們說穿個校服能很難嗎!有多難?能有多難?!!”年級主任吳有發一頓咆哮,顯然是被氣到了極點,一頓數落不帶喘的。

剛解決完頭等難題的老陳神清氣爽,充分發揮和事佬的本質。

“哎呀不難的,現在小孩比較有個性很正常的呀,主任要冷靜。喝菊花茶降降火嗎?”

吳有發氣不打一處來,連着啤酒肚也跟着動,“言璟那是有個性嗎?他那是太有個性了!讓他穿個校服,回回都能扯新的理由。你說當初這麽好的一孩子,怎麽就變成現在這樣了呢?”

“老陳我跟你說,你當了班主任可不能讓他胡來,你們班不是還有個鹿聽晚嗎?別帶壞了好苗子。”

正站在角落算試卷的鹿聽晚:“……”

老陳差點一口被菊花茶裏的菊花嗆到,猛烈咳嗽,“主任,學生還在呢。”

鹿聽晚拿完兩張新卷子,正好遇上吳主任的視線,有些走神。

倒也不是別的,今天陽光太大,吳主任的光頭在反光,像是一顆圓潤的雞蛋,還BlingBling的。

吳主任因為發量缺少和名字,同學們也親切的稱呼他為——發光,頭發掉光了的意思。

“發……”真的會發光诶。

鹿聽晚差點口誤,她連忙抱着那疊試卷,“我發現這幾道題都挺難的,我就先回教室了。”

“好的好的。”老陳連忙應是。

老陳正想個吳主任探讨一下這學生分配的事,一轉頭就看見吳主任翻看着剛才鹿聽晚拿着的考卷,仔仔細細的連老花鏡都戴上了,“主任,您看什麽呢?”

“題。鹿同學都說難的題目其他學生要怎麽做出來?快點,過來一起看題!”

鹿聽晚抱着那一疊試卷,小跑出一段路才停下來,微微平複着呼吸。

好險。

差一點她也要被主任滅口了。

今年高二開學的日子比較早。因為她去交了個卷子,正好錯開了報道的高峰期,再加上發光主任神奇無比的威懾力,一路上都沒看到幾個學生。

鹿聽晚經過籃球場,與之前的不同,這裏的學生倒是出乎意料得多。

六對三,似乎是站立成了兩波陣營,六人陣營相當惹眼,因為發型色彩豐富,紅綠搭配幹活不累。

相比之下三人的陣營就相當樸素了,一個黑大個,一個右手吊着石膏,只有個沒穿校服的哥們比較顯眼。

不過也可能是因為,人家長得好看。

少年站姿松懶,随意的靠在籃球架邊上的,白衣黑褲,大長腿修長筆直。光影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精致的線條,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他正低頭散漫地玩着手機,不鹹不淡的,連個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似乎是因為這個哥們的無視态度,兩邊的戰火顯然已經點燃到了定點。

紅頭發罵了句髒話,“我們今天就把這事情說清楚了,璟哥你是不是對我妹有意思?”

鹿聽晚想,這還是個情感糾紛。

帥哥陣營發出一陣嘲弄的笑聲。

黑大哥:“你能不能醒醒?你妹妹自己纏着璟哥不放,你瞧璟哥搭理她了嗎?誰不知道我們璟哥,六中高嶺之花。”

石膏哥啧了一聲,“昨天還遞了張酒店房卡過來,我都覺得躁得慌。”

“你他媽放屁!”紅頭發暴怒。

花同志算是有了點反應,慢悠悠地擡起頭,在這個戰火喧嚣的時候,鹿聽晚甚至還能分辨出他按了鎖屏鍵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的她的視線太過灼熱,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的相遇。

她這回清晰的看見了少年的模樣。

五官精致立體,像是镌刻出來的。一雙桃花眼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卻不達眼底。

左耳上帶着一個黑色的耳釘,又痞又野,還帶着點戾氣。

毫無預兆的眼神接觸,花同志淡然的目光像是在問“你看什麽呢你”。

鹿聽晚眨了眨眼睛,有點無辜。

她就是好奇,究竟是什麽樣的人才敢在籃球場,在吳主任的眼皮子底下打架鬧事。

是小樹林不香嗎。

幾秒鐘過後,少年彎了彎唇角,黑白分明的眼睛印着陽光的金色,低啞的音色缱绻。

“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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