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鹿聽晚回到家的時候, 整個人都還是蒙的狀态。她背靠着冰涼的門,全身的力氣好像都倚靠在了上面, 她空靈的貓眼裏滿是水霧。

腦海裏全然都是少年那句

——“阿晚老師,睡嗎。”

心跳快得不像話,砰砰砰的,像是有一只懵懂的小鹿再撞。

像是在, 敲擊着什麽。

鹿聽晚擡手耳朵, 耳垂的溫度滾燙,她甚至不用看都知道現在紅成了什麽樣子。

他為什麽就不能正!經!點!

鹿聽晚伸手給自己扇風,小聲嘟囔着, “這個人好煩啊。”

一直, 一直在腦海裏。

怎麽都不走。

言璟寫完鹿聽晚留下的那疊卷子,各個科目的疊加在一起, 亂糟糟的什麽都有,包括他平時看都不看的語文。

他忽然覺得好笑。

到底是多久, 他都沒寫過這麽多字了。

為了她,他還真是什麽事情都做了。

“篤篤篤——”敲門聲。

言璟:“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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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母端着杯溫水進來,遞給他, “學習很累吧, 休息會。”

言璟斂着眸,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明顯看到她端着那杯水的動作,在發抖。

像是在怕他一樣。

言璟勾了勾唇,有些自嘲, “放桌上吧。”

“……好。”言母看到了他桌上的那堆卷子,少年的筆跡清隽有力,一眼便能讓人過目不忘的類型,“真的在做卷子了!”

言璟:“嗯?”

言母笑:“沒什麽,就是看到你重新開始讀書有些驚訝。阿璟,媽媽很開心。”

“是嗎?”言璟的笑意不達眼底。

“是真的挺開心的。”

言母有些神游,“好像有些記不起來前幾年的你是什麽樣子了,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去給你開家長會的時候,你連着開家長會都沒告訴我,後來還是老師打電話過來我才知道這件事。”

“我還以為你是考砸了不敢說,開了家長會才知道,年段第一。”

那個時候言璟才剛被接回言家沒多久,少年心性桀骜,無論是對着誰都有着嚴重的防備心理,也習慣了什麽事都自己扛着。

不要說是家長會,即便是他站在冠軍領獎臺上時,她都不知道。

那次她去看言欽比賽,意外地發現參賽的另一只隊伍裏有言璟,他還拿了冠軍。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少年眸子裏帶着笑,看見她的時候,笑意卻怎麽也進不到底,身披着榮光,卻怎麽也不見半點波瀾。

言璟的指導老師是個脾氣爆的,看着她一通指責:“今天這麽重要的場合也能不知道?阿璟這麽好孩子,你們這些家長什麽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麽當的啊!?”

确實是什麽都不知道,連着自己的孩子有多麽優秀都不知道。

年級第一,機器人競賽的第一名。

“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言母看着他桌案邊那個四四方方的小機器人,溫聲道:“如果你還想參賽的話,去報名吧,別錯過那麽好的機會。”

言璟抿着唇,沒說話。

周圍靜了幾秒,不知是這靠近深秋的晚風太過于涼薄,還是勾起的過往太過讓人可悲,從指尖蔓延到骨子裏的涼意,幾乎是擋都擋不住的寒。

“所以呢。”

言璟筆尖頓在桌上,他擡起眸看她,覺得有些好笑,“你們到底到底是憑什麽,覺得我會跟着你們的心意走?”

“我的人生,你們還想安排幾次?”

言母像是有些不知道從何說起,到最後也只是能幹巴巴地說:“阿璟,是我們對不起你。”

言璟揉了揉太陽穴,聲音裏連着最有一點耐性了也沒有了。

“出去。”

十月尾。

雖說江城的秋,并不算是什麽秋。來得快,去的也快,像是楓葉席卷走的紅色,逐漸迎來了小寒。

六中紅榜上的內容換了再換,可不外乎都圍繞着那一個名字——鹿聽晚。

【熱烈祝賀我校鹿聽晚同學,在全國英語能力競賽入圍決賽!!!】

在這一年的英語競賽裏,江城科各大高校,成功進入全國決賽的,就只有鹿聽晚一個。

可以說,鹿聽晚代表了江城。

紅榜公告前議論聲四起。

“卧槽學神真的太牛了吧,殺進總決賽,還是唯一的一個選手!!”

“學神不愧是學神,這個成績誰敢想。等11月去參加全國總決賽,估計還能拿個決賽一等獎回來。”

“那肯定是第一名,到時候就是自招降分保送一條龍,神仙讀書。”

“……”

話語裏皆是豔羨,而身處于言論中心的鹿聽晚,渾然不覺。

教室裏。

鹿聽晚提筆寫下最後一個單詞,長時間的單詞記憶訓練,她幾乎都快要看不清這些英文字母了。

她從書海裏擡頭,揉了下酸疼的脖頸。

課桌邊放着一疊又一疊的英語習題和卷子,全都是競賽相關的內容。

“恭喜我們小晚,取得唯一進入決賽的好成績,前三甲未來可期。”謝書雲把奶茶遞給她。

鹿聽晚反應有些慢,等做完了最後一道題才停下筆,“啊……謝謝。”

謝書雲心疼地幫她揉着肩膀,“小晚,差不多得了。你這麽下去,自己身體都受不了。我都不知道看你刷題刷多久了,從進教室到放學,每天都這樣。”

鹿聽晚先喝了口奶茶補充體力,含糊不清道:“還有一個禮拜要決賽了,多寫點有把握。”

“你已經很有把握了。”謝書雲感慨,“還是那句話,‘怕的不是有人比你優秀,是比你優秀的人還比你努力’,說你呢鹿聽晚同學。”

鹿聽晚輕笑,“所以你該努力了,謝書雲同學。”

“我還想要活着。”謝書雲連連搖頭,“我感覺我要是過成你這樣,沒幾天我就挂掉了。”

見過對自己狠的,沒有見過像鹿聽晚這麽狠的。

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鹿聽晚巅峰的時候,能做到長達一個月只睡三個小時,一天休息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剩下的二十個小時滿滿當當的排列好,全在學習和畫畫。

謝書雲還是忍不住說:“誰能想到,六中學神最開始讀書的時候,成績也只是年段中游呢。”

鹿聽晚頓了一下,偏頭看她笑,“那我好勵志哦。”

是真的勵志。

鹿聽晚的媽媽聞夏,是名滿業界的畫家,很幸運地,她也在這一行遺傳了母親的天賦。

幾乎從有記憶開始,鹿聽晚只能記起自己和畫筆作伴的日子。

人家在玩,她在畫。

人家在讀書,她也在畫。

大概是早早就定好了方向,鹿聽晚從小就開始參加各種比賽,去看不同的畫展,去學習不同的知識。

時間總是公平的,精力也只能投入到一件事上。

大量到超過負荷的畫畫時間,她甚至是一個禮拜到學校上課,滿打滿算都不一定能滿兩天的課時。這導致了她的文化課成績,一直都算不上好。

說來也有些好笑。

最開始的時候,她因為畫畫,顧不上讀書;而現在,又因為放棄畫畫,開始強逼着自己讀書。

像是也想到了這一段過往,謝書雲又有些遺憾,長嘆了口氣,“小晚,我知道你不喜歡聽這句話。但是會畫畫的你,會笑。”

謝書雲輕輕揉了一下她的頭發,“我們小晚,要真的開心啊。”

鹿聽晚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我挺開心的……吧。”

謝書雲也沒逼她的意思,坐在一旁幫她把要交的物理作業登記完,“小晚,作業都交了,只剩下言欽的還沒有。”

“嗯,他好像去訓練了。”鹿聽晚說。

謝書雲有些摸不着頭腦,仔細對着名表看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終于想起來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了,這幾天大佬是不是都交作業了?!”

“唔。”鹿聽晚想了想,“交了。”

她給他補習就能發現,言璟的底子是真的好,即便是天天跟個大爺似的上課睡覺,除了化學和語文,其餘的課都在年段前幾的成績水平。

大概是因為化學老師不讨喜,語文課催眠字又多,鹿聽晚一般都是給他講這兩門課。

謝書雲:“這誰能想到,當初那個黑榜榜首,連着檢讨都不知道寫什麽的大佬,居然開始按時交作業了。”

鹿聽晚笑:“沒那麽誇張。”

“小晚,你說他是不是為你了,開始改變讀書了啊?”謝書雲覺得這相當有可能性,“你想平時那麽多個老師輪番上陣,也沒見他開始讀書,你一補習,成效就出來了。”

鹿聽晚耳尖有些紅,“……和我沒什麽關系,是他願意學。”

兩人的對話沒有持續多久。

言欽過來交數學作業,薄薄的眼鏡片下,眸光看起來像是溫柔了幾分,“聽晚,作業。”

鹿聽晚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怎麽看到言欽了,WERC的比賽要求高,團隊協作,訓練的時間也高,相對的平常上課的時間也少。

鹿聽晚站起身,剛想接過他遞來的練習冊,之間還沒有碰到,就看見練習冊的一角被人捏住。

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長,節骨清晰,手背上浮現的青色像是藏着無限的力量。

鹿聽晚視線往上走,言璟站在她的身後,少年比她高上許多,低沉氣息落下來,像是無形地抱着她。

言璟拿着練習冊,眼尾上揚,“我拿就好。”

言欽靜了幾秒,捏着練習冊卻沒有要松手的意思,他目光像是落在他們兩人現在的姿勢上,“阿璟,放開。”

“啊。”言璟笑,眉眼裏斂着的張揚畢露,“我不呢?”

下一秒,他幾乎是不費什麽力氣,輕輕一抽,直接從言欽手裏拿過了練習冊。言欽的手上也是用了力的,他這麽一抽,夾在練習冊裏的紙張,落了什麽到地上。

“好了,你少鬧一點。”鹿聽晚拉了一下言璟的衣角,示意他收斂些。

她正想蹲下.身去撿,動作突然頓住。

掉出來的那張紙,是病歷單,言欽的病歷單。

言欽的動作比她快些,胡亂地将那張紙揉成一團,收到了身後,臉上的表情卻不顯半點慌張,他語氣有些重,“沒什麽。”

言璟嗤笑,“收好你的有什麽。”

鹿聽晚眨了眨眼睛,“唔?”

言欽的病——

她應該,沒有眼花吧。

“你——”鹿聽晚剛開口。

“阿晚。”言璟擰着眉,抱起她桌上的那一疊練習冊,單手拉着她的袖子,直接将人帶着走。

“交作業去了。”

鹿聽晚經過和言璟同學的争執,手上成功拿着兩本練習冊,四十本裏的兩本。

鹿聽晚把那兩本練習冊抱在懷裏,她若有所思,“言璟,你剛才看到了嗎?”

言璟懶散道,“你看到了啊。”

“看到了。”鹿聽晚點頭,“很清楚,我的視力5.2呢。”

“看到了也忘掉。”言璟敲了敲年段室的門,把那疊作業放在吳有發的辦公桌上,“不是什麽好事。”

鹿聽晚小聲嘀咕,聲音有些輕,“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言璟沒聽清,“嗯?”

“沒什麽。”鹿聽晚說。

吳有發剛好從隔壁班下課回來,“你們倆同桌,來交作業啊?”

鹿聽晚:“嗯。主任,作業給您放桌上了,大家都交了。”

吳有發調侃:“呦呵,全交了?”

鹿聽晚點頭,“都交了。”

“這能想到言璟同學還有讀書的一天呢!老陳之前和我說我還不信,”吳有發忍不住感慨,“還是作業全交!按照這個勢頭下去啊,言璟同學馬上就要變成進軍年段前三名了!”

言璟同學很淡定,“沒有的事兒。”

“那個言璟啊,最近這個學習态度非常好,老師對你進行表揚。”吳有發是機器人競賽的負責導師,他咳了一聲,鄭重地問:“言璟,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參賽問題,畢竟都開始重新學習了。”

沒有人會比言璟更合适WERC的比賽。

早在初中的時候,言璟就靠着WERC的冠軍,保送進的六中。

這兩年科技熱點的發展,對機器人領域的人才也就越發的重視。沒有道理看着這麽好的一個人才,就這麽白白浪費的道理。

吳有發:“好好考慮一下,不用急着在這個時候答複我。學校裏的競賽組隊,确實缺少了一個像你這樣有經驗有能力的選手,主任實在是覺得可惜。”

鹿聽晚朝他眨了眨眼睛,“璟哥沖鴨!”

言璟聽笑了,輕揉了一下她的頭發,“跟我鬧什麽呢,嗯?”

“哦對,不說我差點要忘了。”吳有發開始給另一個進行教育,“當初聽晚好像藝術保送進來的,不過現在看來也是沒在畫了。聽晚啊,你這個文化成績非常好,完全可以通過高考想去選自己要的大學,沒有再去藝考的必要。”

有一部分學生,完全不是因為什麽喜歡參加藝考。單純的是因為文化課的分數太低,又想正兒八經的上個好點的大學,才去走藝術這條路。

“雖然你的情況有點不一樣,但是走文化肯定還是要比藝考穩妥得多。”吳有發摸了把自己的光頭“算了,過去的也就過去了。鹿同學,最近的英語競賽加油啊,這次的機會難得。”

鹿聽晚點點頭,也不知道是聽進去沒有,“知道了。”

漢唐庭。

“滴——”卷子的練習時間,計時結束。

鹿聽晚有些神游,被這個聲音吓了一跳,筆尖被畫出去一道老長的痕跡。她回過神來,看着這道痕跡皺眉。

她失笑,“怎麽寫個卷子,還跑神。”

鹿聽晚停下筆,不緊不慢地把倒計時關掉,好在規定時間內,把那張英語競賽的卷子是寫完了的。

她拿着紅筆,做着簡單又枯燥的核對工作,一題題的改過去。她改卷子的習慣比較懶,只會在錯題上寫答案。

筆尖的動作突然停住,劃痕邊,競賽卷子上沒有被英語字母填滿的空白處,被她用黑筆畫上東西,簡單幾筆,栩栩如生。

是Lucky。

鹿聽晚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手指尖的動作有些僵硬。

明明是在寫卷子,卻還能看見畫。

她一天天的,到底是在幹什麽啊。

大概是煩心事太多,鹿聽晚沒了改卷的心思,垂着眸,自問自答似的:“Lucky,我現在變得好奇怪。”

畏手畏腳,什麽都怕。

再也不見那份少年氣性。

“篤篤篤——”

“阿晚。”鹿父敲了敲門,“我看你還沒有關燈,睡了嗎?”

鹿聽晚慌亂地調整了卷子,把畫着的那面匆匆遮掩住,确保不會被看見。她才松了口氣,走過去開門。

“沒有,剛剛在做作業。”

“這樣。”鹿父關切道,“剛剛小徐打電話來說,你最近在參加英語競賽,還是什麽代表江城參賽的。參加競賽千萬不要有壓力,讀書讀不好也沒關系,重要的還是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

這個小徐說的是徐寧,鹿聽晚的英語老師。

徐寧曾經是鹿母的學生,後來改行當了英語老師。

鹿聽晚點頭,“好,爸爸也是。”

鹿父欲言又止,往房間裏面看了一眼,“阿晚。”

“爸爸想說什麽?”鹿聽晚不動聲色地擋住了他的視線。

鹿父皺着眉說話,用餘光打量着鹿聽晚的情緒,問出來的話帶着小心翼翼,又像是在防備着什麽。

“小徐說B大美院開辦了新比賽,你——”

鹿聽晚打斷他,唇邊揚着笑,看不出異常的情緒

“爸爸不是都知道的嗎,我不能參加。”

不是我不會。

不是我不想。

——是我不能。

像是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鹿父嘆了口氣,額間難得顯現了皺紋,“爸爸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難。但是阿晚,不可以。就算你以後會恨我,也不可以。”

“阿晚,爸爸從來沒有要求你要多成功或者是擁有多少成就,我只想要你平安,像個正常人一樣活着。爸爸賺了很多很多錢,你這輩子包括你的孩子,都可以不愁吃喝的活着。你可以任意選擇你要的人生,哪怕是當個二世祖我都覺得開心。”

“除了那一種選擇,你明白嗎。”

鹿聽晚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很多。

她很想說出些反駁的話來,她不需要那麽多的錢,也不需要什麽二世祖的人生。

她要的那個選擇,不是很早就被排除在外了嗎。

到底是說不出口,時間久了,久到她連都覺得放棄是一種理所當然。

“爸爸,我累了。”鹿聽晚揉了揉眼睛,她重複了一遍,不知到底是在說什麽累了。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房間裏的落地窗的窗簾沒有被關上,月光像是被揉碎過,紛亂地點綴着室內的靜谧。

鹿聽晚在床上翻了個身,她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淩晨兩點了。

明天的六點她要起來練口語,七點要到學校上課。

只是現在卻沒有一點想要睡覺的意思。

鹿聽晚從床上起來,站在落地窗前,随意地給自己紮了一個丸子頭。

即便是深夜,城市不眠。遙遙看去,萬千繁華裏的霓虹依舊清明。

睡不着,還很煩。

沒來由的煩,所有的壓力像是堆積到一起,重到她沒有喘息的空間。

鹿聽晚皺着眉嘆氣,準備下樓走走。

漢唐庭是歐式的設計建築,園林的設計是下層式,細節講究到極致,位于亭樓之上,一眼能覽盡燈火和樟木的繁美,像是置身歐洲的古典城市。

噴泉池裏的水流輕緩撫過,嘩嘩的水流聲繞着夜風,靜靜地勾勒出一曲樂章。暖黃色燈光影影綽綽勾勒着少女的身影,貓眼裏像是暈着星光,靠着椅背,目光靜靜地定在噴泉池裏。

鹿聽晚拿起身邊放着的啤酒瓶,平常她也沒有喝過,這會開酒瓶的動作不算熟練,磕磕絆絆了好一會才聽見“砰”的一聲。

唇瓣對準瓶口,苦澀的酒味嗆入舌尖,一路滑過咽喉,激得她打了個寒顫。

啊。

比想象中的味道還要苦。

秋季的睡裙寬松,她不費什麽力氣,就能看見左手手腕側的Lucky,這會狗狗眼看起來有些圓,似乎是在訓斥她不要喝酒。

鹿聽晚輕笑,把袖子拉了下來,“Lucky,我們當做沒看見吧。我沒有能說話的人,就這麽偷偷喝一小會,一小小會。”

她平常不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大概是多少。大概是心情壞到了極致,覺得喝醉了,就在這長椅睡過一晚上,也未嘗不可。

她甚至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煩什麽。

明明很多事情,很早很早就已經決定好了。

可她還是在煩。

濃重的夜色布滿了整個暗沉的天空,她單手拿着啤酒,頭枕在手臂上,也不知時間是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

她側頭看着不遠方的路徑,有些昏暗不清的,像是看見了個人影。

人高。

腿還長,也很好看。

就是臉上的表情兇了點,像是來讨債的。

鹿聽晚輕笑,大抵是喝多了,幻覺都出來了。

她輕輕閉上了眼睛,酒意暈染,困倦随之襲來。

“鹿聽晚,膽子大了啊?”少年的聲音像是壓着火,帶着暖意的指尖貼着她的臉側,像是在試探她身上的溫度。

她有些迷糊,沒睜開眼睛,軟糯的聲音像是小貓的喵嗚聲。

“嗯?”

言璟皺着眉,掃過地上已經空了幾個的酒瓶,“你這是喝了多少?”

“沒多少。”鹿聽晚輕聲道。

“把眼睛睜開說話。”

鹿聽晚睜開眼睛,少年的身影擋住了燈光,左耳的黑色耳釘野性又桀骜,桃花眸裏暈着似有似無的笑,卻像是在發火的前兆。

“言璟?”

言璟拿過她手中的酒瓶,“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理由。”

鹿聽晚沒反應過來,偏頭看着他,乖乖巧巧地問:“什麽理由?”

少女的臉側散落着些碎發,貓眼空靈清澈,像是一眼能望進人心。

長發被束起,露出的脖頸纖長白皙,直角肩的比例盡顯,她身上的睡裙寬松,現在順着圓領的衣袖口看進去,深邃精致的鎖骨像是能盛着一汪清泉,勾人而不自知。

啧。

言璟喉結跟着滾了一圈,似是莫名多了股火在燒着。

他動作幾乎是連着暫停也沒有,直接将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蓋在她身上。手法有些粗糙,直接把她蓋在她頭上,把人包裹進去了。

“穿上。”

突如其來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淨的木質調淡香包裹,還有少年殘留存着的體溫。

鹿聽晚眨了眨眼睛,總算是清醒些了,她擡手把衣服拉下來,“言璟,你幹嘛呀。”

言璟坐在她的旁邊,“這會知道我是誰了?”

“……知道了。”鹿聽晚揉了揉太陽穴,還是有些混沌不清的暈,她把衣服遞給他,“喏。”

言璟沒接:“自己穿着。”

鹿聽晚搖頭,“不用,我不冷。”

“真不穿?”

“不穿。”

半晌,言璟沉着眸看她,“小奶貓,你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嗎?”

“三更半夜,四下無人,孤男寡女。”

鹿聽晚是真的有些醉,靜了一會,還有心情感慨,“言璟同學,你的語文水平有進步哦,用了好多成語。”

“……”

言璟氣笑了,倏地湊近她的身邊,桃花眸裏含着笑,若有若無地撩人。

鹿聽晚耳邊的氣息重了幾分,某種名為危險的氛圍逼近。

她這會反應慢,望着他的眸子,半天才說出句沒有什麽威脅力的話來。

“你幹嘛呀?”

“阿晚。”少年帶着暖意的指腹按在了她的下巴上,輕輕往上一擡,距離逼近。

他字音壓重,暧昧感倍增,“你哪裏來的錯覺——”

言璟舔了下唇,磁性的嗓音帶着股散漫勁,拖長着尾音。

“我真不會動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他!真!的!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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