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婚
陰氣漸重,露凝而白也,故稱白露。
鴻雁去,元鳥歸,着實為一個大好的日子。
然而林簡被從暖呼呼的被窩裏揪出來時,并沒有覺得這日子是有多麽的黃道吉日。
他揉着眼睛下床,還未走出幾步,就被滿目的赤色給驚到了。
當然不只是屋內,就連是檐下,也挂着燈籠。映在地上,有兩處圓圓的黑影。
林簡着實有些發懵,他揉着眼睛還要往外走,這時倒是被人給架住了胳膊。
“已經卯時了,恬恬你亂跑什麽?”
恬恬!
透在耳邊的是甜膩膩的嗔怪,林簡卻被這聲音給驚醒了。只是可憐他已經被架住了胳膊,因此也只能是胡亂撲騰幾下。
林簡還要掙,幾息之間就被架回了屋內。而下一刻,“啪嗒”的一聲,木門給關上了。
林簡也發誓……他的瞌睡蟲被徹底驚跑了,而且随着那關門聲,他還不自覺抖了一下。
而下一刻,便看見他娘眨了一下眼睛,至于他爹,則站在門口不動了。
……
這真是逼良為娼的節奏!
嘁,自己這是在亂想些什麽,林簡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終于明白了眼下的處境。
他昨夜子時方睡,之前一直練那些奇奇怪怪的禮儀,等到回了東院,連身後都有些發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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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躺下不足幾刻,襄蕪便敲響了房門,而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抗,就被套了袍子連帶着被子一起擡到了西院。
而眼下,正是在他長姐的卧房裏。
“娘……你們這樣自欺欺人真的好嗎?”
到了現在,林簡也只能發出一聲長嘆。他繼續委屈巴巴地摳手,緊緊盯着旁邊的漏刻,只希望時間過的越慢越好,最好是能撐到他長姐回來最好。
然而并沒有什麽用。
林夫人只當沒有看見他的小動作,而門外已經有了些簌簌聲。
等林簡再擡頭的時候,發現有丫頭們站了滿滿當當的一屋子,而為首的便是襄蕪,襄靈則站在她身後。
這些姑娘大多與林簡都混得很熟,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些不明意味的笑意。林簡被她們盯着心下有些發毛,不過好在姑娘們放了手中的東西,倒也很快便出去了。
一時之間屋子裏除了林簡只剩了四人,他調轉着眼珠子左右轉過一圈,發現自己逃跑的可能性為零,倒也在被再次架住胳膊之前自覺坐到了凳子上。
銅鏡裏的人影本來就有些模糊,更何況有層層的赤色壓着,林簡看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居然覺得有些恍惚。
擦臉。
淨面。
敷粉。
畫眉
點唇。
這些裏面大半都搽了香料,粉末撲過來的時候林簡難免會咳幾聲。襄靈自然回頭朝着林夫人示意。就連是襄蕪,手上的動作也小了許多。
眼看着這些都是避無可避,林簡也只能是半躺在那裏任她們動作,他這樣厭厭着一反常态,林夫人自然也不免擔心。
“阿簡是不舒服嗎?”
“不曾。”
耳邊有簌簌的聲音響起,其中還伴着釵環碰在一起的叮咛,林簡心道這是已經開始绾發,更覺無力回天。
不過,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确實短時間內也沒有回轉的可能,林簡自是清楚這一點。感覺到肩頭的力道有些重了,他心下一慌,連忙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
“娘親,我沒事,就是覺得敷了這麽多粉難受而已。不過反正也要堅持幾日,只要自己注意些就好了。”
他這樣大的動作,好在襄蕪有些準備才不至于把發髻全部弄亂,林夫人看見他臉上有些笑意了,才悻悻把手收回來。
母親很少這樣,林簡是在她膝下長大的自然清楚她的性子。
她這樣的神情,倒是把林簡自己吓了個半死,忙不疊地坐好了。
“我方才已經想通了,左右不過是替姐姐幾日,說不準正和娘親說的一樣,等歸寧那日換回來也可。”
“那阿簡不怪娘了?”
林夫人也趁勢往竹竿上爬,林簡拿還敢杵着臉,連連應了。
“哪裏怪了。”
他們母子倆這邊說着話,身後的襄蕪和襄靈倒也完工了。林簡只覺得頭上似乎有千斤重,這時他朝着鏡子裏看了一眼,就連是自己也怔住了。
柳眉。
绛唇。
等湊近一看,就連是眼角處也有些輕微的勾起。
林簡驚得張了一下嘴巴,鏡中人也張了一下嘴巴。
這下子,倒引得屋子裏笑聲一片,原先少有的凝重倒是一掃而空了。
“公子這樣打扮真好看。”
襄靈拍手贊道。
“果然還是規規矩矩坐在這裏順眼些。”
襄蕪也跟着挪噎。
林夫人跟着兩個姑娘胡鬧,對着林簡的臉指指點點。林将軍起初是一連不忍直視,等那股不适感過了,居然也跟着一起湊熱鬧。
……
林簡感覺自己像是被衆人圍觀着的猴子。
然而心下也不免腹議道。
……天,這些人的承受能力還真是挺強的。
早上就這樣在笑鬧中過去,等到林簡換過禮服,發現外面的天色已經大亮,顯然是已經過了卯時。
迎親禮之前要拜別父母,之後要一直鬧到昏時也不能進食,考慮到林簡的身子受不住,襄蕪還偷偷摸摸從廚房端了粥餅出來。
而林簡也只是扒拉了幾口,就被匆匆叫出去了。等他走出幾步,才發現不适之處從何而來,原是禮服實在太過于厚重。不過這時倒也顧不得什麽,因為剛才傳話的人說,蘇家的人已經到了大門口。
拜別父母自然就是拜謝父母的養育之恩,然而林簡被扶着跪下去的時候還有些發懵。因為他一擡頭,正好看見娘親竟是滿目垂淚。
林簡:“……”
林夫人道:恬恬你嫁去的是你舅舅家,萬事不必委屈自己,如果哪裏覺得受委屈了,就回來找你爹替你出氣。
林簡:“……”
林夫人又道:襄蕪和襄靈也跟你同去,若是遇到事情了自己不方便,就着她們回來。
林簡:“……”
觀禮的衆人個個都憋着笑,但也沒敢真的笑出聲來,只是大家個個眉眼都揪在一起,實在是難受得緊。
這林家也真是奇了……哪有嫁女兒的時候這麽叮囑的,更何況景楓街上一直流傳一句話,“林家把女兒當兒子養,把兒子當女兒養”,不過可能正是因為這樣,這嫁女兒的當日,才更多了愧疚與不舍。
于是衆人這樣想着,倒也……努力把笑意憋回去了。
……
您這又不是真的嫁女兒,就裝裝樣子得了。
林簡心裏是止不住的腹議,同時也眨巴眼睛提醒他娘別真的把戲演過了,可是他把眼睛眨巴到抽筋,倒也沒見什麽用處。
林簡緊接着還要再眨,這一次倒是一片赤色兜頭而來,他凝心朝着外面看去,發現都是些模糊的黑影,原是已經被遮了蓋頭。
眼睛看不清楚,偏偏頭上還壓着許多飾物,好在下一刻便有人過來扶,林簡被迫跟着一大堆人往前走,直到被提醒着邁過門檻,樂聲漸近,這才知道,原是已經到了大門。
蓋頭是用沙制成的,隔着清晨的光卻也不能看得真切,林簡小心翼翼跨過幾步,努力看了幾眼,也只能看見最前面那一道模糊的影子。
想來便是蘇穆了。
林簡只是這樣頓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被扶上花轎。他這時才想起來是需要哭幾聲的……可是這本是一出鬧劇,又如何能哭得出來。
于是林簡只好到了轎子的邊沿處,借着掩護朝着大腿狠掐一把,這才勉強有些嗚咽聲帶出來了。
林府與蘇府距離極近,事實上隔着幾條街的距離走路也不過是片刻,至于用轎子自然只是為了應景。總之林簡心裏的小糾結還沒有下去,轎子便已經停了。
于是他只好懵着臉被人扶下去。
随後自然是迎親禮最重要的一環,便是拜堂成親。
先前林簡只覺得這不過是一場鬧劇,然而手中被塞了紅綢和蘇穆跪在一起的那一刻才覺得些嚴肅起來。
只可惜他的頭上蒙着紅紗,以至于看什麽東西都實在不真切,好在蘇穆倒是注意到這一點,一連幾個動作,都有意放慢了許多。
眼睛四周朦朦胧胧,而四處盡是喝彩聲。說實話……對于這場迎親禮,林簡表示不過如此。
拜過堂之後林簡被送入了新房,而蘇穆則陪着賓客。林簡百般無奈地坐在喜床上,時間長了,便忍不住對着屁股底下的硬物發牢騷。
等他知道是誰把那些喜果連床沿上也塞滿了的話,一定會把對方打到連爹娘見了都不認識。
而蘇穆,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
木門被推得吱呀一聲,而見鬼的是,林簡感覺原先丢了一整天的緊張好像通通回到了身體裏。
那腳步聲距離床頭越來越近,林簡一邊罵自己沒出息一邊吞口水。
而下一刻,他只覺得眼前一亮,原是蓋頭已經被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