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黃沙城（十二）

“幫……幫助？”馮翊真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幫你？還是幫城主？”

聶烽寧道，“幫我……”後面幾個字, 他似乎難以啓齒一般, “制止城主。”

制止這個詞就很有意思了, 康莊道，“城主是要做什麽事嗎？”

聶烽寧轉身道, “你們跟我來。”

聶烽寧走到一堵牆前面, 卻見那原本嚴絲合縫的牆裂成兩半，向兩邊慢慢挪開。

牆後的景象一點點的露了出來。

三人瞪大了眼睛，連成祈都被吓了一跳，“這什麽玩意兒？”

馮翊真先一步踏了進去，只見這堵牆後, 是一個巨大的空間, 大概有幾十米高, 巨大的柱子沖天而上，抵住了天花板, 而這空間裏，有着數百個透明艙體, 馮翊真仔細看過去，這裏面全是藍色透明液體, 而每個艙體裏面，都是一個瘦骨嶙峋的人。

從小孩，到老人，從男人, 到女人。

馮翊真不可思議的看着艙體裏似人似鬼的人，道，“這……這是什麽地方？”

聶烽寧的手撫上其中一個艙體，那裏面是一個不足月的嬰兒，還在吸吮着手指，“黃沙城，他的名字，來源于城主的名字，黃沙。”

“這……這個我知道，但是……”馮翊真看着眼前震撼的景象，一時不知如何開口，“但是這裏……都是什麽東西？你們在做什麽生化武器嗎？”

聶烽寧道，“這是城主做實驗的地方。每年，城主會選幾個人，騙他們說，送他們回地球。”聶烽寧喉頭微微滾動，似是哽咽，“其實只是将他們帶來這裏，做實驗。”

“實驗？”

“嗯。他在他們體內注入毒素，希望可以培育出抗體，然後提取抗體，研制解藥。”聶烽寧道，“因為現在地球的醫療手段，連查都查不出這個毒的存在，城主只能用人體養毒，然後把他們關進供他們生命體征存活的艙體裏，維持他們身體的營養供給，再通過特定的管道将排洩物引出艙體。”

馮翊真不可思議道，“他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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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莊道，“所以在那片墳場裏的時候，你說他們不能走，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成了黃沙的試驗品，無法抵抗毒性而死去，你收起了他們的屍體，埋在了那裏。”

聶烽寧道，“是。”

馮翊真道，“那找我……也是要拿我做實驗嗎？”

聶烽寧道，“之所以要給你下毒，也是因為他發現擁有靈力的天師對這個毒素好像有更強的抵抗力，他找了好幾個天師都失敗了，所以他想直接找最強的試試。”

“那所以說可以解毒，也是騙我的？”

聶烽寧道，“不，你的毒不算太重，以黃沙目前研制出來的藥物，确實可以解，但一旦毒性過強，就沒有辦法了。”

馮翊真怒道，“他就這麽不拿人命當回事嗎！”

成祈在一旁道，“他是妖怪，當然不拿人命當回事了。”

馮翊真道，“他要救的那個人，身上的毒很重？”

聶烽寧垂眸道，“所有他做試驗的毒，都是從那個人體內提取出來的，你說呢。”

馮翊真壓抑住自己的憤怒，繼續問道，“那你說要我們幫你，是什麽意思？救出這些人？還是幫你們研制解藥？要我主動以身試毒嗎？”

聶烽寧搖頭道，“不，已經死了這麽多人，我不想再牽連無辜的人。其實我和城主都清楚，那個人已經救不回來了，只是城主不願意相信。”

他道，“你知道聰頭村當年所有人都中過這個毒嗎？”

“知道。”

“這個毒，就是城主讓我下的。”聶烽寧道，“而他現在已經不滿足于黃沙城裏這些他從各地搜集而來的人了，他已經陷入了瘋狂，如果那個人活不過來，他想要全世界給他陪葬——”

聶烽寧一字一頓道，“他準備在地球的所有湖泊裏，投入這種毒。”

馮翊真驚恐的看着他，忍不住後退一步，“他瘋了！？”

他後退的時候，正好撞上了一個艙體，馮翊真轉頭看去，艙體裏是個十歲左右的白種人小男孩，缺了一只胳膊和腿。

馮翊真想到了什麽，他又在旁邊巡視了一圈，果然，小男孩的左邊和右邊，分別是一個白種男人，和一個白種女人。

聶烽寧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道，“這三個人，和你們也算有點淵源。你們現在住的屋子，就是他們一家三口來到黃沙城後，一點點建起來的。”

馮翊真看着艙體裏男孩消瘦的臉，眼中憤怒難以掩飾，“你們城主，就是個瘋子。”

“對，他瘋了。”聶烽寧道，“在很多年前，他就瘋了。”

馮翊真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道，“你要阻止他？”

“是的。如果真的讓他把這種無解的毒傳播給全世界，那人類，将不複存在。”

“你不是他的屬下嗎？”馮翊真問道，“你是個妖怪，卻要保護人類？”

聶烽寧垂眸道，“下屬……是也不是。至于保護人類……”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救下的迷路的孩子。

那是個小姑娘，笑起來很甜，他被追殺的時候，小姑娘一直哭鬧，說，“哥哥是救我的人！哥哥是救我的人！”

所以即便他被追殺到無處藏身，也從未憎恨過那個小姑娘，未憎恨過人類。

而後他跟着黃沙，遇到了很多人，他們有的老奸巨猾，有的淳樸真摯，有的溫和善良……

哦對，還有陳奧。

若是可以，他願意用妖怪無盡的壽命，換陳奧幾十年平安。

可惜不行啊，無論是妖怪還是人類，他們所經歷的歲月和過往，都如同被雨水打落的浮萍，葉片殘缺，唯堅強生存而已。

聶烽寧道，“妖怪與人類，從來都不是敵人。”

馮翊真沒有反駁他，顯然這句話他也算贊同。馮翊真道，“那既然說要我幫你，你總該告訴我，你打算怎麽做，又需要我做什麽？”

聶烽寧道，“第一，我需要成祈和我聯手，把他打至虛弱狀态。這樣我們才能有足夠的把握封印他。”

“可以。”

馮翊真看向成祈，成祈道，“我本來就和他有仇，當然沒有問題。”

聶烽寧道，“第二個，我需要你借用我，那個有真龍氣息的靈根碎片。有靈根碎片的增幅，我才有把握和成祈一起聯手完全戰勝城主。”

馮翊真道，“我現在在他的靈境裏，能進入我自己靈境拿東西？”

“可以。城主手裏有一塊碎片，所以他可以讓靈境認他為主。但畢竟不是真的主人，他在這裏也有很多限制，比如控制這裏面的妖怪和天師開啓自己的靈境這件事，他就做不到。”

馮翊真試了一下，果然靈識可以進入靈境，他說的竟然是真的。

馮翊真從靈境中拿出了碎片，放在手裏，但是沒有遞給他，“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你拿了這個碎片實力大增，反手打我們怎麽辦？”

聶烽寧看着他手裏的碎片，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碎片，本來應該是我的。當時你從大黃手裏拿到碎片的時候，我本來想安排日日把碎片帶回來，但他說感應到你比他強，他想偷襲你身邊的人做威脅，也被他們躲開了沒有成功，所以才放棄了。後來城主派他去給你下毒，我讓他下毒成功後趁你虛弱狀态把碎片拿回來，卻沒想到他反被你抓住了。”

馮翊真将信将疑，“你認識大黃？他這種小妖怪，怎麽可能從你手中搶走碎片？”

聶烽寧道，“碎片不是他搶走的，是我送他的。”

馮翊真更不信了，“你？送他？這種東西，你送給他？”

聶烽寧輕輕的嘆了口氣，“我剛剛讓月月支走了城主，他一時半會回不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用這點時間給你說個故事，希望聽完後，你能稍微相信我一點點。”

“我和城主，不，那個時候，他還叫黃沙，我們認識了很長時間……”

——

我和黃沙認識了很長時間。

具體有多長，其實不太記得了，畢竟在妖怪的漫長人生歲月裏，年這種數字，已經沒那麽重要了。

我遇到他的時候，我剛剛變成妖怪不久，下雨天的時候無處可去，又還沒學會聚集靈氣擋雨，只能到處亂滾，滾到了他那裏。

他是一朵花妖，白色的花朵，綠色的枝葉，他的枝葉脈絡很漂亮，別的花都比不上。他早就化形成功了，但因為懶，就愛用原型紮在土裏曬太陽。

那天，我跑到他那裏，他就是用那片葉子，撐在我的頭上，給我擋了一晚上的雨。

那之後我再沒遇到他，直到我被人追殺，被他救下。

後來，他的身後，就多了一個小尾巴。

我跟着他走過很多地方，經歷了很多朝代，穿過了大街小巷，這地球上每個地方，好像都留有我們的足跡。

直到某天，黃沙遇到了陳奧。

陳奧是個單親爸爸，一個人拉扯着孩子，那天又是下雨天，我和黃沙沒有帶傘，也沒用靈氣擋雨，就覺得有趣，在雨裏淋着雨散步。

散步散的累了，我們随便找了家屋門口，站在屋檐下，看着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地上。

陳奧推開門，說，“你們要進來嗎？”

我下意識想拒絕，可黃沙說了好。

我不太清楚，黃沙是什麽時候喜歡上陳奧的，我也很喜歡這個溫柔的男人，可和黃沙對他的喜歡并不一樣。

陳奧把黃沙當朋友，但黃沙不是。

某天，他們兩突然吵架了，黃沙逼迫陳奧……做了那種事情，陳奧氣的讓他滾，黃沙一氣之下奪門而出。

我追了出去，好不容易他氣消了，回來想和陳奧道個歉，卻發現陳奧臉色蒼白的倒在了地上。

黃沙懂醫術，他知道，陳奧中了毒。可沒人能解，也找不到是誰下的毒。

黃沙就是那個時候開始陷入癫狂的。

他找了很多人做實驗體，想了很多辦法，然後某天我們在兩個妖怪身上找到了兩塊碎片，發現了真龍的靈境。

黃沙在那裏建了黃沙城，偷偷抓了各種人進來，讓他們源源不斷的給自己供應實驗體。

可後來，他需要更多的實驗體，他讓我做了我生平最後悔的一件事。

我們給真龍靈境的入口所在的聰頭村，下了毒。

毒就下在水井裏。

最開始喝到井水的是一只狗，然後是人，然後是很多很多人。